95.V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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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和帝到底是捨不得欒氏,時常派身邊的小太監寶祿去青怡殿打聽欒氏的病情,每次來報依舊是滿臉膿瘡,元和帝一聽便想起那日看到的模樣,胃裡又是一陣翻騰,幸的有林氏在身邊伺候著,這才消解了心裡的煩悶。
昭和在棋舍里坐著,宮裡頭的消息隔日就傳過來,她雖在公主府中,卻對後宮洞若觀火。
她慵懶的靠在椅上,柔和的燭光映在她白皙嬌美的臉龐上,纖長的玉指拿起那枚「車」字棋子,輕輕一拋,棋子清脆的滾落在青石地上。殷紅的唇角勾起,明亮的眼眸驀地閃過一絲厲色,這枚棋子該消失了。倘若馮立回來,保不齊她東山再起。
這一次,她選中的人果然不錯,葉思怡做事乾淨利落滴水不漏,那一臉狼瘡正是她長公主給的毒,葉後下的手,如今的欒氏沒了馮立做依仗,沒了皇帝的眷戀,沒了行動的自由,待在青怡宮中如同囚籠中的金絲雀、枯澤里的鯉魚,想要翻出波浪來比登天還難,欒氏,任人宰割吧!
昭和眼眸一轉,吩咐悄悄送一樣東西給皇后。
葉思怡得了她的東西,打開一看,只見是一個普通的木盒子,盒子底下鋪著薄薄一層黃沙。
蓮蕊在一邊瞧著,驚詫的問:「娘娘,怎的有人送沙子?這是個什麼意思?」
葉思怡明眸熠熠生輝,冷笑道:「是啊,是該了結了。」所謂沙,即「殺」也!
長公主讓她殺了欒氏,斬草除根!
青怡宮中,進出的只有幾個太監宮女,這些太監宮女一律穿著白色的宮服,臉上戴著白色的綢巾,每日只送一日三餐的基本飲食進去。其他人等,沒有鳳令,一個都不許靠近青怡宮。
欒氏在裡頭又哭又鬧,終是隔著高牆外頭一絲都聽不到。
青怡宮宮門外守著身強力壯的太監,欒氏除非能飛天,否則是絕對出不去的。
她在這裡萬般不如意,身邊的心腹宮女太監一個都不見,事出突然她竟忘了給馮立寫信讓他速歸,如今她寫了信卻也送不出去了。
哭了三日她幾乎要絕望了,知道自己的病是傳染的皇帝斷然不會見她也就不再哭了,只是每日吃著苦苦的中藥,過著了無生氣的日子,期望臉上的狼瘡早日消失得見天顏。
殿門「嘎吱」一聲關上,送飯食的太監出去了又帶上了門。
欒氏看著眼前的飯食,一碗米飯、一碗青菜、一碗豬肉片,那肉片上居然還帶著白膘,想當初,她吃的肉那必須是最美味最精緻的鹿肉,次等也是上等的羔羊肉,曾經何時吃過這等粗俗的豬肉?她素來只□□瘦肉,最見不得肥膘肉,這些個下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放白膘在上頭?她要砍了御廚房那些廚子的腦袋!
越想越怒,她大叫一聲,伸手將桌面上幾樣飯菜統統掃在地上,地面一片狼藉。
一定是葉氏,她掌管後宮,她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竟膽敢給這樣粗俗的食物給她吃?!
「葉氏,你敢這樣待我!」她如潑婦般尖聲叫罵,「待得有朝一日我回去了,我定然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讓你葉家滿門抄斬,一個不留!」
「是誰在罵本宮?」門外傳來清朗的女聲,殿門「嘎吱」一聲開了,兩個太監一左一右打開了殿門,葉后在門中間雙手交握身姿楚楚的站著,頭戴金鳳金步搖、一身錦繡金線鳳袍,臉上帶著淺笑淡然的看著她。
她那樣站著,華貴的光彩刺痛了欒氏的眼睛。時至今日,葉氏依舊是錦衣華服高高在上的皇后,而自己呢,一身素衫連個頭飾都沒有,落魄的仿似一個喪家之犬。
欒氏嫉妒的望著她,惡狠狠的說:「我罵的就是你!你別以為你可以安枕無憂當你的皇后,待我見了陛下東山再起之時,定要剝下你這身華麗的衣服,讓人狠狠鞭撻你的身體!這就是你今日苛待我應得的下場!你若是識相,最好在這段時間好好的伺候我,趕緊的給我換上精緻食物,或許,到時候我還能免了你一頓鞭子!」
葉后輕笑,她想不到欒氏目中無人到如此地步,東山再起?她何不掂量掂量自己到底幾斤幾兩?
「端上美酒佳肴,本宮早已為你準備好了。」葉后揮了揮衣袖,立即身後有宮女端上了一桌子美酒佳肴。
欒氏一看,紅燒鹿肉、清蒸鱖魚、雞丁玉筍、碧玉糯米飯、葡萄美酒,她雙眼放光,都好幾日沒吃到這些美味了。那誘人的香氣勾起了她腹中的饞蟲。
「算你識相!」顧不得許多,她先倒了一杯葡萄美酒,就著精緻飯菜狼吞虎咽的大吃起來。
葉思怡靜靜的看著她吃,臉上至始至終掛著一絲意味深長的淺笑。
很快,欒氏將桌面的食物一掃而空,靠坐在椅子上打了個飽嗝。
「吃飽了?」葉思怡問。
「吃飽了,收拾碗筷吧。往後日日要如此,否則我可不饒。」
葉思怡看了身邊宮女一眼,宮女立即上前將碗筷收拾乾淨。
葉思怡回頭一個眼神,身後的兩個太監關上了宮門,合上了木栓,一個太監從袖子里取出了一條白色的長綾,放在了方才擱著飯菜的桌面上。
欒氏的目光觸及那白綾,頓時驚恐的跳了起來:「你什麼意思?」
葉思怡輕笑:「吃飽了,好上路。免得將來做個餓死鬼。」
欒氏殺雞似的叫起來:「不,葉氏,你怎麼可以——我要出去,我要見陛下——我要找馮太保——」
說著,她拚命要闖出去,葉思怡點點頭,兩個太監立即上去抓住了她,用麻核桃堵住了她的嘴巴。
葉思怡秀眉微蹙,嘆了一口氣幽幽道:「到如今,本宮也是沒有退路。本宮此時正做著當初連自己都討厭的事情,可是一個人,不能只是為了她自己活著,為了她自己心裡舒服,她也得為了想要守護的人去做些見不得光不情願的事情。欒氏,你想過沒有,你一開始選擇這條路的時候,這就是你的結局,可以預見的,早晚而已。」
欒氏使勁掙扎,搖晃著腦袋,眼中似癲狂似絕望又似哀求。
葉思怡轉了身,面向窗扇,她似乎聽到外頭傳來幾聲清脆的鳥叫,是什麼鳥兒?似乎是她年少時聽到的黃鸝叫聲,她恍惚又回了十二歲少女的時候,同表兄妹們在外公家作客,她扎著雙環髻,跟在青衣少年的身後,趁著大人不注意偷偷去池塘里捉青蛙……
「表哥,那黃黃的是什麼鳥兒?叫的可真好聽呢。」
少年摸了摸她的頭頂,溫柔的說:「那是黃鸝,鳥中的歌者。」
「我要捉一隻來,關在籠子里每日叫給我聽。」
少年回頭一笑:「那可不行,關在籠子里,鳥兒就不快樂了,叫的也不會好聽。」
……
不知何時,身後已悄無聲息。
「娘娘,成了。娘娘……」
葉思怡恍然回過神來,轉身掃了一眼,淡淡道:「咱們走吧。」
晚間,有宮女去青怡宮送飯,驚見欒氏懸樑自盡,立即驚叫著將消息傳了出來。
元和帝得了消息,驚駭的呆了好久。身邊的林氏纏了上來,他突然站了起來。
「皇上……」林氏要拉他的衣服,元和帝立即將她甩在了一邊,喃喃自語:「不可能……不可能……不行,我得去看看她,得去看看她……」
連鞋子都來不及穿上,元和帝衣衫不整的飛奔著向著青怡宮去了。
他去時,太監已經將欒氏抬入了棺槨中。
這一次,元和帝顧不得傳染不傳染,趴在棺槨前木獃獃的看著棺中的人,她臉上的紅胞依舊沒有好,臉色青白,雙目緊閉,毫無聲息的躺在那裡。
「御醫!御醫!」元和帝大叫起來,眼眶中的淚水如同泉水一般涌了出來,「我乳娘不會死,不會死的——御醫,快來看看,怎麼能是自縊,怎麼可能是自縊?!」
御醫急忙來看了,檢視著欒氏脖子底下的一道青痕,道:「的確是白綾縊死的。」
元和帝雙腳癱軟跪倒在地上,雙手緊緊攥著棺槨的邊緣,低聲叫道:「你怎麼可以自縊?朕沒有不管你,只要你病好了,朕一樣會把你接回去,一樣會好好的疼愛你啊……乳娘……乳娘……乳娘……」
連叫了三聲,他竟昏了過去。
「陛下——」一眾人急忙擁了上來。
昭和再次入宮時,坐在了龍榻旁邊,她伸手撫在皇帝的額頭上,有些發燙,阿琦竟為了那個乳娘病了。
她輕嘆一口氣,吩咐身邊的太監道:「陛下病重不能處理那欒氏的喪事,那欒氏的喪事……就按照嬪妃的制式辦理吧。不過,不許入皇陵。」
龍榻上人緩緩睜開了眼,瞧見是昭和坐在他身邊,緊緊攥著她的手:「阿姐,乳娘死了,她真的死了……」他眼中淚光盈盈,說著,淚水從眼角滑落到枕巾上。
昭和拿了絲絹擦著他的眼淚,柔聲道:「阿琦你不要瞎想,你是這天下的天子,是天下的主宰,你不能為了一個女人一蹶不振。這天下是你的,還要你去守候,還有很多事等著你去做呢。」
男人淚水彷彿流不完一般,搖著頭:「朕不要天下,朕只要乳娘回來……」他絕望的合上了眼,「阿姐你不會懂,你們都不懂……」
昭和難受的轉過頭,不願看到他的樣子。因為欒氏他遭天下人譴責,他愛欒氏是沒有錯,只是他忘了一件事,他是天子,是這大燕朝的主宰。這樣一個人,又怎麼能擁有這樣違背人倫的感情?
他目不轉睛的看著那個隨從,計算著他伸手跟活動的距離,又注視著那屏風良久,確定自己所在的位置,他揚唇一笑,道:「既然是盲射,聶縉願意繫上雙眼。」
其他人都是一愣,這樣射已經夠難了,還要繫上眼睛?
「好,那更有趣!」昭和起身,將隨身的羅帕取出站在聶縉身後踮著腳替她繫上。
一股幽香從腦後飄過來,他禁不住心神一盪。
拿穩了箭,他屏氣凝神,握緊了指尖,驀地用力,「鐺!」的一聲,箭入銅壺準確無誤,緊接著兩箭射出,無一不中。
屏風後傳來隨從的聲音:「三箭全中!」
藺辰驚訝的望著他,這個隨扈竟有這樣的本事?雙眼蒙巾三箭全中,那得是投壺頂尖高手才做的到的。
站在一側的春華秋容都高興的拍起手來:「聶縉好棒!」
昭和看了她們一眼,兩個人趕緊把手放下。昭和贊道:「果然是高手對決,敵逢對手!」
聶縉摘下臉上羅帕,看了藺辰一眼:「侯爺可還要比?」
藺辰心中憋悶,臉上依然笑容不減,走到幾邊舉起碧玉酒爵,「願賭服輸,本侯自罰三杯!」
他一口氣飲下三杯,面不改色。
昭和得意的笑,能看到藺辰憋屈,那也是難得的喜事呢。她對聶縉招手:「今日你既贏了,本宮說過會有禮物送出,自然不能食言!」
聶縉過來,昭和道:「你蹲下。」
聶縉半跪在她面前,昭和傾身向前,在他額上輕輕吻了一下。男子愕然,呆立在那裡半天沒動。
「怎樣?本宮的禮物可好?」昭和得意的問。
藺辰吸了一口氣,袖中的手緊緊握了握,皮笑肉不笑的咬著牙說:「能的長公主青睞,真是這奴才三生修來的福氣!」
聶縉雙頰微紅,「謝殿下!」站了起來立在一邊沒有做聲。
「你們在玩什麼玩的那麼高興呢?」邵陽同元貞兩個遠遠走過來,過來時兩個人還手拉著手。元貞看到人多,立即的要收回手,邵陽抓著他的手指嗔道:「怕什麼?又不是不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