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老貓1

16.老貓1

按摩沒了,餃子也沒了,小掌柜讓阿藏上去先歇著。

阿藏有些發憷,沒敢動。

高良姜失笑,又寬解他,「磨刀不誤砍柴工,歇著去吧。」說著拉阿藏上樓去休息,阿藏被她一拉一拽,反而輕鬆了,回了房間,躺下呼呼大睡。高良姜沒躺下睡,一會兒還得出去想辦法,這中間的時間睡一覺不夠,索性靜坐冥想,清心靜氣。

許是太累了,等從空無一物的冥想狀態中出來,外面天光大亮、艷陽高照,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樓下院子里王家大兒媳婦又在罵孩子,罵得很難聽,什麼「小雜種」、「掃把星」不絕於耳,高良姜挑開窗子外樓下院子里看。

王家大兒媳婦右手叉腰,左手指著一個瘦小子,罵了不知道多久。那小小子低著頭捏著手,也不敢說話。門邊上還站著兩個小孩,伸著頭看,這兩個是老三家的,三兒媳婦把倆孩子拉回去,沒敢說一句話。她這大嫂凶起來誰都罵,連她都不例外。這三兒媳婦沒敢去惹這辣刺兒頭。

那個被罵的小小子高良姜認得,是王老大前頭婆娘生的,現在罵人這個,是這孩子後娘。後娘雖然嫁過來五年了,卻還沒自己的孩子,看這前頭留下的孩子,怎麼都看不順眼。

越罵越狠,推推搡搡,恨不得還要扇兩巴掌。

高良姜披了衣服蹬蹬蹬下樓,開了後門一把將那孩子摟住,冷著臉看對面那娘們。

那女人有些怕高良姜,罵聲低了,嘟嘟囔囔的,一轉身挑帘子,扭著腰進了屋裡。

高良姜把孩子帶回了店,問他吃飯了沒有。孩子揉揉肚子,可憐巴巴說,從昨晚上就沒吃,他娘說他做了錯事,沒想明白前不準吃飯。

「真是造孽。」阿藏從樓上下來,估計是被吵醒了,「等著,我去做點熱乎的。」

孩子咽了口唾沫。他家的貓也跟了來,喵喵地翹著尾巴貼著他的腿走,貓雖不是人,卻也敏感地知道主人不開心。貓是這孩子養的,從小就跟他親。這小子把貓一把抱在懷裡,臉貼著貓,坐在長凳上不出聲了。

小薊把屋裡收拾乾淨,壞了的桌椅都搬出去處理了,屋裡都是新的,屋子裡清漆混合著木頭香氣,讓人聞著安心。他也是關心,問了問高良姜,老爺子找到了沒?

高良姜這才想起,自己也是昏了頭,忘了給西直門外傳個消息。小薊瞧她疲憊得很,自告奮勇攬了這活,高良姜給他抓了幾個錢,讓他坐電車過去,她是真怕了,怕再有什麼事情。怕家裡人瞎擔心,沒說鼠妖的事,只說是找到了,被好心人送西洋醫院了,那醫院不讓太多人探視,讓她們別擔心,年前一定把姥爺送回來,該包餃子還包,全家要一起好好過年。

阿藏端了大砂鍋出來的時候,小薊已經出去了,錯過了這鍋口福。這會兒已經下午兩三點了,吃中飯嫌晚,吃晚飯嫌早,況且他兩人度過了驚心動魄的一夜,精神和身體都很疲憊,硬菜吃了不好克化。

他做了一鍋砂鍋熱粥。

大米粒熬得濃稠飽滿,鮮蝦仁、乾貝粒、豌豆、玉米粒,再加上鮮嫩的三兩粒蔥花,看上就讓人食指大動。砂鍋剛端上桌,那兩人的眼睛都亮了,高良姜滿滿吸了一口香氣,忙拿了銅勺盛粥。三個人蒙頭喝粥,唏哩呼嚕吃得滿頭大汗,足足喝了兩碗,高良姜才來得及說話:「阿藏,喝了你這粥,我才算是活過來了。」

阿藏一笑。

那貓也饞,不過倒沒有喵喵叫著鬧騰,乖乖坐在小孩邊上,大眼睛可憐巴巴看著砂鍋,舔了舔嘴。

「得,這貓也饞上了。」阿藏笑道。

這小子摸了摸貓,小心地問:「廚子哥哥,我能給小白分點兒嗎?」他碗里還有一些。

「用不著,吃你的,鍋里還有呢。」高良姜拍拍他,自個兒跑後院牆角邊拿貓碗。這都不算是個碗,碎了一小半,裝不下幾口水,高良姜嫌棄,回自家廚房拿了一個,盛了點粥給放地上。

貓樂顛顛跑過去,吃得頭都不抬。

阿藏問:「掌柜的,那事兒怎麼辦?」

高良姜吃得飽飽暖暖的,人也鬆懈下來,口道:「廣撒網,多撈魚。既然鼠王也承認了,可見那貓王是真有的,說不定就在咱城裡。我一會兒去銀行把支票兌了,拿這錢先去打聽打聽,再不行就滿城裡逮著貓問。還有四天才過年,一定能找到。」說著把地上的白貓抱起來,把貓腦袋揉得亂蓬蓬的,問:「小白,你去告訴你們大王,高良姜有事求他。」

阿藏看小掌柜蹲在地上,兩手舉著小貓,沐浴在下午的太陽里,心頭莫名一軟。

貓「喵嗚」叫了一聲,掙脫了跳到地上,跑去舔粥。

高良姜拍拍手,「看,這就排除了一個。」

小孩兒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臉埋在碗里,露出倆眼睛,有點兒擔心地看著他們。

高良姜摸摸他的頭,有些心疼,道:「以後餓了就來讓你廚子哥給你做吃的,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要多吃些。」

這孩子低著頭,抹了抹眼睛,「嗯」了一聲。

後頭院子里,那後娘又在罵了,罵這個小畜生怎麼不死在外面?臭不要臉,就知道躲在外頭偷懶耍滑,跟他爹一樣沒用!一家都是王八蛋,老王八蛋生了小王八蛋!王家老頭子咳了一聲,這後娘彷彿被點著了,罵得更歡,前門大街上都能聽見那嗓門。

孩子不敢多待,用筷子刮碗,吃完最後一口,匆忙低著頭回去了。

貓一路小跑跟著。

高良姜嘆氣,阿藏難得也嘆了口氣,道:「都說孩子是爹娘前世的債,你看這家,爹娘倒像是孩子前世的債。」

收拾了碗筷,高良姜換身衣服去銀行兌錢。她穿的棉布衣裳,因習武之人的習慣,還打著綁腿,看著就不像是個有錢人,銀行門口的門童都沒給他開門。進去說要排隊,年底了,取錢存錢的人多,有些客人桌前給端了熱茶,放了水果點心,高良姜就被安排在門邊上。她心裡頭裝著姥爺的事兒,也沒放心上。

過了多半個鐘頭,到她了,把支票遞到出納員手裡,對方漫不經心看了一眼,馬上就跟被火撩了屁股一樣站起來,對著支票看了一會兒,小跑進去了。

把高良姜氣得,這會兒去上廁所,把客人晾著,遲早你們要關門。

從裡面走出來一個男人,看上去四五十歲,一身的綢緞衣裳,看著高良姜就笑,口道:「您怎麼稱呼?」

「姓高,怎麼了?支票有問題?」

「哪兒能啊?高爺您這邊請,這裡面是我們貴賓招待室。」說著彎著腰把高良姜領進去,門一開,一股暖氣撲面而來,有丫鬟上前泡茶,端水果點心。高良姜喝了一口茶,味兒不錯,玉泉山的水泡的。

剝了一個橘子,剛吃了一半,綢緞衣裳又來了,恭恭敬敬托著一個信封,「您點點。」

「得,您客氣,我也不點了。」高良姜有事要忙,拿了信封不多耽擱往外走。那人追出來給她開門,一路送到了大門口,直到再看不見為止。

別提多恭敬了。

門童小心地問:「趙爺,這什麼人物,勞您大駕?」

「去!」綢緞衣裳一甩袖子,走兩步又扭過頭來,把門童招過來耳語,「給你個差事,去大總統府把顧三爺請來,就說趙爺有要緊事跟他說。」丟了一個大子兒。

門童雙手接了,歡天喜地搖頭擺尾而去。

這頭高良姜滿懷心事走在路上,說來也巧,又碰見了上回天橋那個陳半瞎。陳半瞎老遠看見他,把墨鏡滑下來仔細看了一眼,驚道:「你咋還沒死呢?」高良姜追上去,陳半瞎拔腿就跑,衚衕里一轉,不見了蹤影。

「這老耗子!」高良姜罵了句,心裡頭琢磨,他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還沒死?怎麼她就該死了?又想起來昨晚上那鼠官還說她是個短命鬼,有點怕了,心說,待會兒找大仙問的時候,不僅要問姥爺那事兒,還要給她自己問問。

準備先去北頂娘娘廟,北頂和東頂娘娘廟都是廟市,常有些大戲、花會,熱鬧非凡,那裡也常有些測字算命看風水的,有些有真本事的,高良姜準備去碰碰運氣,這麼多道上走的,總有一個能知道點兒。但凡有一絲一毫的線索,都要追下去,哪怕就是問到了貓王的一根毛,也要追下去。

一根毛都沒問到。

天色漆黑,高良姜精疲力盡回店裡,阿藏忙走上前,把她拉到一邊,小心翼翼拿出一團紙。

展開一看,紙上龍飛鳳舞寫著四個字:「何事尋吾?」高良姜精神了,一把將紙握住,問:「哪兒來的?」落款是個貓爪印。

「就王家那貓,不知誰掛在它尾巴上了,讓今兒吃粥那小子看見了,給送了過來。這貓到處瞎跑,還好沒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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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有妖怪要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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