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2章:她說謊
程拾倒抽了一口涼氣,下意識地閉緊了雙眼,但溫永華的手並未挨上她,耳邊僅是刮過了一陣風。
「媽,你幹什麼?」
再睜眼,裴寧知已經扣住了溫永華的手腕,空出的手拽住了程拾,並輕輕往自己的身後一扯。
「我幹什麼?我想問問你,問問她,你們到底想幹什麼?」
溫永華眼底積蓄著的怒火愈深,肩頭因為氣憤而顫抖得劇烈。她狠狠地剜了裴寧知一眼,用力地抽回了手,還未落下,又揚了起來,只是這次,她打的是裴寧知。
大抵是用足了力道,裴寧知白皙的臉頰上瞬時浮出了幾條發紅的指痕。他稍稍側著臉,劉海凌亂地搭在額間,有些遮住他的雙眼,從程拾的角度看過去,完全看不真切他此刻究竟是什麼表情。
溫永華沒有消氣,反而更甚,緊接著又揮了一巴掌。
『啪』地一聲,格外刺耳。在空曠的葬禮廳中還有絲迴音。
裴寧知站著跟個雕像似的,一動不動,絲毫沒有躲開的意思,任由溫永華髮泄。
打完,溫永華才收回手,雙手均捂著臉,無聲的哭著。裴寧知本想扶她一下,只是剛觸碰到她。她一把就掃開了。
短暫的死寂后,裴寧知緩聲說。
「您最近心情不好,等您冷靜下來,我再跟您解釋。」
他的聲音很淡,沒有任何起伏。
「不用了!我說過不用了!」
溫永華再抬起頭,臉色蒼白到幾乎沒有血色,眼眶很紅,顯得雙眼更加凌厲。她看著程拾,冷聲質問。
「為什麼要騙我?」
程拾不明所以,但余璐來過,必定不會有什麼好事,只是她實在琢磨不透,余璐和溫永華具體說了什麼,才使得溫永華的情緒一度失控。
「媽,我……」
「不要叫我媽!你告訴我,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誰的!」
一語落下,程拾呼吸一滯,險些站不穩,她反抓住了裴寧知的手,五指難以控制地緊收,她的指甲不算太長,但還是一寸寸陷入了裴寧知的皮肉之中。
裴寧知眉頭微微一擰,掙了掙。又停了下來。他側過身,環住了程拾的肩頭,順帶捏了捏。
程拾艱難地抬起眼皮看了裴寧知一眼,他臉色很淡然,眸光微閃,似乎在安慰她,沒事。
等程拾指尖的力道松下了幾分,裴寧知便握住了她的手。
手心裡全是冷汗,一時間,程拾也不清楚是她的,還是裴寧知的。
「你說啊,孩子是誰的!」
「孩子是我的。媽,程拾沒有騙過您,我也沒有。不過兩個月的時間,孩子就能出世,您要懷疑,到那個時候再驗證也不遲。」
「你還想拖延時間是不是?差不多就夠了!她真的沒有說謊,她為什麼不反駁?再者我現在問的是她,不是你!」
溫永華上前了一步,直勾勾地盯著程拾。
「程拾,我自問待你不差,你但凡有點良心,也不該拿肚子里的孩子來騙我。當初你是不是如法炮製,用這種方式讓寧知娶你的?之前我就覺得很奇怪,結婚前,你們根本沒有任何交集,這婚結得那麼突然。就算我今天不知道,總有一天也會知道的!程拾,你覺得你能騙過這一輩子嗎?」
程拾咬緊了下唇,腦袋垂得很低,數秒后,她聲音沙啞地回。
「我沒有……」
程拾自己也不知道。她回答的是溫永華哪句,只是裴寧知的手握得很緊,那感覺,彷彿不想讓她說出事實。
她不懂裴寧知的意圖,但這種場合下,她沒有選擇的餘地。
溫永華一向看重她肚子里的孩子,丈夫剛死,孩子不是裴家的骨肉。這於溫永華而言,幾乎是多了一份不該有的傷痛。等同於在還未癒合的傷口上又狠狠地刺了一刀,壓得溫永華有些喘不過氣。
「你……」
溫永華顫抖得指著程拾,剛吐出一個音節,葬禮廳的門就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程拾下意識地側過臉,只是一眼,就看到了數米之外的顧時律。外面的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身上似鍍了一層金邊。他緩緩揚起了下巴,對上了程拾的目光,卻是揚唇一笑。
一段時間沒見,他沒有任何變化,竟讓程拾有種別來無恙的感覺。
除了顧時律,顧三爺和餘明義也在,餘明義牽著余耀。余耀看到程拾,起初是想叫她一聲,作勢也有跑過來的樣子,但他才跑了幾步,就緩下了步子。他年紀雖然小,但也看得出此刻的氣氛不對勁。抿緊了唇,一聲不吭。
他們的出現讓程拾心底泛起了一絲不安,顧三爺為什麼會和餘明義在一起?
溫永華很勉強地斂住了臉上的表情,背過了身,她的肩頭上下起伏著。似乎是在極力剋制。
餘明義快速地掃了他們一圈,眉梢微不可查地往上一挑,隨即先一步笑著迎了過來。
他站在程拾的身邊,聞聲問。
「怎麼了?」
程拾動了動唇,說不出一個字。
裴寧知臉色一變,望著餘明義的眼中一閃而過一絲程拾看不懂的微光。但很快,就消失了,裴寧知替程拾接下了話頭。不冷不熱地回。
「沒事。」
「姨夫,您還沒回去?」
「是準備走,但璐璐方才哭著跑出來,我就想來看看,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裴寧知唇角一勾,正對著餘明義,不打自招地回。
「人是我打的,但我不會道歉。姨夫,她不懂事,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我想您應該清楚。若不是她胡言亂語,還真就沒一丁點事情。」
裴寧知似話中有話,很明顯對餘明義帶著點敵意。
這敵意從何而來,只有他本人知道。
余璐被裴寧知打了一巴掌,餘明義那麼疼愛余璐,卻一點也沒生氣的模樣,反而十分詫異地問,「璐璐說了什麼話,讓你這麼生氣?」
裴寧知冷著臉,沒回答,餘明義就走到了溫永華身邊,又問了一遍。
「如果璐璐做錯了什麼,我替她向你道歉,大姐。你別生氣,身體要緊。」
只是這語氣聽起來,竟有種深怕事情鬧得不夠大的感覺,程拾不可置信地盯著餘明義的側臉,不斷安慰自己,也許是想多了。
可事實餘明義一直噓寒問暖到溫永華開口。
溫永華轉過身,正對著所有人,聲音雖然極度嘶啞。可字字句句說得十分清晰。
「不是璐璐的錯。」
溫永華深吸了幾口氣,很直白地說。
「她只是告訴我,程拾肚子里的孩子並非寧知的。我也明白,家醜不可外揚,這事說出來並不光彩,可程拾是你的女兒,你知道了也無妨。我想給你面子,但裴家不會接受一個這樣的女人!」
「媽」
裴寧知沒來得及阻止,溫永華已經把想說的話說完整了。
程拾無言以對,她閉了閉眼,低垂下了眼帘,這的確是她曾犯下的錯,自食惡果,她沒什麼可委屈的。
相反,她心底舒坦了一些,畢竟她從未想過要騙溫永華一輩子。
餘明義聞言。頓了頓,臉上還保持著一抹笑容,「大姐,應該不會的,小拾不是那樣的人,中間一定有什麼誤會。不然明天我就帶她去醫院,孩子雖然還沒出生,但以現在的醫療水平。也可以驗證寧知究竟是不是孩子的父親。等結果出來,不論是什麼,我都會接受。我相信小拾也不會讓你為難。」
餘明義十分平靜的敘述,說話擲地有聲,不知道是因為很相信程拾,還是……
他想從中作梗。
以他的身份地位,做一份假的親子鑒定,實在太簡單了。
程拾不敢去猜,深怕結果會讓自己難受。
溫永華此刻已經完全不相信程拾了,只是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她還是會給餘明義一個台階下,她剛想點頭,始終沉默的顧三爺,幽幽地開口了。
「程拾這麼多年一直在我顧家,她如果真的做錯了事,顧家也難逃其咎。至少現在程拾的名字還在顧家的戶口本上。我是她的養父,子不教父之過,我會給你們一個交代。」
話落,程拾不禁看向顧三爺,他僅隔著她不到一米的距離,臉上倒沒什麼特殊的情緒,雙手均背在身後,還對程拾高深莫測的笑了笑。
餘明義不動聲色地看著顧三爺。文不對題地說。
「程拾是我的女兒。」
溫永華見顧三爺臉上並沒有退讓的意思,就說。
「對,程拾是在顧家長大的,她的為人究竟怎樣,顧三爺的確最有發言權。我只有這麼一個兒子,他現在向著程拾,他們都不願意和我說實話。程拾從前和什麼人接觸過,又有什麼糾葛。顧三爺肯定清楚。」
顧三爺點了點頭,無奈地說了一句。
「三年前我很清楚,程拾一向乖巧,來往的人也不多。我離開B市那麼長時間,這段時間裡發生過什麼,我不敢保證。」
他的話模稜兩可,前半句的確是向著程拾,後半句卻引人無限遐想。
頗有一種他不在的時間裡。程拾真的做過什麼不該做的事情。
程拾心底一陣冷笑,顧三爺遠在國外,簡簡單單幾句話,還真就猜了個准。她突然很怕,雙手也跟著冒出了一片冷汗。如果顧三爺知道這個孩子是顧時律,她會怎麼樣?
顧三爺絕對不會放過她。
「程拾,你可以把話說清楚,別怕。我在這裡,沒人可以傷害你。」
像是一句承諾,顧三爺瞧了程拾一眼,這一眼,明明不帶絲毫攻擊性,卻使得程拾不由打了個冷顫,瞬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也沒等程拾出聲,就看向了自己身邊的顧時律。
「時律。你替我照顧程拾,你覺得呢?這些年,她接觸過什麼人?程拾和裴家大少結婚,面上我是以為他們是相愛的,否則終身大事,哪會輕易決定。」
這話看似沒什麼,卻是把話鋒轉移到了顧時律身上。
顧三爺面無表情地看著顧時律,又道。
「你說,程拾有沒有說謊,她有沒有這個膽量,能做出這些事。」
話音一落,溫永華的表情變得十分微妙。
所有人的目光均落在了顧時律身上,包括程拾。
「她不會說謊。」
裴寧知的聲音突然響起,溫永華怒斥道。
「寧知!」
裴寧知蹙緊了眉,握著程拾的手漸漸鬆了開,他別開了臉。眉宇間布上了一層陰霾。
葬禮廳再次陷入了一陣寂靜,程拾只能聽到自己越發劇烈的心跳聲。她緊緊地盯著顧時律的薄唇,整個身子都十分緊繃,握緊了雙拳,她猜不到顧時律會說些什麼。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程拾覺得這壓根就是一種煎熬,艱難地滾了滾喉嚨,她剛想說話。
顧時律彷彿看出了什麼。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分明是在警告她。
他先是笑了笑,而後淡淡地環視了一全眾人。
他走前了幾步,站在最中央,緩緩地面向著程拾,手臂一揚,虛指著程拾,聲音是那樣的薄涼,沒有一絲感情可言。
他一字一頓,當著所有人的面,說。
「她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