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第一百七十一話 謊言的意義
傍晚。
米花町三丁目外圍。
這裡曾經是繁華一時的海運碼頭,曾經牽動了整個日本的經濟命脈。只不過,那是在很多年前的,以如今的眼光去看,未免空間和格局都太小了一些。所以,這些年下來,大多都已經廢棄了。
然而,這本該空無一人的倉庫之中,此刻卻響起了一聲輕輕地嘆息。
夕陽透過爬滿鐵鏽的窗戶傾灑下來,鋪滿了那個坐在窗邊的少女,卻絲毫沒有再增添一絲暖意。
距離她被關在這裡,已經整整過去了一天。
這個破舊的房間里鋪著一張與周遭的環境格格不入的乾淨的床,還有很多她喜歡吃的零食,甚至還有換洗的衣服,跟可以足以解決生理需求和沖澡的單獨的衛生間隔間。
如果不是破舊的四周牆壁和那扇被鎖上的門,指不定還會讓人以為這是哪個特殊的賓館。
那個人的確對她的確很了解,甚至比她的爸爸更了解她,她的衣食住行,她的喜好習慣,她都了解的一清二楚,就像自己的親姐姐一樣。
她曾經以為自己也是了解她的,就算她在無意中得知過那個人的身份和過去,卻還是天真的想過,或許那人早就放下了父輩的恩怨,確實的將她當成了自己的妹妹。只要一直這麼生活下去,所有的傷疤,都可以癒合無痕。所有的恩怨,都可以被隨風飄散。
直到昨天,那個人說著那樣的話,將她關在了這裡。
「對不起,直子。對不起……」
那個人將她帶到這個房間里之後,留下了這麼一句話,然後閉著雙眼用力的拉上了鐵門。
那一刻,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樣的心情。
她該恨她么?因為被至親的人背叛?似乎並沒有,因為她同樣能夠感覺到那個人的痛苦。
在她用力拉上門的那一瞬間,借著夕陽的反光,她看到了在她眼角邊閃耀的淚花。
她是痛苦的,她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內心勢必是跟自己一樣痛苦的。
但是,她為什麼還是要堅持這麼做呢?
因為還有比這更加巨大的痛苦壓迫著她,讓她只能用小的痛苦,去抵禦更大的痛苦。
那麼,她該同情她么?似乎也不必,作為受害者,她有足夠大的立場去譴責她所做的一切。
重要的是,在做出了這樣的事情之後,她會怎麼樣?爸爸會怎麼樣?自己,又會怎麼樣呢?
「鷹矢君……」
少女抱緊了自己的雙臂,不由得在想,如果是他的話,在遇到這樣的事情后,會怎麼做呢?
「嗯,在思念什麼人么?」
彷彿回應著她的一般,一個聲音突兀的出現在了這個本該寂靜的空間內。
「是、是誰?」
那帶著渾厚回聲的沙啞聲線彷彿從土裡冒出來一般透著冷氣,讓少女本能的一顫,身子情不自禁的往旁邊一縮,有些驚恐的看向了那聲傳來的方向——那個層高三樓的窗戶。
「晚上好,美麗的小姐。」
伴隨著「啪嗒」的一聲輕響,一個黑色的身影就這麼從天而降,落在了那個窗戶的陽台上。
那人穿著一身黑色的風衣,戴著一頂黑色的禮帽,臉上似乎還掛著一張慘白色的面具,手裡提著一個巨大的銀色金屬箱子,以一個單膝點地的姿勢,突然間出現在她的面前。
少女情不自禁的尖叫了一聲,驚慌失措的從床上爬起來,不停地後退,直到貼到那冰冷的鐵門。
「不必驚慌,我不會傷害你的,至少,已經沒有傷害的必要。」
少女的反應似乎在黑衣人的預料之內,只見他不慌不忙的起身,像是進自家的門一般,一把的推開了那個窗戶,然後輕巧的躍到了這個房間之內,抬起頭來看著她。
「你、你是誰?」這磕磕巴巴的聲音,已然是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
因為直到那人抬起頭來,少女才看見,他臉上那張慘白色的面具在眼睛和嘴巴的地方有所鏤空,有點像是劇里的能面,卻又笑的滲人,讓人止不住的寒氣直冒,雙膝發軟。
「問得好,」黑衣男子將銀色的手提箱放下,宛如歌劇般誇張的鼓了鼓掌,然後對著她鞠了個躬,「自我介紹一下,我就是綁架你,並且向你父親索取高額贖金的人。」
「誒?騙人,明明是——」
在聽到他話語的那一刻,少女不由得瞪大了雙眼,錯愕到甚至忘記了恐懼,忍不住想出聲反駁。
但是,話語還未出口,便不由自主的卡在了喉嚨,怎麼也說不出來。
或許是因為,心裡有一個聲音在呼喊著,有一種情感在驅使著,驅使著自己情不自禁的想要去相信,相信眼前這個人所說的話。相信那個人並沒有背叛自己,相信這所有的一切都是迫不得已。
還沒有等她理清自己的思緒,面前的那個男人卻已然自顧自的開口了。
「我與小姐你並無恩怨,只是曾經與家父有過一些生意上的小衝突,你知道的,他那樣的人,做起生意來,可從來不會講情面二字的……」
男人這麼說著,自顧自的將面前的椅子拉開,大咧咧的坐了下來。
少女沒有回答,或許她自己也明白,眼前的男人說的是事實。
「所以,我只能用了一些小小的手段,來拿到我想要的東西。」男人的右手輕輕地在桌面上滑行著,帶起了一層灰塵,「比如,給他的秘書打幾個威脅的電話,再寄幾張你們的照片什麼的……你知道的,人嘛,誰都有怕的東西。只要利用得當,想要操縱一個人的行動,真的很簡單。」
「真差勁……」聽著男人的自述,少女不由得咬緊了自己的嘴唇,心裡卻悄然的鬆了一口氣。
【原來,她那個時候的『對不起』是這個意思么?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
「沒想到,這個在生意場上這麼無情的男人,還是挺在意你這個女兒的嘛?」男人這麼說著,一腳踢開了那個手提箱上的鎖扣,順勢翹起了一個二郎腿,用手拖著下巴,露出了一絲難以言喻的笑容,「原本我還以為要在費些功夫的,想不到他倒是挺暢快的啊!」
「嘩啦啦!」
鎖扣被打開的一瞬間,箱子朝著兩邊打了開來,白花花的鈔票像是山崩般滑塌了下來。竟是出乎少女意料的,並沒有看到報紙偽裝成的假鈔,而是實打實的諭吉。
「這……這是……」少女有些驚訝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心裡還有點難以相信。
雖然她知道父親最近改變了不少,對自己也比之前關心多了,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少女還是很難相信,那個把生意看得比一切還重的父親,會這麼果斷的拿這麼的錢出來贖回自己。
「有些不敢相信么?」男人輕笑一聲,「我也有點不敢相信呢,順利的有些過頭了。這或許就是傳說中的父愛如山?如果這個男人當初也這麼痛快的話該有多好啊……」
「我父親他……他沒事吧?」
少女猶豫了很久,終究還是抬起頭來,抬起頭來問了這麼一句。
「哦,他啊,我給他了一點小小的教訓,」看著少女那陡然變得焦急的神色,男人輕笑著說,「現在,大概正安詳的睡著吧,一直到明天早上。」
「呼……」聽到父親沒有生命危險,少女的神色也稍微放鬆了一些,再一次鼓足勇氣看著眼前這個詭異的男人,「那、那麼,錢,你已經拿到了,你……你現在想幹什麼?」
「說的也是呢,現在錢也到手了,你也就沒有用處了呢,」男人倒是真的像是要沉思一般,伸手壓了壓自己的帽檐,「那麼……你覺得,我想要幹什麼呢?或者說,我應該幹什麼呢?」
這麼說著,男人忽然站了起來,一步一步,冷笑著向著牆角的少女逼近。
「那……那個……我……」
那忽然變得冰冷的語氣,以及那逐漸放大的陰影,無一都在緊逼少女脆弱的心房。
「唰!」就在那身影就要貼近那嬌弱的身軀那一剎那,男人猛地抬起了手,朝著少女抓去!
「噫——不要!不要過來!」
然而,尖叫過後,少女預想中的痛楚和狂暴卻並沒有降臨,反而是耳邊響起了一聲巨響。
當驚疑不定的少女再次睜開眼睛之時,卻發現那個黑色的影子早就坐回到了椅子上,而在自己的身後,那扇一直閉鎖著的門,卻不知為何已經倒在了地上。
「誒?」不可抑制的疑惑化作一聲貓咪般的輕吟,少女捂住嘴巴,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的男人。
「嘛,就像你說的,錢我也拿到了,你也就沒有用處了。」男人背靠在椅子上,輕笑著說,「那麼,自然就是放你走了!」
「誒?放……放我走?」少女的聲音還是有些難以置信。
「是啊,你又沒有看到我的臉,我也不是對小女生下手的變態,所以我想,我唯一的選擇,就是放你走了。」男人十指交叉,支撐起了下巴,笑著說,「還是說,需要我幫你叫救命么?」
「啊……我……我……」
反應過來的少女稍微愣了一下,天人交戰了許久,終究還是慢慢挪動了身子,向著外面。
「直子!」就在這個時候,樓下似乎傳來了一個熟悉的呼喊聲,還有凌亂的警笛和腳步聲。
「花井小姐!」少女情不自禁的轉過身去,向著門外邁出了自己的腳步。
但是,就在她踏出第一步的時候,卻忽然頓了一下,忍不住回頭看了那個依然坐在椅子上的那個神神叨叨男人一眼。不知是怕他會追出來,還是擔心他會被即將到來的警察抓住。
「謝謝你……」
輕到幾乎聽不見的話語,不知道少女究竟想感謝些什麼,甚至讓人懷疑有沒有說過。
那遲疑的一瞬后,少女終究還是轉過頭,頭也不回的朝著樓下跑去了。
「呼——」然而,少女沒看到的是,就在她跑出門之後,她身後的那個男人便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然後壓了壓自己的帽檐,「可算是走了,她要是繼續呆著,那可能就得換我跳窗走了……」
「那樣的話,少爺您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逼格可就要掉光了呢。」
耳機里,傳來某個老管家毫不留情的吐槽聲。
「我的逼格難道不是我自帶的么?」男人扭了扭自己的脖子,站起身來,瀟洒的說。
「哼嗯,您要這麼想老朽自然也無話可說,但是少爺,您大概還有四十五秒的時間趕在警察們到達這個房間之前離開,記得要帶好那5億元。畢竟,那可是少爺您自己的零花錢啊。」
「靠……」
看著散落一地的萬元鈔票,男人不由得捂住了自己的額頭,這大概就是所謂的裝逼一時爽了。
「沒關係的少爺,雖然你撿錢的動作很狼狽,但是你用腳開箱的樣子真的很靚仔!」
「閉嘴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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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分鐘前。
米花市三丁目。另一個廢棄的大樓前。
大門的上方還歪歪斜斜的掛著一個塑料的招牌,龍飛鳳舞的鑲著幾個噴著金漆的大字,放在當年,便是門庭若市這個詞最好的見證。只是現今風吹雨打,金光不再,徒留銹色。
然而在今天,這個招牌卻久違的等來了兩位客人。
「吱!」伴隨著一聲急促的剎車聲,一輛賓士停在了這棟大樓的目前。
「直子呢?直子她真的在這裡么?」
從副駕駛上下來,武居緊緊的抱著那個巨大的銀色金屬箱子,急匆匆的跑到大樓門口。
「嗯,綁匪打來的電話說的是這裡,」這時,花井也從駕駛位上走了下來,抬起頭來看向那個招牌,目光閃了幾閃,最終還是深吸了幾口氣,「社長,我們快進去吧!」
「……」武居緊緊的抱著那個箱子,猶豫了很久,終究是一咬牙,跑了進去,「直子,我來了!」
那笨拙的背影讓花井一時間有些出神,卻還是握緊拳頭跟了上去。
這個男人將會在這裡得到制裁……只差最後一步了……只要最後再一下下,就好了……
「喂?真的是這裡么?」武居抱著那個箱子,看著空無一人的黑暗大廳,有些疑惑的說,「怎麼一個人都沒有啊?綁匪呢?綁匪在哪裡?」
「綁匪……其實早就已經來了……」
看著那個笨拙的背影,花井深吸了一口氣,慢慢的朝著他伸出了自己的雙手。
「她說得對,可真是讓我好等啊,武居社長!」
就在這個時候,黑暗之中卻突然響起了一個聲音。
「什、什麼人?」
那突然出現的聲音讓武居差點嚇得將手中的箱子丟出去。好在他反應及時,下一秒便用力的扯了回來,緊緊抱住,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帶給他一點點安全感。
「你剛剛不是在找我么?我就是綁架你女兒的綁匪啊!」
黑暗中,一個穿著黑色的大衣,帶著黑色的禮帽以及一個可怖的白面具的人慢慢現出了身形。
「什……」那詭異的造型帶給人生理上的不適,讓兩人情不自禁都冒起了雞皮疙瘩。
尤其是花井,這個人的出現讓她彷彿被定住了一般,脊背閃過一絲絲的涼意,像是有一條毒蛇,順著她的腳爬上去,將她緊緊的包繞在裡面,無法呼吸。
「你……你就是綁架了我的直子!」武居死死地盯著眼前的這個男人,咬著牙齒說道,「直子呢!直子在哪裡!沒有見到直子之前,我是不會把這錢給你的!」
「直子嘛,你早晚都會見到的。至於錢嘛……」那個男人突然笑了起來,「你以為,到了這個地方,還能由得了你?」
「什、什麼?」聽到這句話,武居本能的感覺到了危險,身體卻跟不上大腦的反應。
「所以,好好睡一覺吧,武居社長!」
男人獰笑著迅速接近了武居,然後在他驚恐的目光中,一掌將他劈暈了過去。
「呼,似乎比我想象的還要容易呢……」
就像做了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男人這麼說著,輕巧的從滑倒的武居手中接過那沉甸甸的箱子。
「呼,還挺重,5億元的重量啊,真虧他能這麼死死地抱住呢,」男人這麼說著,竟是大咧咧的坐在了地上,然後打開了箱子,「來來來,讓我數一數,究竟有沒有5億元。」
「你……究竟是誰!」
就在這個時候,從剛剛開始就像是被定身了的女人終於回過神來,臉色複雜的看著眼前的人。
「這麼明顯還看不出來么,我就是綁架直子的綁匪啊。」
然而男人也並不理他,依然自顧自的翻看著箱子里的鈔票。
「不可能!綁架直子的明明是——」
「你,對么?」
男人突然抬起頭來,那面具上詭異的笑容讓花井一時間噤若寒蟬。
「明明是你,綁架了直子,也是你策劃了這一起綁架案,為的就是替死去的家人報仇,對么?」
「花井夏子,或者說,我該叫你難波惠子,十五年前被武居併購而破產的難波集團董事的女兒。」
男人的聲音不大,語氣也很柔和,但是說出來的話語對於花井來說不亞於一個重磅炸彈。
「你……你怎麼會?」花井已經不知道多少次感覺到寒意了,這一次,更像是所有的寒意都鑽到了骨子裡,將她整個人滲透了個乾淨。
「很驚訝么?這並不是多麼難以調查的資料。」男人笑著站起了身子,「雖然還改了名字,但是容貌沒有變,又不是積年的老案件,只要下點功夫去調查,很容易就能夠查出你的身世來。」
「當年因為公司被併購,你的父親謝罪自殺,母親也覺得生活無望,帶著你的弟弟自殺了。只留下讀大學的你,被親戚收養。畢業后,你為了報仇,進入了這個男人的公司,成為了他的秘書。然後一直等待著機會,讓這個冷酷無情的武居,也體會一下你的痛苦!」
「還真是……調查的一清二楚呢……」
雖然當這個男人說出她的真名的時候,花井已經有所預感,但是讓她難以想象的是,這個男人所知道的,遠比她想的還要多得多。她不由得長長的嘆了口氣,像是被抽幹了全身的力氣。
「所以,你想幹什麼呢?想從我這裡獲得什麼?」
花井自嘲的一笑,抬起頭來,看著眼前這個詭異的男人。
這時候,她反而沒有那麼緊張了,甚至還有點輕鬆,就像是遊行了很久,終於可以休息的人。
「我想要獲得的東西,不是已經得到了么?」男人笑著指了指那堆鈔票。
「別傻了,那只是一堆廢報紙而已,」然而,花井卻只是仰起頭來,輕蔑的笑了一聲,「那個男人,才沒有有情有義到為了自己的女兒,就能夠捨得這麼多的錢!」
沒錯,如果這個男人還有那麼一絲的感情,當初又怎麼會害的自己家破人亡呢?
「哦?是么,這次你可誤會他了,」男人笑著拍了拍金屬的箱子,「這裡面,可都是真金白銀啊!」
「什麼?這、這不可能!」聽到男人的話,花井先是錯愕,緊接著就是惱羞成怒,「我昨天明明看見他親自準備這些假鈔。而且,如果他真的肯拿出5億的贖金來贖回直子的話,我就會直接放棄復仇,帶直子回來,而不是帶他來這裡了!」
「不信?那你自己驗證一下好了。」男人這麼說著,竟是乾脆的攤開了手,一副「請」的模樣。
「不可能的,這個男人怎麼可能會……一定是假鈔!一定有假鈔混在裡面!」
說著這樣的話,花井一咬牙,真的蹲在了箱子面前,抓起裡面的一疊鈔票,就開始翻數著。
而那個戴面具的男人則是後退一步,優哉游哉的靠在牆上,看著花井一沓一沓的數著鈔票,以及她一點一點變得蒼白、錯愕,難以置信的臉頰。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我昨天明明看見……」
將最後一沓鈔票放下,花井的臉頰已經沒有了血色,兩眼茫然,一個勁的重複著這句話語。
「撒~」男人聳了聳肩,「或許他最後的關頭還是覺醒了吧,畢竟……父愛如山嘛。」
「那我做的這一切……究竟是……我……我……」
「值得么?為了這樣的一個男人,搭上自己的一切?」男人如是的說著,「這個男人就算再怎麼勢利,也還是直子的父親。而你,更是她無比信賴的姐姐,你想把直子變成另一個你么?讓她體會一下,在一天內同時失去父親和姐姐的痛苦?」
聽著男人的話,花井難以置信的看著自己的雙手,明明潔白如雪,但卻彷彿沾滿了血污。
就在剛剛,她想要親手奪走一個人的生命,奪走那個一直視自己為姐姐的,直子的父親的生命。她彷彿看到了,直子失去父親的哭喊,跟十五年前的自己慢慢的重疊在一起。
「直子……對不起……直子!」
不知不覺間,淚水充滿了雙眼,花井再也忍不住,趴在那個箱子上痛哭起來。
「所以,不要背叛了她對你的期待了,」這麼說著,男人壓了壓自己的帽檐,「你們兩個,都不應該再次承受失去親人的痛苦……」
「可是……我已經做出了這樣的事情,要怎麼辦才能……」
花井抬起頭來,迷茫充斥著她朦朧的淚眼。她已經實施了行動,直子也知道她的事情了。
「所以,答案只有一個了。」
男人站起身子,優雅的朝著花井鞠了個躬。
「綁架直子的是我,你只是被我威脅了,僅此而已。」
「可是……這樣的話,你……」聽到男人的話,花井不由得張大了嘴吧,然後突然反應過來,「你……你究竟是誰?為什麼要幫我做這樣的事情?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我啊,」男人笑了笑,「你就當我是想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加美好一些的人吧。」
那一刻,映著快要下山的夕陽,男人面具上的笑容似乎沒有那麼猙獰了。
「你……」花井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告訴我直子在哪,接下來就交給我好了。」男人如是的說著,撫摸了一下那個金屬的箱子,「錢我帶走了,算是對這個男人的懲罰。而對你的懲罰嘛……」
男人笑著上下打量了花井一眼,直將她看的渾身發毛,才終於展顏一笑。
「就是,你要背負著這個謊言,帶著對直子的愧疚,繼續作為姐姐,照顧好她。」
就算是謊言,如果你們真的親如姐妹的話,終有一天,能夠互相原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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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小時前。
羽柴銀行。
「您是……直子的父親么?」
當武居取完錢從銀行出來的時候,迎面撞上了一個少年。
「你是……羽柴家的?」
武居驚了一下,他在之前的綁匪交易現場見到過這個少年。
「對,鄙姓羽柴,是你女兒的同桌,」少年這麼說著,「叔叔是在準備贖金?」
「我……那個……」
「贖金籌到了么?如果還不夠的話,我們羽柴家或許可以幫忙!」
「那個……」
「叔叔一定很累了吧,這個點了還親自籌備贖金,」少年看起來很自來熟,一直自言自語個不停,「直子在學校的時候就說過,爸爸對她最好了,哪怕工作再忙,也會抽出時間來陪她的……」
「……」
「所以,雖然被綁架了,但是我想,直子一定也不會感到太害怕吧?」
「……」
「因為,叔叔一定會去救她的,對不對?」
「……」
「那叔叔,我先進去了,如果有什麼事情的話,可以找我。」
銀行的門刷的打開,裡面的冷氣透了出來,讓武居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緊接著,慢慢的化作全身的顫抖,拳頭上的血管用力的爆起。
「該死的!」武居咬著牙錘了一下自己的額頭,然後轉身衝進了羽柴銀行,「櫃檯,櫃檯!」
「您好,先生,請問您需要什麼?」
「給我準備5億的現金!」武居咆哮著,「我是武居集團的社長,把我的集團抵押在這裡!給我準備5億的現金!現在,馬上!我要去救我女兒!」
「先生,我們一下子沒有那麼多現金……而且,如果您要抵押的話,請出示您的產權證件。」
「來不及了,我——」
還沒有等武居再說些什麼,一個銀色的大箱子「啪」的砸在了武居面前的地板上。
「這裡是5億現金,叔叔。」少年的臉上帶著熟悉的笑容,「先拿去用吧,手續事後再補上。」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覺得少年的笑容柔和了許多,也多了一絲真誠。
「謝謝!」武居咬了咬牙,提起了那個箱子就朝著外面奔去。
只留下少年看著那個提著笨重的箱子用力奔跑的笨拙的身影,微微出神。
那是父親的背影。
「少爺,您認識那個人么?我幫您先將這5億現金登記下來吧?」
看到武居出了銀行的大門,櫃檯的人這才反應過來,悄悄地問那個少年。
「不用了。」然而,少年卻只是擺了擺手,便向著外面走去。
「啊?少爺,這,這可是5億啊——」
呼叫聲被合上的大門所阻斷,看著那輛賓士遠去的影子,少年終於開心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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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美好的一天啊,德叔。」
少年摘下了面具,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是不錯呢,雖然過程充滿了謊言,但終究迎來了一個不錯的結果。」
「真相雖然只有一個,但並不是所有人都願意接受的,人們通常只願去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那一個真相。而這,就是謊言存在的意義啊。」
惡意的謊言能造成傷害,善意的謊言也能夠填補傷痕。並不是謊言就一定是不好的,就像力量這種東西,是去傷害別人還是保護別人,造成的後果全部取決於使用的人。
雖然就算是善意的謊言也終有破滅的一天,但是它至少給修復傷痕爭取了時間。
這個世界並不是非黑即白,沒有那麼單純,卻也沒有那麼複雜。
就像他自己說的,他只是喜歡這個世界能夠更美好一點。
因為,已經有足夠多的黑暗了。
「今天過去,警方的通緝令上又多了一件案子呢,還是少爺您自己犯下的。」
「是啊,畢竟我不僅綁架了一名女高中生,還拿走了5億元的巨款嘛。」
「少爺,您在違法犯罪的道路上又邁出了結實的一步呢。」
「我們本來就是罪犯,德叔。」
少年回過頭來,對著他一笑,跟他之前說謊時的表情一模一樣。
「一直都是。」
我回來了……
趁老婆睡著了起來碼字,一碼又肝到半夜兩點……
婚後生活不易,且碼且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