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3章:你只能跟著我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狠狠地砸在程拾的心尖之上,心更是一點點沉到了谷底。僵硬地抬起下巴,望向顧時律,雙眼酸澀到有些睜不開。
她早該料到從他口中聽不到什麼好話,可剛才竟還是心存那麼一絲絲期待。這個孩子是誰的,顧時律清清楚楚,當面揭穿她,落井下石,他又能撈到什麼好處?
她突然很想笑,卻發現自己壓根笑不出來,吸了吸鼻子,她問。
「顧先生那麼肯定,莫非知道我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誰的?」
聽到自己發出的顫抖的聲音,程拾都覺得十分可笑。
周遭是死一般的寂靜,顧時律就這麼好整以暇地望著程拾,眸光晦暗如深,帶著化不開的寒意。
數秒后,他緩聲說。
「我當然知道,你的孩子是……」
「顧時律,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一道冷硬的聲音響起,裴寧知半眯著眸,疾步上前,一把就揪住了顧時律的衣領。
「你養了她十年,是為了毀掉她,是嗎!」
一拳落下,速度之快。任何人都沒反應過來。
顧時律也沒有躲開的意思,被打了個實在。裴寧知用足了力道,顧時律朝後踉蹌了數步,很快又別正了臉,他眼底漸漸泛起一絲笑意,用指腹拭去了嘴角的血跡,冷笑出聲。
「沒誰想毀了她,事情都是她做出來的,怪不了任何人。」
怪不了任何人。是啊,有理有據,令人信服。春暖花開,她卻如同身處隆冬之中。
程拾全身發冷,不禁捂緊了自己的肚子,十指不自覺地收緊。她無法抑制自己的情緒,她以為自己在哭,可眼眶裡沒流出一滴淚。
她能感受到其餘人投在她身上的視線,是那麼赤裸裸。帶著疑惑和探究,那種試圖把她盯穿的感覺,真的難以言喻。如果可以,她多想找個地方躲起來,把自己的臉埋好,不讓任何人瞧見她現在心虛又痛楚的模樣。
等她在回過神,耳邊全是溫永華尖銳的叫聲。
顧時律和裴寧知已經扭打在了一起,兩人臉上均掛了彩。沒人肯退讓,程拾能清晰地聽見拳頭落下發出的聲響,一下比一下更重!
男女力氣懸殊,溫永華拉不開他們,甚至險些被殃及。
餘明義頓了好一會兒,將溫永華扶了起來,也不知道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麼,她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目光里滿是憤怒地盯著顧時律。
不過一時,程拾似覺著自己的鼻間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她不知道這股血腥味來自裴寧知還是顧時律。
直勾勾地盯著這兩個人。程拾腦袋一片空白,就像死機了一般,無法思考。
最後,顧三爺終是忍不住呵斥道。
「都給我住手!老裴屍骨未寒,你們在這裡打架,成何體統!」
話音落下,他們幾乎是同時頓住了手中的動作。
程拾盡量挪開自己的視線,可此刻連眨一下眼皮,都變得那麼困難。
他們再次站直后,溫永華的目光如同刀子般掃向了程拾,溫永華再也沒有往日的溫和,看著她的眼神,陌生又冰冷。
「程拾,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同意了你和寧知結婚!」
程拾還沒出聲,裴寧知就忍俊不禁地笑了。他緩緩地向程拾走來,扣住了她的手腕,聲音是那樣平靜,彷彿剛才什麼事兒都沒發生過一般。
「我送你回別墅。」
「不許走!」
溫永華急急地攔住了裴寧知,沒能拉住他,自己卻絆了一下,眼看著溫永華快跌坐在地面上,裴寧知的眼中閃過了一片寒光,他反身攥住了溫永華的手臂,動了動唇,溫永華帶著哭聲說。
「不許走!更不可以帶這個女人走!我不會允許你們繼續錯下去!寧知,你是我的兒子,你做什麼,我都能原諒你。我相信你只是一時糊塗,玩心太重,被這個女人迷惑了心智,你……」
「媽,我是認真的」
裴寧知輕聲打斷,眼神是說不出的冷然。
溫永華突然就慌了,她搖了搖頭,雙眼猩紅。憤恨道。
「這話你留著跟你爸說!」
她抬指直直地指向裴德慶的遺像。
「你一步都不許走!你今晚就跪在這裡,什麼時候想通了,什麼時候再起來!」
在所有人都以為裴寧知會繼續拒絕的時候,裴寧知卻是面無表情地撥開了溫永華的手,正對著裴德慶的遺像,跪了下去。
跪下前,裴寧知側過臉,用口型對著程拾說,『等我』。
裴寧知的背脊挺得很直。沒有一絲妥協。
他從來不會覺得自己做錯什麼事,就算有,也是對的,是他願意的。
「你們也走!我不管你們怎麼處理這件事,我只能管我的兒子。」
程拾僵在原地,雙腿如注了鉛般沉重,是餘明義把她拉出了葬禮廳。
外面的風帶著暖意,吹拂在程拾的臉頰上,卻比刀子割還疼。
「小拾。你不要想太多了,今晚就先回去休息……」
頓了頓,他又說。
「你跟我回去吧,璐璐也在車上,你們一起,也有個照應,比繼續留在裴家好。」
沒有緣由的,程拾一個字都聽不進去,她不著跡地抽回了被餘明義緊握著的手,雙手交織壓在了肚子上,埋下腦袋,她拒絕道。
「您先回去休息,我不走。」
她突然很排斥餘明義,更排斥他所說讓她和余璐互相照應。如果不是余璐挑在這種場合跟溫永華說那些話,事情也不會鬧到如此地步。她和余璐不合拍,但凡有心的人都能看出來,她不信餘明義真的一點兒也不清楚。
「小拾……」
「余董,程拾二十六了。又不是十六歲,她有她的選擇,誰也勉強不來。」
顧三爺幽幽地說了一句,聲音很淡,便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期間視線一秒都沒落在程拾身上,所以她也看不到顧三爺此時此刻的表情。
程拾慶幸顧三爺沒有追問,大約他不敢興趣,說到底。他們之間的感情一直挺平淡。
餘明義本想強制性把程拾帶走,可手機十分不適時地響了起來,他垂眸掃了一眼來電顯示,特意避開了她才接起來。
那頭說了些什麼程拾不知道,她只知道,接了這通電話,餘明義再沒出現。
良久,門口就是車子啟動的聲音。
葬禮廳中依稀能聽見裴寧知與溫永華爭執的聲音,但具體內容,很是模糊。程拾覺得很累,她揉了揉眉心,漫無目的地往前院走,直到膝蓋碰到噴泉的邊沿,她才停下來,緩緩地倒吸了一口涼氣,她一屁股就坐了下去。抬頭望著一片漆黑的天空,她突然想尋幾顆星星,視線就被嚴嚴實實地遮住了。
「留在這裡,你還想幹什麼?」
他不說話,程拾差點忘記了,顧時律還在。
別開腦袋,她冷冷地哼了一聲,就是多一個字,都不願和他說,只覺得是浪費口舌。
顧時律倒也不怒,定定地望了她半晌,一言不發地蹲下了身。
程拾也是才發現。噴泉邊上有個水龍頭,應該是澆花用的。
開關被扭到最頂,水濺在草地上的聲音因為周遭太過安靜,變得格外刺耳。
顧時律慢條斯理地用水清理了一下傷口,原本還不是那麼明顯,他這麼用冷水一衝,顯得又紅又腫,略微有些狼狽。
緩緩停下手中的動作,顧時律漫不經心的說。
「程拾。你現在沒得選,你只能跟著我。即使剛才裴寧知打斷了我想說的話,你信不信不出一周,所有人都會知道,你程拾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
「好啊,那就讓所有人都知道,大不了我們魚死網破。顧時律,你千萬別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說白了,那天晚上,你明明有機會離開,可你還是留下來了。趁我昏迷不醒做出那種事的人,也是你!你還想著瞞我,你不騙我,你以為我會讓孩子在我肚子里留到這個月份嗎!」
程拾喉嚨一陣苦澀,她忍了又忍,自以為能很平靜說出的話,其中居然還是帶著很濃的顫音。
知道真相后。程拾也想過一了百了,可是看著彩超中漸漸成型的孩子,她壓根狠不下心。
她從不覺得自己做好了成為母親的覺悟,但隨著時間流逝,她越發覺得這份羈絆是多麼來之不易。
等程拾閉緊了嘴,顧時律冷笑,說。
「你現在也可以把他弄死,只是這個孩子不是你一個人的,也有我的一份。你真忍心把他挖出來。也得問問我同不同意。」
她想他們之間是沒法兒好好說話了,非要互相傷害。
顧時律扯開了歪歪扭扭的領帶,隨手丟在了一旁。他正準備關掉水龍頭,程拾眸光一凜,猛地抬腿踢了過去,當然沒有挨到他一下,他輕而易舉地就避開了,並順勢扣緊了她的腳踝。
程拾掙了掙,還沒用力,顧時律先鬆開了手。
水聲照舊很響,但程拾並不想顧時律關掉,她很怕自己一會兒真的忍不住哭出來,沒了任何可以掩飾的東西。
她真不想在他面前哭。
程拾閉了閉眼,突然松下了一直緊繃著的身子,嘴角爬上了一片苦澀,冷聲譏誚道。
「你同意?請問你是誰?別虛情假意的裝作多在乎這個孩子的死活,你真在乎,也不會和余璐說。你和她說了,讓她來鬧,想讓裴寧知的母親親手弄死他對不對?也省得自己動手了,對不對?顧時律,做人不要太貪心了,明明做了這個壞人,還擺出一副自己多高尚的模樣。我要真把這孩子挖出來呢?起初我也有過善心,只是遇到你之後,都被噁心死了!」
最後幾個字。程拾幾乎是低吼出來的。
只可惜余璐千算萬算,沒有想過溫永華不會動這個手,充其量只是讓她離裴寧知遠點!
顧時律看向程拾,蹙了蹙眉,聽著她的話,臉上依舊雲淡風輕的,幾乎是不為所動。
片刻的沉默之後,顧時律緩緩地站起了身,居高臨下地瞧著她。用同樣冰冷的聲音回。
「程拾,你稍微有點腦子,也該知道,這種話不可能是我對余璐說的。當然,我也不是想跟你解釋,只是提醒你,做人別太傻,任誰都相信,最後吃虧的。也只會是你。我教了你這麼多年,你還學不會聰明,我說再多,你還是蠢。」
說著,顧時律還惡狠狠地戳了一下程拾的額頭,竟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既視感。
程拾條件反射般撥開了他的手,也站了起來,並退後了幾步,拉開確定顧時律夠不著她的位置。才停住腳步。
看顧時律的模樣,一丁點也不像在說謊,再者他說謊毫無意義。
不是他告訴余璐的,還會是誰?裴寧知更不可能。
而知道這件事的人,也只有……
想到這裡,程拾才後知後覺得感到害怕,她背脊瞬時躥上了一陣涼意,胸口就跟壓了塊巨石般,有些喘不過氣。
直起身子。程拾咬緊了下唇。
也許余璐早就知道了,之前那個陌生號碼發來的裴寧知的照片,就是最好的證明。
手無意識地摸進了口袋,程拾攥緊了手機,抬腳便往外走,她走得很快,顧時律跟在後面,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
在程拾錯開他的車之際,他反手就把程拾塞了進去。
他沒問她要去哪兒,聰明如顧時律,他都清楚。
程拾想,這大概是他們唯一的默契了吧,還挺可笑的。
一路無言,車子駛入了B市的酒吧街,停在了最盡頭,這裡是一家清吧,程拾再熟悉不過。
深吸了幾口氣,她的手剛挨上車門。顧時律毫無徵兆地就摁住了她的肩頭。
「叫她出來,別進去,裡面很亂。」
他的聲音還是清清冷冷,卻帶著難掩的不可抗拒。
程拾側目剜了他一眼,大力地揮開了他的手。揚高了下巴,譏諷一笑。
「關心我啊?會不會晚了點?」
顧時律頓住了揚在半空中的手,不再出聲,眼中卻是閃著幽暗的光。
下車后,程拾便撥通了夏瓊的號碼。
打了好幾通。人都進了清吧,夏瓊才遲遲接起來。
夏瓊是這家清吧的老闆,偶爾會在舞台上嗷個幾嗓子,大約是剛唱完歌,她的嗓音稍微有些發啞。
「小拾?」
「瓊瓊,我在清吧里,你出來一點,就能看到我。」
夏瓊怔了怔,用十分輕鬆的語氣調侃。
「怎麼了?這麼晚找我?想請我吃夜宵呀?你一個孕婦,來這種地方,不怕你婆婆訓斥你?我看她還挺嚴肅的,什麼都要管,你還是……」
絮絮叨叨說了好一會兒,程拾都不吭聲,夏瓊這才抿住了唇,她撩了撩有些凌亂的發,唇角的弧度一點點變淺。
短暫的沉默后,她笑著說。
「我好像看到你了,你站著別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