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誰有問題

第44章 誰有問題

叫喊聲震天,無數草垛和火油堆進了前庭,一個火把扔下去,火勢瞬間便大了。

池魚渾身緊繃,抓起沈故淵就往外沖:「從後門走!」

沈故淵神色古怪地看著她:「你不恨我了?」

「都這個時候了,還說什麼恨不恨?」池魚咬牙:「我再討厭你,再記恨你,也不會眼睜睜看著你死!」

唇角微勾,他歪了歪腦袋,問:「也就是說,如果讓我去死和原諒我之中選一個的話,你會選擇原諒我?」

池魚:「……」

葉凜城走在後頭,沒好氣地推了他一把:「我說王爺,這大難臨頭,勞煩您擔心一下自己的性命,別光顧著調戲人行不行?」

沈故淵順勢往外頭走,抿唇道:「隨口問問罷了。」

現在這是問這些的時候嗎?池魚都快急死了,出門看一眼前庭的火光,立馬拉著人往後門走。

「池魚!」趙飲馬狼狽地跑過來喊了一聲:「後門也有人圍堵,走不出去的!」

「前有狼後有虎,那總得打一個。」池魚皺眉道:「不然今日就非得被燒死在這裡不可!」

想起那漫天的火光,她仍舊覺得呼吸困難,側頭看一眼,鄭嬤嬤已經把落白和流花都抱在了懷裡。

這回可不能燒著它們了。

「燒死妖孽,為民除害!」

後門外頭的呼喊聲也不小,火把從院牆外扔進來,落在後院的地上,由於沒什麼可以燒的東西,暫時還沒燃起來。

葉凜城和池魚上前,打開了後院的門。

外頭擁擠的百姓瞬間齊齊往後跑,邊跑邊尖叫:「妖怪出來啦」

池魚又好氣又好笑,眼眶有點發紅:「真是該讓那些個貪官活活剝削死你們才好!」

她的聲音被淹沒在了百姓的吵鬧聲里,葉凜城搖頭嘆息:「別白費口舌了,跟他們有什麼道理好講?」

外頭有膽子大的百姓。跑了幾步停下來看,只見一男一女站在那後門門口,沒見著妖怪,於是連忙大喊:「別跑了,咱們這麼多人,怕他們不成?」

狂奔的人慢慢停下步子,小心翼翼地回頭看,當真沒看見妖怪,於是連忙都圍了回來。

「這是人還是妖?」

「看樣子像是人,但是怎麼會在妖怪的院子里的?」

「莫不是當了妖怪的走狗?」

四周的人議論紛紛,聲音還挺大,池魚聽得連翻了好幾個白眼,咬牙道:「仁善王爺不是妖怪!」

這辯駁太蒼白了,壓根沒有人聽不說,反而是犯了眾怒:「果然是跟妖怪一夥的,燒死他們!連他們一塊兒燒!」

這話一出來,立馬有火把朝這邊飛來,葉凜城動作極快,翻身一踢就將池魚跟前的火把踢飛,護著她皺眉站著。

百姓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誰帶了個頭,一群人直接擼著袖子就朝後門沖了上去。

「打死他們!」

「抓住他們,別讓跑了!」

群情激憤,來勢洶洶,池魚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就想把後門給關上。

一隻修長的手從後頭伸過來,捏住了門弦,清冽的梅花香氣從後頭飄上來,聞著有令人安心的感覺。

池魚回頭,就看見雪白的髮絲飄揚了過來,沈故淵的側臉溫柔得像山水畫,輕輕拉開她欲合上的門,低笑道:「想抓我,就讓他們來抓好了。」

這聲音清朗如鶴鳴山谷,聽得人心裡一盪,瞬間冷靜了下來。

外頭的百姓也停下了動作,目瞪口呆地抬眼看向他。

一襲紅袍掃過門檻,沈故淵抬眼,眼裡有悲憫之色,仿若天神俯視眾人,憐愛卻又冷漠。下巴微揚,白髮拂面。

「想燒死我?」

方才還大喊大叫的一群人,不知為何竟然鴉雀無聲,每個人都獃獃地看著他的臉,嘴巴都合不攏。

「這要是個妖怪,吃了我我也願意啊……」有姑娘小聲說了一句。

人群里的幾個大漢這才回過神來,怒道:「大家別上當,妖怪大多都美艷動人,蠱惑人心!大家現在要是心軟了,就是上了妖怪的當啊!」

「是啊。」旁邊有人連忙附和:「這都是妖術,妖術!」

百姓們再次舉起手裡的火把,然而,沒一個人捨得朝那美人兒扔過去,生怕燒著了他。

沈故淵掃了這些人一眼,問:「你們想殺了我,是因為我做錯了什麼,還是因為你們害怕?」

眾人面面相覷,方才的大漢嘀咕道:「自然是因為你做錯了,不是你,哪裡來的瘟疫?」

「你有證據證明我和這場瘟疫有關係嗎?」沈故淵看著他問。

被盯著的大漢嚇了一跳,往人群里縮了縮:「那……那我怎麼知道?別的地方都沒有事,就咱們這一塊兒出事,不是因為你,還是因為什麼?」

「也就是說,你們沒有證據,只是因為流言揣測,把這場所謂的『瘟疫』,歸為了我的罪過。」沈故淵平靜地道:「說白了,你們就是因為害怕,害怕我會危害到你們,所以要殺了我,讓你們自己高枕無憂。」

眾人沉默,相互看著身邊的人,莫名地都有點心虛。

可不就是因為害怕么……按理說這仁善王爺做的好事也不少,但他萬一真的是妖怪呢?大家也不想睡不安穩啊,自然是要先除去他的。

「這世上哪有什麼替天行道啊。」葉凜城揣著手靠在門框上冷笑道:「人都是為自己行道,滿足的都是自己的利益,只是利益相同的人多了,站在一起,就能叫正義而已。三王爺還沒看明白嗎?您現在站在正義的對面了。」

沈故淵苦笑:「這樣啊。」

轉頭掃一眼四周圍著的百姓,沈故淵張開雙臂,很是無畏地道:「天要我死尚可活,人要我死,我走投無路。你們若是覺得殺了我良心能安。那就來吧。」

瞧著他這麼坦蕩,四周的百姓反而是不好意思動手了。倒是人群里混著的幾個大漢,立馬沖了出來將火把扔在了沈故淵的身上。

「師父!」池魚瞪大眼,驚慌地喊了一聲。

沈故淵一愣,回頭看了看她,突然勾唇:「你好久沒這樣喊我了。」

「你幹什麼?」池魚提著裙子就朝他這邊沖:「你的衣裳!衣裳燒起來了!」

葉凜城連忙攔住她,伸手將她抱在懷裡:「別過去。」

池魚急紅了眼:「你在說什麼傻話!他會被燒死的!」

葉凜城抿唇,眼神閃爍了一下,低聲道:「你現在過去,他也是會被燒死的。」

一個火把上去了,後頭陸陸續續有火扔過去,沈故淵的衣裳點著了,一路燒上了他的身子。然而他還是那樣站著,彷彿玉山聳立,巍峨不傾。

池魚氣得咬了葉凜城一口,死命扯著他的衣袖想把他推開,然而這葉凜城竟然就跟個石頭似的,一動不動。

「不用擔心我。」沈故淵的聲音變得空幽:「就算我死了,也會繼續保佑你的。」

說話間,大火已經卷身。

池魚「哇」地一聲就哭了出來,瘋狂地抓著咬著葉凜城:「你放開我,你快放開我!」

烈火焚身,難得沈故淵眉眼還算清晰,朝她微微一笑,像是在訣別。

「不」池魚喊得嗓子都啞了:「你別這樣!你一定可以不死的,你不是妖怪嗎!」

「我早說過了,我不是妖怪。」沈故淵嘆息:「是你不信。」

「不要,不要,不要!!!」池魚發了狠,死命推開葉凜城,衝上去就扯了自己的外裳,瘋狂拍打他身上的火。

趙飲馬趕過來了,看見這邊的情況,簡直是呲目欲裂:「救火啊!」

旁邊的人連忙去找水,然而沈故淵身上的火勢已經大了起來,整件紅袍上都全是火焰。池魚邊拍邊哭,哭得整張臉丑極了:「你別走,我知道你肯定是想藉機走了,你別走……」

最後看了她一眼,沈故淵扭頭,整個人化為一團火,站在原地踉蹌兩步,倒在了地上。

四周的人都嚇得紛紛后跳兩步,地上那一團火卻沒什麼特別的反應,燒了一炷香的時間,除了一具焦屍,什麼也沒留下。

池魚張大嘴,哭得喉嚨生疼:「師父……我不生你氣了…你別走……」

葉凜城嘆了口氣,低身下來想拉她,卻被她一爪子狠狠拍開。

「你為什麼要攔著我?」池魚抬頭,雙眼血紅地看著他:「一開始我還能救他的,我還能救他!」

葉凜城摸了摸鼻尖:「你不是怕火嗎?先前看前院燒起來都那麼緊張……」

「我怕火,可我更怕他死啊!」眼淚成串地掉,池魚哽咽不已,抓著他的衣襟恨聲道:「你是不是故意想他死?是不是?」

這咋說呢,葉凜城苦了臉:「是他自己想死。」

池魚聞言,立馬掃視了周圍的人一眼。

有人趁亂想跑,她飛身上去,狠狠一個過肩摔,將人猛地往地上一砸,灰塵飛揚。

「啊!」那大漢痛苦地吼了一聲,在地上如斷了的蚯蚓一般掙紮起來。

「趙統領!」池魚咬牙:「這個人就是起鬨要燒死三王爺的人之一,沒有他的煽動,旁邊的人不會那般衝動!」

趙飲馬聞言,立馬帶人上來把他扣住:「帶回廷尉衙門去審問。」

「不必。」寧池魚深吸一口氣,拔出自己隨身帶著的匕首,眼裡恨意滔天:「我沒那麼多耐心,他要麼立馬說出背後指使。要麼立馬下去陪三王爺!」

刀鋒抵著脖頸上的肉,瞬間就有紅色的血流下來。那漢子驚慌地咽了口唾沫,眼珠子轉了轉,想再耍點滑頭,奈何這姑娘當真是沒耐心,揚起匕首就要往他心口插。

「哎!」再狠的人也怕沒命,這漢子立馬就道:「我招我招!這都是有人花銀子讓我們來起鬨煽動的,咱也就是圖個二兩銀子,沒想別的,不至於要我性命吧!」

趙飲馬皺眉:「誰給你的銀子?」

漢子咽了口唾沫,指了指隔壁街的方向:「那頭的茶樓上的人,說事成之後去找他們拿銀子的。」

池魚沒敢再看那焦屍,死命掐著這漢子站起來,咬牙道:「大哥,勞煩你先替三王爺收撿屍骨,我要先去替他報仇!」

趙飲馬皺眉:「你一個人太危險了,我讓李晟權陪你去。」

「好。」抓著人。池魚撐著一口氣,把他往隔壁街拖:「我給你提個醒,我現在殺人的慾望很大,你最好別耍花樣。」

那大漢連連搖頭:「不敢的不敢的,我也就是賺二兩銀子而已……」

穿過一條小巷,池魚抬頭就看見了大批的護城軍圍堵在一家茶樓門口。

「是這家?」池魚皺眉。

那大漢連忙點頭:「是,是!」

疑惑地看了一眼那護城軍,池魚心裡焦躁得厲害,乾脆低喝一聲:「管事的人何在?」

茶樓二樓上的人都是一愣,紛紛回頭,池魚就看見了護城軍統領南稚那張娃娃臉。

「池魚郡主?」南稚連忙湊到窗檯這邊來看:「您這是做什麼?」

「抓著個人。」池魚道:「可否讓我上去?」

為難地看了茶樓裡頭一眼,在接到人的眼神允許之後,南稚道:「您先上來吧。」

池魚抓著大漢穿過護城軍上樓,一上來,就感覺氣氛不太對勁。

護城軍門刀劍出鞘,統統對準了窗邊一個人,那人施施然坐著。悠然自得地喝著茶。

「別來無恙啊,池魚。」

手一僵,寧池魚抬頭看了一眼這人,臉上頓時沒了血色。

沈棄淮滿意地欣賞著她的表情,溫和地笑道:「看見我,是不是很意外?」

一身灰黑色的長袍,頭髮隨意束著,臉上有擦傷的痕迹,但整個人風采不減,恍然間,池魚覺得時光壓根沒有流淌,這人還是當年那叱吒風雲,手握大權的沈棄淮。

然而,四周的刀劍讓她回過了神,她皺眉,看了沈棄淮一會兒,轉頭看向旁邊的南稚:「南統領,這是?」

「我奉命來營救余家小姐。」南稚道:「沒有想到會在這裡圍堵到叛賊沈棄淮。」

他不是應該死了嗎?池魚搖頭:「這肯定有什麼誤會,我親眼看著沈棄淮掉下懸崖的。」

「我也親手把你抱著拖下懸崖的。」沈棄淮失笑:「我還好說,三丈之下就有護網接著,可你呢?肉體凡胎,竟然掉入萬丈深淵而不死,這可多虧了那個妖怪。」

身子一震,池魚有點不敢置信,眉頭鬆了又皺,眼裡恨了又笑:「你又算計我?」

什麼坐在懸崖邊後悔了,什麼還是愛她,統統都是騙她的,就為了把她騙過去,讓她死?!

「這哪裡能叫算計呢?」沈棄淮笑了笑:「我也沒想到你會來,本只是個脫身之計,但你來了,不把你弄下懸崖,我可就對不起我那被你毀了的十幾年的基業!這頂多。算是報復罷了。」

池魚氣極反笑:「你有什麼資格報復我?做錯事的人,一直是你!」

「是嗎?」沈棄淮笑了笑:「那我就一錯到底好了。」

看一眼池魚身後的人,他問:「人死了嗎?」

跪在地上的大漢哆哆嗦嗦地道:「死了,被燒死了。」

心裡一沉,如巨石壓下來,痛得人不能呼吸,聲音都變得極輕:「是你乾的?」

「怎麼?很意外嗎?」沈棄淮挑眉,笑得很是溫柔:「他奪了我的權,讓我走到今天這個地步,燒死他而已,難道不應該嗎?」

往後退了兩步,池魚眼睛發直:「原來是你……竟然是你……」

她就奇怪,雲煙怎麼可能出得了大牢,出來又能跟誰?原來都是他在暗中操控。皇陵……對皇陵感興趣的,可不就是沈棄淮嗎?他既然沒死,那一切謎題都解開了。

這個老謀深算的人,詐死逃離了被追捕的境遇,潛伏回京城,綁架余幼微,利用她把雲煙救了出來,然後買通葉凜城,偷了廷尉衙門的賬本,用以威脅鍾聞天。鍾聞天說服孝親王往皇陵里放金佛,沈棄淮就趁機把人藏在金佛里,進而知道了皇陵的位置,盜走了不死葯!

懸崖下三丈處的網救了他,也就是說,當時她和沈故淵在懸崖上的對話,他都聽見了,所以讓人散布沈故淵是妖怪的傳言,就為了報復。

「你這個人……」池魚搖頭,指著他,一時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沈棄淮微微一笑:「我想要的東西,怎麼也會是我的。」

「無恥!」池魚咬牙。

沈棄淮絲毫不在意。轉頭拍了拍身邊余幼微的臉蛋:「該等到的消息咱們已經等到了,那就走吧。」

「你想去哪裡?」角落裡傳來余承恩的聲音。

池魚回頭,這才發現人群里還有一個余承恩,他看起來好像已經掌控全局,但由於余幼微還在沈棄淮手裡,他壓根不能輕舉妄動。

沈棄淮低笑:「岳父大人,好戲看完了,我自然是要帶著幼微走的,不然還留下來吃飯嗎?」

余幼微手被捆著,嘴裡塞著破布,一張臉慘白,眼淚直流,嗚嗚嗚地不知道在說什麼。

余承恩怒道:「老夫在此,你還想綁走幼微?」

「那不然你們就動手,咱們夫妻二人,今日就死在這裡,下輩子還做夫妻。」沈棄淮無所謂地笑,轉頭看了余幼微一眼,陰森森地問她:「好不好啊?」

余幼微嚇得連忙往後縮,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池魚看得唏噓,幾個月前還是聯手殺她的恩愛有情人,如今竟然成了這般情形,誰能想到?余幼微反正是肯定沒想到。

她以為沈棄淮是那種她玩膩了就能踹開的人,然而這人分明是個豺狼啊,對你好的時候溫柔無比,看起來月亮都能捧給你,但是一旦你沒了利用價值,他一定會把你一口吃進肚子里。

余幼微對沈棄淮的背叛可直接多了,足夠讓這個記仇的人往死里折騰她。

「你放了幼微。」余承恩妥協了:「我放你走。」

「丞相!」南稚皺眉:「這人可是謀逆的賊人,哪能……」

「你難不成要看著幼微死在他手裡嗎!」余承恩怒喝:「放了他!」

南稚抿唇,揮手讓人收起了刀劍。

沈棄淮一笑,扶起余幼微就往樓下走:「丞相說話算話,但我不信其他人,放我出去,等半個時辰之後,你們去北城門接幼微便是。」

余承恩剛想點頭,就聽得寧池魚道:「丞相,恕我多嘴,他不會守信的。」

「寧池魚。」沈棄淮笑了笑:「你的意思我懂,就是讓他們別放了我,然後我們倆同歸於盡死在這裡,你最開心了,是嗎?」

池魚皺眉。

余承恩揮手道:「我余家的家務事,就不勞郡主操心了。放行!」

好心當成驢肝肺,池魚也不吭聲了,側身就讓了路。

沈棄淮從她身邊走過的時候,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裡譏諷之意甚濃。

池魚視若無睹,只覺得手心有點發涼。

沈棄淮還活著,這京城,註定是平靜不下來了。

看了一眼天色。池魚朝余承恩拱手,步伐沉重地往仁善王府的方向走。

原先很難鎮壓的暴民們,在沈故淵死後,統統都安靜了,連不願意來的護城軍也來到了仁善王府,開始收拾被毀壞的庭院。

沈故淵的屍體停在後院,已經蓋上了白布,池魚就獃獃地坐在他旁邊,抱著膝蓋,眼裡滿是茫然。

「在想什麼?」鄭嬤嬤低聲問她。

池魚抿唇,看她一眼,眼眶又紅了:「他是想走了,所以才讓自己死在那群人面前的吧?」

鄭嬤嬤慈祥地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主子有他自己的想法,咱們這些做下人的,不太清楚。」

眼淚湧上來,池魚伸手摸了,吸吸鼻子道:「我早想到有這麼一天。他做完了自己該做的事情,就得走。他說我是個麻煩,所以我拜堂成親,讓他早日解脫。」

「可是沒想到,他是解脫了,我卻萬劫不復。」

想起沈故淵那張總是不耐煩的臉,還有他柔軟的白髮和有些冰涼的懷抱,池魚哽咽,將頭埋進了膝蓋里。

鄭嬤嬤憐愛地看著她:「傻孩子。」

「他那次是真的很傷我心。」池魚悶聲道:「我聽著他說的話,心口疼得呼吸都沒吸上氣,身子也疼,疼得都不像是自己的了。我那時候就發誓,我再也不要理這個人,不管他說多好聽的話,做多少悔過的行為,我都生氣,氣得想相忘於江湖。」

「然而他真的走了,難過的還是我,心口疼得喘不上氣的人,還是我。」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池魚嗚咽:「為什麼這麼不公平啊?」

鄭嬤嬤聽得心酸,只能一下下摸著她的頭髮。

「我要真的是一條池子里的魚就好了。」池魚喃喃:「魚是不會喜歡誰的,也就不會這樣痛苦。」

張了張嘴,欲言又止,鄭嬤嬤長長地嘆了口氣。

三王爺薨逝,朝野震驚。

「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孝親王急得眼淚立馬下來了,起身就要往仁善王府走,旁邊的人連忙攔住他:「王爺,最近那一片正鬧瘟疫,您可要保重啊。」

「是啊。」徐宗正皺眉道:「如今天道不濟,皇室凋敝,王爺您可千萬保重,不能再出事。」

「故淵可是我沈家嫡親的血脈啊!」孝親王聲淚俱下:「本王得去看看他,得去看看啊……」

「王爺節哀。」余承恩皺眉:「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沈棄淮還活著!」

此話一出。眾人更是震驚,一時間將沈故淵的事情放在了一邊,紛紛看向余承恩:「怎麼回事?」

余承恩咬牙道:「他綁架小女,救走死囚雲煙,並且還在京中散布三王爺是妖怪的流言,而且根據消息,皇陵被盜一事,多半也與他有關!」

孝親王驚得瞪大眼,側頭深思,走動兩步,喃喃道:「他當真還活著,那肯定是他了,肯定是他了……」

「孝親王!」徐宗正皺眉道:「沈棄淮此人狼子野心,有忤逆之舉,必須儘快捉拿歸案!」

「這本王當然知道!」孝親王皺眉看向余承恩:「丞相,你在何處看見沈棄淮的?」

「東林街的茶樓上。」余承恩咬牙:「他騙了老夫,說會放了幼微。然而壓根就沒有!」

寧池魚說得對,這個沈棄淮,當真不會守信!

然而現在說什麼都晚了,他人跑了,余幼微也依舊還在他手裡。

孝親王嘆息:「全城找吧,把京城封起來,挨家挨戶地找!就連本王的王府也不要放過!」

「是!」眾人應聲而去。

仁善王府里起了靈堂,池魚還坐在棺材邊,一整天了,一滴水都沒喝。

葉凜城端著飯菜過來,皺眉看著她:「你這是要殉情還是怎麼的?」

池魚沒反應。

他走過來,舀了一勺湯放在她鼻息下頭:「郝廚子做的,可香了,你要不要嘗嘗?」

池魚還是沒反應。

葉凜城有點惱,咕嚕咕嚕兩口,自己把湯喝了,末了一抹嘴:「犟死你算了!」

說罷。端起飯菜哪兒來的回哪兒去。

夜色寂靜,今夜無月,漫天都是星星。池魚抬頭看著,不知道看了多久,四周都有點模糊了。

「池魚。」熟悉的聲音響起,她一驚,把腦袋擺正一看,面前不遠的地方,一個紅衣白髮的人正漫步而來。

「你這是捨不得我嗎?」沈故淵挑眉,眼角眉梢都是嘲諷之意。

然而池魚覺得這張滿是嘲諷的臉真是看得太舒心了,忍不住衝上去就拉住了他的衣袖:「師父,你不走了?」

「我走哪兒去?」

院子里寒梅開得正好,風吹落一片花雨,她紅著眼睛仰頭看他:「當真不走了?」

「嗯。」沈故淵低頭看著她:「我不走了,你能原諒我么?」

「原諒你!」池魚連忙點頭:「我當什麼也沒發生過,我不恨你了,咱們一起回家!」

猛地去拉他的手。卻抓了個空,池魚一愣,獃獃地抬頭看著他。

沈故淵微微一笑:「你原諒我,我就心滿意足了。」

話音落,身影竟然就越來越淡,越來越透明。

「不……」池魚慌忙伸手去摟他,去抱他,卻總是穿過空氣,什麼也抓不住。

「師父……」

哽咽出聲,所有感官霎時全部歸了位,池魚睜開了眼。

面前一對白燭安靜地燒著,靈堂里錢紙被風吹得飄散漫天,她周圍一個人都沒有。

原來是夢啊,池魚低笑,抹了一把臉,動了動自己冷得僵硬的身子。

「喏,給你。」一隻修長的手,遞了個湯婆子過來。

池魚一愣,猛地回頭看過去,卻見是葉凜城。

「喂,不用這麼失望吧。」看著面前這張陡然黯淡下去的臉,葉凜城又好氣又好笑地道:「你在期盼什麼?他難不成還會死而復生嗎?」

池魚沉默,捂緊了湯婆子。

不會了嗎?沈故淵說他不是妖,所以,當真是不會回來了嗎?

「池魚!」外頭跑進來個氣喘吁吁的人,一衝進來,就直接將她擁進了懷裡。

葉凜城被嚇了一跳,眉心皺起來,一把將人拉開:「你幹什麼?」

沈知白臉色蒼白,壓根沒精力理會其他人,揮開葉凜城的手就看著池魚道:「他們說三皇叔死了,是假的吧?」

剛遏住的眼淚又重新涌了上來,池魚咬唇看著他,又看了看後頭的靈堂。

沈知白的眼睛也紅了。不敢置信地道:「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他可是沈故淵……」

沈故淵是個怪物,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肅清秋收貪污,也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拔除沈棄淮的勢力,怎麼能說死就死了呢?他還欠了他的媒沒說完,還有他的喜酒沒喝,怎麼能死呢?

放開池魚,沈知白走到蒲團面前去跪下,恭恭敬敬地上了三柱香,然後咬牙磕頭,半晌也沒抬起頭來。

「她已經很難過了,可沒空安慰你。」葉凜城瞧著那架勢,連忙道:「你可千萬別哭,這兒好不容易才哄好。」

「我沒哭。」沈知白咬著牙道:「我會為他報仇的。」

「這仇怎麼報?」葉凜城挑眉:「他是被百姓燒死的。」

「可罪魁禍首,是沈棄淮。」沈知白起身,回頭看著池魚道:「京中已經開始通緝他了,一旦抓住,定然是斬首示眾。」

「他怎麼可能還留在京城?」池魚低笑:「他是為著復仇和不死葯回來的。現在仇報了,不死葯應該也在他手裡了,肯定早就逃之夭夭。」

「他跑不了。」沈知白道:「孝皇叔震怒,已經讓幼帝下了聖旨,全國通緝。京城周邊的地方,都派了重兵追剿。他帶著雲煙和余幼微,甚至還有一些黨羽,目標很大,用不了多久就會落網。」

池魚眉頭鬆了松:「行刑的時候,我可以去當劊子手。」

沈棄淮的腦袋,她一定要親手砍下來!

沈知白點頭,看了那棺木一眼,又皺眉:「三皇叔對朝廷貢獻那麼大,怎麼連金絲楠木也不給?」

金絲楠木是皇室專用的棺材木,不朽不腐,一般對朝廷有貢獻的皇室,都會被賞賜金絲楠木。

池魚抿唇:「大概是太倉促了吧,沒有做好,等做好了再換棺木也是一樣。」

沈知白欲言又止,抿唇道:「我總覺得這次皇室做得很不厚道,三皇叔本可以不死的。」

池魚皺眉:「此話怎講?」

「說他是妖怪,這麼荒謬的流言,我都不信,其餘的人怎麼就信了呢?」沈知白皺眉:「就因為那個所謂的德高望重的和尚?」

池魚抿唇:「那和尚是騙子,我解釋過了,孝皇叔不聽。」

「孝皇叔便罷,他本來就信這些,我反而覺得最奇怪的就是忠親王。」沈知白道:「他一向是個有主見、不信鬼神的人,這次竟然沒有站出來表態,還任由禁軍封了仁善王府。」

「我聽聞他生病了。」池魚無奈地道:「他年歲也不小了,卧病在床,自然管不了太多的事情。」

「誰知道呢?」沈知白眯眼:「若是以前沈棄淮還在的時候,發生這樣的事情,四大親王無論如何也會站在三皇叔這邊。你信不信?」

那是自然,沈棄淮還在,那主要的敵人就是沈棄淮,沒有什麼比扳倒他更重要。但沈棄淮不在,一切自然就不同了。

池魚苦笑,這好像是卸磨殺驢的意思?但不可能啊,沈故淵是皇室血脈,孝親王最看重的就是皇室血脈,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害他。

難不成,還有人在背後搗鬼?

池魚陷入了沉思。

京中的追捕行動鬧得沸沸揚揚,然而沈棄淮卻遲遲沒有落網。四大親王都很愁,不過抓不著歸抓不著,日子還是要照常過的。

「孝親王,您看這……」

走在宮道上,孝親王長嘆一口氣:「幼帝身子本來也不太妥當,最近發高熱,宮人照料自然要妥當。若是開銷不夠,那就由我孝親王府出。」

「您這說的是什麼話。」大太監金目翹著蘭花指道:「宮裡開銷還是開銷得起的,只是這玉璽……奴才拿著也不是個事兒。」

「本王知道你為難。」孝親王道:「但眼下朝政由四大親王共同扶持,你把這玉璽放我一個人手裡,未免不妥。」

金目搖頭:「孝親王啊,別的不說,咱這四位親王裡頭,可就您一位是嫡系的,這玉璽不給您給誰?旁人也沒資格拿呀。」

孝親王擺手:「放在你這裡保管就挺好。」

「別啊。」金目苦著臉道:「奴才只是個內侍,揣著這東西整天睡不好覺。」

幼帝生病,那聖旨自然也不用通過他的口了,直接用玉璽蓋了,就叫聖旨。金目是想巴結孝親王的,畢竟仁善王爺一死,就他一個最靠得住。

然而,孝親王並不領情,停下步子。很是嚴肅地看著他道:「金公公,這件事你不必再提,玉璽這東西該是誰的就是誰的,本王不會染指。」

金目一噎,孝親王又大步往前走了,胖胖的背影滿是正氣,看得金目忍不住拱手行禮。

「他沒收?」

靜親王府里,靜親王挑了挑眉:「那倒是我小人之心了。」

沈知白點頭:「我也覺得不會是孝皇叔,父王,您覺得忠親王有問題嗎?」

「你先別妄下定論。」靜親王嘆息:「幼帝生病也是事發突然,你不能把人都挨個懷疑一遍。」

「可是。」沈知白皺眉:「馬上年初,又是一輪官權調整的時候,這個節骨眼上,幼帝說病就病,大權豈不是徹底旁落?」

「你胡說什麼!」靜親王抿唇:「大權再落能旁到哪兒去?都是一家子人。」

沈知白垂眸:「但願是兒子多想。」

沈故淵死了,沈棄淮叛了,眼下幼帝還生病。怎麼看怎麼像是皇權要易主的模樣。

幼帝這病來勢洶洶,高熱一直不退,四大親王急得紛紛守在了宮裡,孝親王更是整宿整宿地不睡,要麼照顧幼帝,要麼念經祈福。

「你說這是不是報應啊?」太醫診脈的時候,孝親王淚流滿面地抓著靜親王的手道:「是咱們闖了皇陵,驚了太祖,所以有這麼一連串的報應。」

靜親王拍了拍他的背:「皇兄別想太多了。」

「回稟王爺。」太醫診斷完了,跪地道:「陛下年幼,容易染病,這癥狀看起來很像最近外頭鬧的瘟疫,已經用了三天的葯,不見絲毫好轉,再這麼下去,恐怕……」

孝親王一腳就朝他踹了過去,怒道:「這點小病都治不好,朝廷養你何用?!」

「皇兄息怒。」靜親王連忙攔住他:「這不是太醫的錯,他們肯定也不想掉腦袋。」

「快救陛下啊!」孝親王急得眼睛發紅:「陛下絕對不能有事!」

「是!」

宮裡的太醫都來了,一起商量藥方,親自熬藥侍葯,然而幼帝還是一病不起,臉色漸漸蒼白。

「微臣方才聽外頭的太醫說,陛下怕是熬不住幾天了。」徐宗正皺眉對孝親王道:「王爺還是早做打算來得好。」

孝親王白著嘴唇擺手:「什麼打算,本王不做!陛下一定會好的!」

「王爺……」

「再跟本王說這些不吉利的話,當做謀害陛下處置!」孝親王哽咽,揮袖就進了玉清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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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及皇叔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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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誰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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