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不祥夢境】
湛藍的天空,湛藍的湖水,被秋風染成黃、紅、綠、紫斑駁雜色的樹林倒映在水中,更襯托出湖水的純凈,讓人心神皆醉。
「弟兄們,休息,飲馬!」
李祚陵率先跳下戰馬,幾個箭步就衝到湖水邊,雙手捧起一把清冽的湖水澆灑在臉上,頓時覺著一陣清涼和隱隱的甘甜。抹去臉上的水珠,看到心愛的戰馬正盡情地喝著湖水,他突然好想就在這雀兒湖邊生活一輩子,成日里躺在青草上,聞著花香、草香,看著藍天白雲、夜空繁星……
「噢嚯嚯!噢嚯嚯!」不遠處的樹林中突然衝出黑壓壓一大片胡騎,他們囂張地吆喝著縱馬猛衝,無數把彎刀反射出刺目的陽光。
「敵襲!絕塵!」李祚陵高聲大喊,卻不見了愛馬絕塵,連一直跟隨自己出塞,在草原大漠中跋涉了兩千多里的弟兄們也一個不見。驚恐之下他伸手去拔戰刀,可戰刀卻像被施了妖術一般死死地卡在刀鞘中,怎麼也拔不出來!
胡騎帶著一股子撲鼻而來的腥臭味兒衝到眼前,明晃晃的彎道帶著風聲落下。
「啊!」就在刀光及體的瞬間,李祚陵忍不住內心的恐懼、懊悔慘叫出聲,將他從噩夢中驚醒。
他睜開眼睛,只見夜色如幕、繁星點點,夜風吹動湖水漾起漣漪,發出細碎的沙沙聲。他抹了一把臉,發現此時的感覺無比的真切,卻不見了藍天白雲下突然衝出來的胡騎。
遠處,一小堆篝火還在燃燒著,火光映照在絕塵身上,將白色的馬鬃渲染成橙黃色。再遠處,兩名值夜的弟兄騎著戰馬在楊樹林邊緩緩地梭巡。
「唉……」李祚陵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舒緩了緊張的心情。出塞十一天來,他著實過於勞累、過度緊張了。
弦如意挪開枕在頭下的馬鞍,撐起身體道:「少卿?又睡不著?」接著,他就這火光看到李祚陵臉上殘留的汗珠,驚道:「你……」
「我沒事!」李祚陵起身背向火光,又覺此時的自己睡意全無,乃道:「你要是睡不著就陪我去那邊走走。」
兩人行到楊樹林邊僻靜處,李祚陵長嘆道:「唉……慕德,你不覺得奇怪嗎?出塞十一天來,我們縱橫敵境兩千里,卻連一個胡人都沒看到!可是,我老覺得敵人就在附近,就在暗處,我們的一舉一動都逃不脫他們的監視。」
「疑神疑鬼!」弦如意手指遠處山脈的剪影道:「我們宿營前以三騎為隊,搜遍了方圓五十里的地方,確實不見敵蹤。再說了,這夜裡如果真有敵騎來襲,那動靜就算十里之外也能覺出。我看你最近休息不佳,恐怕是過於緊張了吧?」
「我能不緊張嗎?」李祚陵反問道,卻心知弦如意並不知情,也自然體會不到自己的心情。
這一路行來看似順利,卻處處不順。先是在三水城,都尉鄒茂的帛書雖然換到了幾匹駑馬和幾袋箭矢,卻讓李祚陵看到一個並為備戰的、渙散的屯田營;再是十一天來,他每次遣回十一名弟兄回報鄒茂的都是同一句話——未見敵蹤!那麼,出塞的大軍豈不是白跑一趟、勞師糜餉了?
「秋高馬肥,正是胡騎猖獗之時,我們尋遍了這一帶水草豐茂之地,竟然連一個牧人都不曾見到!這,你說正常嗎?何況……」他打住了話頭,將心中更大的隱憂憋在心裡。
為了儘快完成縣尉馬繼交託之事,他鋌而走險選擇了弦如意屬下出身成紀連家的五十騎兵,還順水推舟地帶上「少年時曾流落胡地的」連虎,就是想通過深入敵境,隨時可能遭遇不測的環境來查探連家人的究竟。這麼一來,無形地增大了此行的風險,當然會令他睡不安生了。隱隱的,他在深心裡覺得,此次充任斥候深入敵境的遭遇,肯定跟那個連虎有關。
弦如意點點頭,又問:「何況什麼?」
「沒,沒什麼!」李祚陵不想將弦如意牽扯其中,乃轉開話題:「都尉大人連續十一天接到未見敵蹤的報告,對我肯定是失望至極!」
弦如意有些覺察了卻不好明說,乃語氣不善地道:「沒有敵情就是沒有敵情,難不成咱們得從天上給他找出胡騎來?!」話音剛落,他看到李祚陵臉龐的側面剪影,頗有落寞之感,又好言安慰道:「說不定都尉大人會有新的命令,興許,我們天一亮就能接到。」
李祚陵勉強地笑了笑,沉思片刻,低聲道:「明日,我們折向西浚稽山,你帶連虎和十名弟兄走雀兒湖北路,我假稱走南路卻尾隨你們。你要時刻將連虎置於左右,不可讓其落單。」
「你、你……」弦如意恍然大悟道:「原來你是擔心這個!?對了,十一天里有十一名弟兄回頭報告,卻無一人歸建,更無都尉大人的新指令送到!」說到此處,弦如意倒吸了一口涼氣,左右看看,又前後望望,似乎黑漆漆的草原上隨處都有敵騎一般。
「回吧。」李祚陵看看那堆快要熄滅了的篝火,伸手在弦如意的肩膀上輕輕拍打了一下,邊走邊說道:「但願實情並非你我此時猜想,興許,本次出征從一開始就是一個錯誤。」
「錯誤?」弦如意停下腳步反問:「少卿,你究竟怎麼想的?」
「兵法雲,兵貴神速。可是朝廷卻沒有這麼做!大張旗鼓地招募良家子卻不在春暖花開的時節出擊,那時候胡人剛剛越過漫長的嚴冬,馬兒無膘、不利戰鬥。相反地,秋高馬肥乃是胡人戰鬥力最強之時,此時出擊,實在不智。再者,既然決定對胡人用兵,那麼半年的光陰里,我軍為何不派出多撥斥候潛入胡境,將胡人的遷徙游牧路線、兵力聚合規律摸個一清二楚,以期一旦發動戰爭就一擊而中,卻偏生要在大舉出擊前才派出我們,卻是一無所獲?」
弦如意眨巴一下眼睛,悄聲道:「我聽營中幾位軍侯、隊率議論,皆說此戰乃是天子一力堅持要打,各路諸侯恐怕是起鬨者眾,出兵者寡。你想想看,我們從狄道至三水,一路之上見到的漢軍各營。」他伸手到眼前,扳著指頭道:「隴西南部都尉、天水都尉、羱道都尉、護羌校尉、安定主騎都尉、三水屬國都尉、屯田都尉……各部均不見出徵跡象!你說,這是怎麼回事兒?難道是我們狄道營孤軍出塞不成?!」
李祚陵脊背發涼,沉思少頃后搖頭道:「咱們狄道營只有兩個結局,一則未見敵蹤、無功而返;二則全軍覆沒。慕德,此事你不可在兄弟們中說道,明日依計行事,如無結果,明晚我們漏夜南下與都尉大人會合,再作定計!」
弦如意緩緩點頭后舉目張望,只見四野一片漆黑、寂靜,東面的天邊出現了一絲魚肚白,卻讓人感覺出身在廣闊原野之上時的清冷、弱小和寂寥。他幽幽地道:「但願此次能僥倖生還,能回家好生侍奉老娘。」
「哈哈!」李祚陵放聲大笑道:「弦如意的滿腔豪情去哪裡了?!」
這一聲大笑驚醒了附近的弟兄們,他們紛紛起身張望,在看到李祚陵和弦如意后,又各自收拾地上的馬具,召喚坐騎。
天色微明時,弦如意帶著十名成紀(非連家)弟兄和連虎先行出發,從雀兒湖北面向西邊千里處的浚稽山方向前進……為了方便訪問,請牢記bxwx小說網,bxwx.net,您的支持是我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