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舊居新顏

言嘯送給俞小河的禮物是一隻景泰藍工藝的小兔子擺件，三寸見方的小玩意，拿在手裡沉甸甸的。那兔子體型豐腴，憨態可掬，兩耳一彎一直，眼神微微向下，彷彿正在覓食。碧藍的銅胎上，掐絲花紋靈動精緻，釉色鮮亮悅目，表面更是打磨得完美無暇，在燈光下泛出細膩的光澤。

俞小河捧著這隻藍色的小兔子愛不釋手，小心翼翼地用指肚撫摸了半天，然後來到電腦桌前，把手中的工藝品擺在桌上，又重新調節了攝像頭的位置，以使這隻可愛的小兔子能在直播時入鏡。

當晚，言嘯回家后準時來到直播間，一打開頁面就發現鏡頭的角度與以前不同了，在十分顯眼的地方擺著自己送小河的禮物，一大一小兩隻可愛的小兔子在畫面中相映成趣。

他把那枚備用鑰匙緊緊握在手心，覺得自己的心被泡進了糖漿里，甜甜蜜蜜，黏黏糊糊，包裹著糖衣緩緩下沉。言嘯凝視直播畫面，不禁想入非非，小河住的地方又濕又冷，再過一兩個月就要入冬了，不如……

他起身穿過門廳，推開了次卧的門。

這處房子是言嘯工作沒幾年的時候在公司附近購置的二手房，雖然房齡老，但水電等各種管道和設施還算耐用，沒出過問題。只是面積略小，進門是個小門廳，放著冰箱和餐桌餐椅，右手邊是主卧兼客廳，是言嘯平時住的地方，左手邊的次卧一直被言嘯用來堆放雜物，也就十平米的樣子，還不如俞小河現在住的那間屋子大。

他站在次卧門口盤算。這堆亂七八糟的舊物都是自己多年積攢下來的，一直懶得處理，幾乎可以全部扔掉，周末抽一天時間收拾乾淨，然後再去買張床，買個衣櫃，重新刷刷牆壁，換個窗帘……嗯，再給他配一台新電腦。

他想了一會兒，忽然意識到什麼，拍了拍自己的腦門。

……自己收拾妥當了，他就會搬過來嗎？

要是他同意搬過來，是不是讓他直接住到自己的房間算了。

所以，當務之急應該是給主卧置辦一張雙人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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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天的直播中，俞小河講了近日的瑣事。

他說A市秋雨連連，經常去送餐的地方正門口有個緩坡，因為雨天路滑，最近交通事故頻發。送餐員們大多爭分奪秒，電動車快如閃電悄無聲息，所以常常是引發事故的罪魁禍首，於是物業公司為了加強管理，出台了新規定，禁止快遞和送餐員騎車進大門。

「現在只能把車鎖在大門外，背著箱子跑進去送餐，」小河在直播畫面中微微皺眉，他看著彈幕，解釋道，「……必須隨時隨地背著送餐箱，因為經常有人偷外賣！經常！」

「我剛乾這行的時候，有一次被偷了5份……咳，沒抓到，同事跟我說可能是其他公司的同行乾的，那段時間競爭很激烈，經常有這種事。」他看著彈幕，忽然笑了笑，「你們關注的點都很奇怪啊，我真的力氣很大的，一拳打死一頭牛誇張了，兩拳吧。」

有觀眾讓他展示一下肌肉，他欣然同意。撩起衣袖，彎曲手臂，秀了一發肱二頭肌。

微微隆起的肌肉並不誇張，在言嘯眼中，這樣的程度剛剛好，要是像健身房裡某些健美愛好者那樣壯碩如山就有些過了。但評論里還是開始有觀眾叫他肌肉蘿莉。

「蘿莉是怎麼回事啊！」俞小河樂得身體後仰，眼睛都笑沒了，「你對蘿莉的要求也太低了……我這個身高體重也能被稱為蘿莉嗎？」

大家告訴他，身高體重不重要，關鍵看臉。

「難道不是看性別年齡嗎？」小河哭笑不得。

大家又告訴他，有一個詞叫「合法蘿莉」。

「合法……」他對著鏡頭吐吐舌頭做了一個賣萌的表情，「話題越來越危險了……你們沒發現今天直播間里有什麼變化嗎？」

滿屏幕飛過哈哈哈哈哈哈，大家嘲笑說主播轉話題轉得太生硬了。

俞小河假裝沒看到這些，他雙手把言嘯送他的小兔子捧起來，告訴大家今天收到了禮物。

「這是什麼？」

「兔子？？？」

「為什麼送只兔子……」

「你是屬兔的嗎」

「景泰藍吧，挺漂亮的」

「你朋友送你兔子啊微妙」

「送景泰藍的……忘年交？」

「小河你懂什麼叫兔子嗎233」

「忘年交什麼鬼」

「這滿是槽點的禮物也是厲害了」

俞小河穩妥地把東西放回原位：「你們想得太多了，這可是我這輩子收到過的最喜歡的一件禮物了。好啦，又到了結束的時間，大家晚安~」

他關了直播，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坐在椅子上發了一會兒呆。午夜時分，連秒針的滴答聲都異常清晰，俞小河無意識地在心裡數著秒數，數到100的時候，電話響了。

「沒睡呢？」言嘯的聲音像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

「正等您給我打電話呢。」小河似乎還沒從直播的狀態中走出來，用撒嬌的語氣說著話。

言嘯一窒，說：「……我也看了直播，是說我們園區不讓送餐員的車進門吧，怎麼也沒告訴我。」

「工作而已，工作都是各有各的辛苦，抱怨這些沒意思。」小河語氣倔強，「再說告訴您也沒用啊，您也管不到園區物業的事。」

「那，早點休息，晚安。」言嘯像在輕輕嘆氣。

「言大哥，他們都吐槽您送我的禮物。」可俞小河並不想草草結束這通電話。

「看到了，」言嘯想了想，問，「你知道什麼是兔子嗎？」

俞小河沒想到他也會問這個問題，一時羞赧，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就是……比如『送外賣的』？」

「不是，兔子是一種食草的哺乳動物。」

「您……」小河哈哈大笑。

「聽我說完，」言嘯的聲音忽然充滿磁性，「兔子是一種特別頑強的動物，能適應多種自然環境，即使在條件惡劣的地區也能繁衍不息，它們跳得高跑得快，但是很可愛。野兔子敏感怕人，家養的兔子卻大多很粘人，愛撒嬌。」

「……野兔子也很兇的，我小時候去逮過。」

「是嗎，以後多給我講講你小時候的事兒，肯定特有意思。」言嘯的聲音帶著笑，聽起來暖洋洋的，「去睡吧，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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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嘯打定主意便開始動手整理房子，舊物一扔了事，置辦新傢具卻頗費工夫。A市的傢具城都集中在城西一帶，周末，言嘯驅車去選購新床新衣櫃，一天下來總算買齊，他租了運輸車幫自己將傢具送回家，又順手從傢具城買了一個胡蘿蔔形狀的毛絨抱枕。

他把胡蘿蔔抱枕放在副駕上，一邊開車返程一邊哼起了歌，想著先讓俞小河來家裡吃頓便飯，參觀參觀，然後再找個時機勸他搬過來。

找個什麼時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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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過後又是秋風，天氣愈加乾燥。言嘯在園區見過小河幾次，每次都看著他哼哧哼哧拎著餐箱小跑，也不知他是怎麼練習出來這樣的技術，雖然人在跑著，餐箱卻在手裡異常平穩，晃動幅度幾近於無。

俞小河告訴他，這是送餐員的看家本領。

「沒送過三公裡外的一碗清湯麵，就不算當過送餐員。灑了湯可是要得差評的。」小河說起自己的工作，總是興緻勃勃，「有時候沒辦法，真的灑了，就得趕緊跟顧客道歉，遇到脾氣好的姑娘還會賣個萌，時間來得及的話，有時候還會自己買點小零食飲料什麼的當做賠罪。碰到實在太凶的顧客就沒辦法了，誰沒得過幾個差評，反正本來就是因為自己工作失誤。」

「你還挺喜歡這份工作的。」

「是啊，至少不拖欠工資，還有社保。只要肯吃苦就能多賺，每天見各式各樣的人也挺有意思的。」

他們在晚餐時聊天，這陣子，言嘯幾乎每天都去給他送晚餐。結果就是，進門時再也看不到那幅稍顯凌亂的居家場面，這間小屋每天都被俞小河打掃得乾乾淨淨，空氣中甚至還有陣陣清香，不知道是不是用了空氣清新劑。

桌子上添了個糖碟，裡面放著奶糖水果糖，冰箱里也總藏著應季水果。小河甚至專門為客人準備了專門的水杯、毛巾、拖鞋。

你想得這麼周到，怎麼不給我準備一套睡衣呢。言嘯心裡想。

前兩天，他自作主張替小河買了一台除濕機，這種北方地區不太常見的電器此時正在賣力工作。然而一台除濕機並不能驅散此地的濕冷，言嘯不願再等，他眼前浮現出自己為次卧新買的水綠色窗帘，恨不得當晚就把俞小河打包帶回自己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