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花惜別,言未盡——記古姬①
西支國的男人們都知道,那個叫古姬的女人是他們心目中的女神,她個子高挑,面容姣好,說話的時候柔柔弱弱,回眸一笑百媚生這句話用來形容她,一點兒也不過分。
向她求親的人,踏破了門檻。她卻一直不急著嫁。
西支國的男人們也不擔心,總有一天,古姬這朵花,是要落在誰家的,畢竟他們從不與外界通婚,西支國男人也比女人多,可供古姬選擇的男人,更多。
只是後來,他們得知了一個驚人的消息,古姬隨著國主那位外來的朋友走了,再次回來,已經大著肚子。
她是來尋求庇護的。
因為那個男人,是梁國的帝王,還有一個頗為善妒的老婆。
西支國的男人們都很憂傷,雖然心痛於古姬的不選擇,卻還是將她擺在女神的位置,不管是誰,都願意保護她。
甚至有些人,暗地裡說著若是那男人不回來了,他們就將古姬連人帶孩子一起養了。
那男人來過。只是次數很少,在古姬即將臨盆的時候,一個大雨夜,他帶著近衛隊來了,古姬肚子里的孩子也爭氣,就在這樣的雨夜中來到了人世,見到了很少能見面的父親。
那孩子,哭聲響亮,產婆說,是個面色粉嫩,唇色嬌艷的小女娃。
薛緹德給她起了個名字,叫做薛諾。
這孩子,承載著他對古姬的承諾。
薛諾一歲之前都是個磨娘精,每天晚上不被娘親抱著就不肯睡,換了任何人一碰就哭的震天動地,只是有個例外。西支國主皇甫桀的夫人勉強能碰得。
畢竟是個嬌滴滴的姑娘,皇甫夫人將她喜愛的緊,白日里能抱著的時候就見天兒的抱著,她那其實也就四五歲的兒子倒是醋的不行。可隨著娘親的引導,他也漸漸的覺得,這磨娘精白天還是挺可愛的。
磨娘精長大了,步履蹣跚的會走路時。就像只小鴨子一樣的跟在皇甫蘅身後,還不會說話,只是咧嘴笑著走,摔倒了也不哭。可皇甫蘅卻從來捨不得,回頭去抱她。
久了就養成了習慣,只要摔倒,沒有皇甫蘅去扶她,站起來就哭。
但若是皇甫蘅來了,她便只是個笑。
「這孩子和我們蘅兒有緣,那就乾脆結了這份緣,訂了他們的親事吧。」皇甫夫人的建議。讓古姬很為難,恰逢薛緹德來看他們母女,便一口答應了。
於是,薛諾三歲的時候,就被許給了皇甫蘅。
皇甫蘅那時候還不知道許配是什麼意思,但卻護犢子的逢人便說,這是我小媳婦兒,誰也不許欺負。
災難來的快,薛緹德帶來幫助伺候薛諾的乳娘是個姦細,因為她的緣故,薛緹德那善妒的王妃派來了數目驚人的死士。
他們不留活口,將一向不動刀槍只弄頭腦的西支人。殺了個乾淨。
大火漫天,這是皇甫蘅腦海中最後的記憶,姐姐帶著他逃出生天,可在半路上。遇到了攔截。
姐姐重傷,為了給他爭取逃走的時間,將他狠狠的推開。
臨了,姐姐對他說:「不要報仇,好好的活著。」
皇甫玉茹知道,仇恨對於一個心智還未成熟的孩子來說,太沉重了。
古姬和薛諾被接回了舜天,回去的一路上。踩著西支國人的鮮血。
薛諾終於能天天見到父親,代價卻是,她很少能再去看母親。
她的記憶,很凌亂。
記得西支國那滿樹的杏花。開的紅艷艷的,然後還有梨花,白盈盈的,不管什麼花開的時候。父親都會來看她和母親。
母親喜歡穿白色的長裙,仙子一樣的在這滿樹的花瓣中舞蹈,父親就抱著她在一邊靜靜的看著。
這樣的時光,逐漸成為了她模糊的記憶。被越來越多的冰冷和懲罰所替代。
回到舜天之前,母親不知道用什麼東西,刺了她的臉,疼的她哭著滿地打滾,母親卻對她說:「諾兒不哭,唯有這樣,才能保住你的命。」
那個一臉冷漠的女人見到她的時候,竟然顯出了幾分可憐。
她身邊站著一個看起來有些蒼白病態的少年,他看著她的時候,也只剩下可憐。
「想不到,你那傾國傾城的狐媚子娘,生出了你這麼丑的女兒。」女人捏著她的臉,笑聲尖銳刺耳。
她似乎開始明白,母親那句話的意思了。
她被強留在了這處宮殿中,父親有時候來看她,對她說,唯有這樣,她的母親才能活著,這是彼此交換的籌碼。
但是父親說,總有一天。他一定會帶著她和母親離開,他們一家三口,會像以前一樣過幸福的生活。
她記得離開西支國時身後漫天的火,還有灑滿了石子路的血。
被這樣詛咒過的人。還能幸福的生活么?
那個刻薄的女人要她學習很多宮人才會學習的事情,做不好就餓著她,甚至會打她板子。
父親的身體越來越不好,來看她的次數也越來越少。
她能見到母親的時間。唯有每年她過生日的那一天。
母親的頭髮白了很多,雖然還像以前一樣美麗,兩隻眼睛卻沒了曾經的光彩,她就像一株生命力即將到盡頭的植物,漸漸的顯出了頹敗之氣。
刻薄女人的兒子被封為了太子,她親耳聽到刻薄女人對那太子說,你父親命不久矣,很多事該準備的也要準備了。
又是雨夜。父親帶著她和母親連夜離開了這冰冷又可怕的宮殿,一路上,父親一直在咳,母親一直在哭。
可他們始終護著她,帶著她片刻不停的逃。
能逃去哪兒她不知道,只知道只要和他們在一起,他就不害怕。
那處大山,父親爬到半山腰的時候就再也走不動了。
母親單薄的身子骨拖著他,抱著她,咬緊牙關往上爬,最終還是體力不支,倒了下去。
她眼睜睜看著蔓成長龍的火把朝著他們而來,看到了那刻薄女人站在火把下,笑的面目猙獰的樣子。
「你們,還真是不知死活。」刻薄女人將藏在毛皮筒子里的手伸出來,握住一把尖利的匕首,狠狠的扎在了母親的大腿上。
鮮血順著裙子蔓延,母親咬緊牙關沒有出聲,只是死死的抱著她。
「將這小丫頭帶走,既然先皇不想活了,那就讓這妃子在這裡陪他吧。」
她被粗暴的搶走了,母親這才失聲大哭出聲。
「殉葬。」
這兩個字,是她聽到最後的聲音。
然後就是母親慘厲的叫聲。
她嚇暈了過去,再醒來,已經重新回到了舜天宮。
以前,她住在宮殿里,如今,她倒在柴房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