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2：你回來了？（11）

韓臻只記得，那天韓珩一出了車禍，翟兮兮哭到流了血淚，他就在旁邊，什麼都不能做，只能幹著急。

後來不知怎麼地，他忽然就什麼都不知道了，再次醒來，已經是差不多兩年之後，醒來時，他在醫院，那時他只是意識恢復，身體卻是動不了的，就好像身體根本不是他的一般。

後來，他也知道，那具身體真的不是他的。

而是韓珩一的，只不過，他的靈魂進入了韓珩一的身體。

那段不能動的時間裡，一直都是方北凝在幫助他，他不知道她是怎麼做的，只知道每次她來時，都會給他把脈，每次把完脈之後，他總感覺自己像是被注入了什麼特殊的藥劑似的，從身體到靈魂都被滋養了，然後他漸漸地就能控制自己的身體。

第一次照鏡子時，看到鏡中那張陌生又熟悉的臉，他覺得不可思議，更覺得恍然在夢裡。

他真真切切地死了，卻又活了，重生在那個他從小就恨著的男人的身體里。

再後來，他更是發現，自己居然與韓珩一共用著一個身軀，更神奇的是，居然是一人一天輪流著用……

只要他晚上一入睡，再次醒來，必定是隔了一天之後的清晨，有一次他堅持了一夜不睡，可是他忽然一個恍惚，再定神，發現自己已經躺在床上了，明明感覺只過去了一秒鐘，事實上，卻已經是過去了一整天。

而床頭柜上的檯燈下，壓著一張紙條，是韓珩一的字體，韓珩一說：麻煩你以後準時休息，不然我很疲憊。

於是，他們開始用紙條溝通，前一天有什麼未完成的事情，就寫下來讓第二天醒來的人去做……

就這樣，兩個人相互磨合了兩個月，才各自漸漸習慣這種奇特的生活。

他問過方北凝，他和韓珩一這種情況是怎麼發生的。

方北凝說：大約是翟兮兮那些血淚救了他們，又或者，是她最後恢復了治癒之吻，救了他們，具體什麼原因，沒有人知道，只能稱這是奇迹。

就在韓臻以為自己以後都只能披著韓珩一的軀殼生活下去時，他在出院的那天，醒來發現自己的臉居然變成了自己的臉，包括氣質，甚至是聲音髮型，完完全全變成了自己的。

這一變化在醫院裡造成了不小的轟動，幸好被方北凝壓了下去，知道事情的人都被封了口，沒有人能解釋這一現象的發生是因為什麼，也沒有人知道這一現象的發生是好還是壞，不過韓臻卻覺得這樣很好，最起碼，他在面對翟兮兮的時候，從她的眼睛里看到的，會是自己的倒影，而不是韓珩一的。

想到這裡，韓臻回神，望向翟兮兮漂亮卻無神的眼睛。

「我也不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兮兮，但是我很慶幸發生了這樣不可思議的奇迹，它讓我重新站到了你的面前，聽見你的聲音，看見你的容顏，這比什麼都重要，不是嗎？兮兮？」

翟兮兮還是沒能聽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心裡有些不爽。

「可是，韓臻，我覺得你……」她總覺得他們神神秘秘的，讓她有種被孤立在外的感覺。

「好了，兮兮，我們不說這些惹人心煩的，飯店旁邊就是電影院，我們去看電影好不好……」話一出口，韓臻驚覺不妥，翟兮兮現在看不見，還去看什麼電影？

「對不起兮兮，我忘了你……看不見的，不如我帶你去公園散步好不好？」

翟兮兮還執著之前的問題，不弄清楚他和韓珩一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心頭總像壓著什麼事情似的，悶悶地難受。

「不去，你不告訴我事情的真相，我就不走，今晚就睡這了，哪裡也不走！」

有深沉的黑色在韓臻眼底鋪陳開來，幽深得宛如子夜的一汪寒潭，「你真就這麼想知道？」

翟兮兮點頭。

韓臻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不是笑，只是單純上揚的弧度。

「那好，今晚你跟我回家，我告訴你。」

翟兮兮下意識雙臂抱胸，警惕地瞪著韓臻，「你想幹什麼？」

韓臻太陽穴突突一跳，抬手戳了下翟兮兮的腦門：「小姑娘家家的，腦子裡都想些什麼呢？你不是想要知道真想嗎？去我家睡一夜，明天你自然就知道了。」

*

韓臻給翟家打了個電話，接通之後遞給翟兮兮，翟兮兮對著電話里聲音溫柔的方北凝說今晚不回去時，她分明聽見翟墨遠在那邊咆哮的聲音，但方北凝卻很大方地答應了，臨掛電話還不忘提醒翟兮兮要記得戴套。

翟兮兮猛然就想到三年多以前，方北凝就是這樣不厭其煩地提醒她和韓臻在一起一定要做好安全措施，臉頰一紅，轉頭看見韓臻灼灼的目光，臉上的熱度一下子燒到了脖子上。

「那、那什麼，我媽胡說的，你別介意哈。」

韓臻忙搖頭，「不介意，阿姨說的對。」

翟兮兮：「……」

*

韓臻住的還是以前的那套公寓，裡面的布局與以前一點變化也沒有，只是那盆弔蘭不在了，換成了一盆曇花。

當年韓珩一車禍之後，韓思樂因涉嫌故意殺人被捕，翟兮兮以前聽方北凝講過，韓思樂好像是被判了十年監禁，當時翟兮兮還不明白，明明韓珩一都死了，韓思樂該判死刑才對，現在她有點明白了，大概是當時韓珩一併沒有真的死去。

翟兮兮躺在久違了的露台上，今晚的星空很美，天幕黑得純粹，星子明亮得耀眼，樹梢的那一輪彎鉤月輪廓清晰，像是畫師用筆勾勒出來的一般。

美麗的夜空下，遠處是帝都的萬千燈火，天上地下，兩個世界，遙遙相對。

「韓臻，你有去看過你的母親嗎？」說到底，韓思樂終究是韓臻的母親，她可以做到冷漠，他卻是做不到的。

韓臻正在廚房裡給她切水果，聽到她的喊話，沉默了一下才回：「看過，她過得很好，雖然苦了一點，但是沒有外界紛紛擾擾的干擾，她想明白了很多事，也看開了很多事，看見我的時候，她有驚喜，卻沒有驚喜到激動，我覺得她是真的心靈平靜了。」

翟兮兮沒有再說話。

沒一會兒韓臻端著果盤走出來，裡面的水果種類很多，芒果、哈密瓜、香蕉、葡萄、火龍果，都切成了小丁，一口一塊，還體貼地都插了果簽，翟兮兮閉著眼睛也能很輕鬆地吃到。

是了，她現在可不是看不見么。

總是一不小心就忘了自己還是個盲人的事實。

翟兮兮吃了一會兒，才聽到韓臻又說：「兮兮，她已經接受了應有的懲罰，你還會恨她嗎？」

還會恨韓思樂嗎？

翟兮兮嘴裡咀嚼的動作滯了滯。

沉默了好大一會兒，她才開口：「以前恨，現在不恨了。」

韓臻腰靠著護欄站著，注視著翟兮兮的臉，沒再開口。

安寧與夜風一起穿梭在二人之間。

翟兮兮終於消滅了一盤水果，佯裝看不見地伸手在盤子里摸了摸，只剩最後一塊，是芒果。

她剛要往嘴裡送……

一隻大手將她的手包裹住，近在咫尺的男性氣息讓翟兮兮心頭一跳，她半躺在躺椅上，韓臻一手撐在她的頭側，一手握住她的手，姿勢曖昧又撩人，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她心知肚明，從答應了不回家，她就知道會發生接下來的事。

她不排斥，甚至連一點羞恥的感覺都沒有。

就像當初，與韓珩一的時候，她也是很順從地就接受了，因為愛，所以接受。

韓臻低頭含走她手裡的芒果，然後吻下來。

這是個很奇特的吻，芒果味的。

他的動作有些粗魯，有些急切，像是在發泄著什麼，翟兮兮覺得有些痛，卻也有莫名的快感衝擊著她的大腦。

終於闖進她世界的那一剎那，韓臻所有的動作靜止，趴在她身上一動不動，輕閉著的睫毛微微顫動，臉上的表情是從沒有過的專註與認真。

他想要將這一刻的感覺記住，深深地印在腦海里，印進靈魂深處，就算百年之後，就算經歷輪迴，他也能在某個不經意的時刻，想起曾經，和心愛的女孩水乳交融的那一瞬間，是那麼美好。

疲憊得睡去的那一刻，翟兮兮依稀聽見韓臻在耳邊的呢喃：「兮兮，明天，記得要早些醒來。」

翟兮兮含糊不清地「嗯」了一聲。

*

次日，翟兮兮是給鬧鐘鈴聲吵醒的。

那鬧鐘就在她耳邊，震得她靈魂都抖了三抖。

朦朧中一睜眼，看見的是一片蜜色而肌肉線條分明深刻的肌膚，布滿了曖昧的抓痕。

韓臻也有肌肉，也很好看，但是韓臻的皮膚，偏白皙……

翟兮兮驀然瞪大雙眼，顧不得關鬧鐘，也顧不得身體的酸疼，猛地跳起來，伴隨著『叮鈴鈴』刺耳的鬧鐘聲，她看見一張熟睡的、稜角分明的臉。

－－－－－－題外話－－－－－－

三更，七點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