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沒關係的。」凌宣蘿朝她微一頷首,並無意多說什麼。一直以來;她當然感受得出寇夫人極力撮合她與允侖之間的婚事,甚至聯合起她的太奶奶共組一國,猛敲邊鼓的,而允侖對她;也的的確確存有那麼一份情愫,所幸地,他從來不將這份如水的平淡加以激化催發,也從不增加她的負荷,只願意默默站在她身後適時適地的扶助她一把,他的溫柔,甚為難見。
平心而論,寇允侖絕對是個値得傾心的好對象,他的斯文、體貼、處處為人著想的好個性絕對稱得上一等一好丈夫的標準,再加上她並不奢望轟轟烈烈的情愛加身,也許……若沒有意外,幾年之後,她會做下決定的。
但目前她還年輕,不想那麼早就跳進婚姻的枷鎖里,畢竟一個家庭組成之後,隨之而來的義務可不是隨便說拋就可拋掉的。
再則……不!無緣無故地,腦際里怎又浮上了寇放鷹那撒旦似的索命笑臉……
「允侖,打個電話給亢伯父,問問放鷹究竟出來了沒有?」寇詮次終於有了動作。
「好——」寇允侖起身,正要跨步,豪宅外忽然傳來一陣轟隆隆的引擎聲響,止住了他的步伐。
「來了。」凌宣蘿喃喃默道,這種響徹震天的狂妄,唯有「焰火」發得出來,而能隨心所欲駕馭它的主子,也只有那名帶給人心惶栗不已的睥睨人物。
「砰」一響!等不及傭人們前去應門,寇放鷹已經一腳踹開雕花的精緻大門。
標準浪蕩子打扮的他,終於大刺刺地現身了,一身隨意的他,穿著一件領扣敞開的白色襯衫、長腿套了件泛舊的牛仔長褲、淺綠色的羊毛衣隨隨便便地掛在他的肩頭上,硬是隨意過了頭,不過,沒有束縛的瀟洒模樣,倒是把他原就倜儻的氣質襯托得更形奇特……宛如一名強悍的掠奪者。
他大步邁進,放肆的氣質和寇家金碧輝煌的裝潢有種格格不入的衝突。
「奇怪?都八點半了,你們怎麼全圍在餐桌前,瞪著山珍海味發獃,不餓呀?」他修長的身子往壁面斜靠,一上場就是要笑不笑的諷刺。
「我們在等你。」寇詮次好脾氣地道。
「等我?」他撥了撥亂髮。「喔;抱歉!我忘了。」他說得毫無愧疚。「不過講句老實話,我這個人呢,一向不習慣束手束腳的坐在牢籠里吃飯,會沒法消化的,所以這種陣仗我可承受不起。路邊攤的一碗陽春麵,兩三下就可以打發腸胃,我比較喜歡。」
「你意思是說,你已經吃飽了?」寇夫人沉下冰艷的臉孔,被耍的滋味可不好受。
「美麗的寇夫人,您答對了,我這個人最不會虐待自己。」
「放鷹,過來這邊坐。」寇詮次插進權威。「今晚的一切全是特地為你準備的,這其中代表的涵義我不必說,你也應當明白,無論如何都要吃上幾口,我要全家人團聚在一塊兒。」兩鬢灰白的他訴說他期待了二十五年的希望,即使少了一個最重要的惜嫣,也算得到補償了。
寇夫人冷冷地臆測丈夫心底深處的波濤洶湧,藏在桌面下的泛白指關節更是捏握著死緊。多久了?可以推算到二十五年前了吧,就是從亢惜嫣死的那一日算起,寇詮次的靈魂就一同被帶走了。獨留在這世界的肉體,只是為了活著的人盡一份責任與道義罷了,與他共同生活了近三十年,卻無法掌握住他的心,說她悲哀嗎?不!她從來不會承認,她絕不讓那些往事撞擊到她的心版上,至少她擁有一個兒子,一個可以順理成章繼承寇氏一切的長子嫡孫……寇允侖。
「放鷹,快坐下!」寇允侖拉著他走向餐桌畔,突附在他耳畔旁低聲且快速地勸著:「他是你的父親,這是一項無法抹滅的事實。順他心意吧,這麼長久的日子,他也不見得好受多少。」
瞥了他一眼,對這個斯文淡定的異母兄長,他倒凝聚不起憎恨的感覺,只是怪他不幸生為謝盈科的兒子,所以他「耍玩」的對象當然也包括他一份。
他皮笑肉不笑地揚揚唇角,才走一步,猝然定住!俊朗的面孔忽爾轉朝坐在餐桌左側,一直沉默不語的凌宣蘿身上。
胡鬧的神色又迷上了他的臉。
「蘿兒!」他優遊自得地走向她,極為自然地拉起她的手要坐在她身旁。「這種場合里,居然還可以遇見你……」
「拿開你的手!」喝止的是寇夫人,凌宣蘿不禁哀哀叫慘,要明白;愈挑弄,這男人會玩得愈盡興,看樣子,這場混亂她是無法置身事外了。
果然,寇放鷹睬都不睬寇夫人一眼。
「換了個樣、褪去那身偽裝,果真如我所料,美極了。」他磁性的嗓音溫溫地傳入她的耳畔,順道拂動她的發梢。「只是……你因誰而改變?為我嗎?」
「你……」正主兒來不及反應,寇夫人又搶先大發雷霆。「寇放鷹,既然你決定回寇家,成為我寇家人,我尊重老爺的意見,不反對。但你既然正式掛上寇家姓氏,就該懂得分寸,脫去你身上那股不良的流氣,宣蘿是名門千金,身分高貴、請學習規矩,別丟寇家人的面子。」
「面子?」他譏誚地笑了。「對了,我怎麼給忘了,你寇夫人可是個只在意麵子,顧不得裡子的女人。」他調侃她捉不住丈夫的心。
「你……」
「對不起!」凌宣蘿適時站了起來,阻止一場大戰的發生。「我想,我的在場造成你們的困擾了,寇伯父,請見諒,我想先吿辭了。」
「我送你!」寇氏兩兄弟齊聲道。互覷一眼后,寇放鷹堅決的霸氣流露無遺。
可這回,她不會再次傻傻地跳進寇放鷹的挑弄圈套里。
「不必送我,你們誰都別辜負了寇伯父想一家團圓的心愿,我自己懂得回去。」她冷冷轉向寇放鷹,意有所示地瞅望他,隨即揚長而去。
寇放鷹笑了,笑得篤定,走不了的,他所選定的人,誰都逃不過。
朦朧燈影里,皮鞋聲喀嚓喀嚓地在走廊上迴響著,直到門扇前,才猛然乍住!
「進來。」門內人已感覺到他的到來,淡淡的命令從裡頭傳出,魏淡遠依命走進。
「夫人、大少爺。」定在兩人身前,他謙卑又尊崇地對著重新給他生命的恩人頷首。
「坐。老爺不知道你來這裡吧?」寇夫人仔細的詢問。
他尚未回答,寇允侖搶先開口了:「媽,這麼做,讓爸知道了,只會徒增麻煩而已。」他並不贊同這次的秘談,既是關於「家務事」,理所當然是寇姓之人開誠布公的直接敞明一談,這麼的神神秘秘,不是讓一個本就互有心結的家庭更弄得四分五裂。
寇夫人仍堅持己見,毫不妥協。「你從來就不緊張這其中厲害關係,所以我不得不邀淡遠跑這一趟,提醒你、幫助你,以免你將來吃了大虧,還不以為意。」
「媽……」
「我心意已決。」她冷冷的揚手。「寇放鷹那小子實在太出乎我意料之外了,從來沒料到他最後會選擇回來寇家,我一直認定他對他母親的死仍然耿耿於懷的,何況這二十多年來,你爸百般的上門說服,總是讓奉天苑給轟了出來,他是連一點跡象都不曾綻露過,可居然又……氣死我了。」
「這事,的確是您的失策。」魏淡遠毫不拐彎抹角,一針見血地開口。「夫人,從頭徹尾您就是忘了一件事,老爺的遺囑可未擬好。」
他輕輕地一句點醒,宛若醍醐灌頂般地震住了她的疏漏。
「沒錯,我是忽略了這件事。」寇夫人始終保持良好敎養的臉孔開始泛顯微恙不安。「淡遠,這事該怎麼應付?寇家的產業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容許那個女人所生的兒子來染指。」
「媽,您非得這樣批評放鷹不可嗎?」寇允侖不以為然地。
坐在一旁的魏淡遠則暫時保持緘默,等必要時再開口。
「難道你真當他是兄弟?」寇夫人不開心。
「但他確實是我異母弟弟。若說爸百年之後要分配家產,放鷹是該有一份。」
「你這個孩子……」
「夫人;先別急著責備少爺,何況現在這種時刻,擔心遺產的事,還太早了些,畢竟老爺還沒有任何的舉動,也沒確定任何事。」魏淡遠阻止了寇夫人上揚的火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