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平寇(三)
此為防盜章,防盜過後會正常顯示。角刀「咣當」掉在地上,李檀慌忙抓著什麼想往後退,不想謝容已逼身上來,一下將李檀捉到懷中,滿是鮮血的手撫上他的脖頸,緩緩收緊。
李檀揮拳打在他肩上,謝容挨了一拳,手卻沒有松半分,冷著眼再看向李檀:「打,若能叫你消了心頭之恨,你盡可打。可本王絕不後悔當初的選擇!就算再來一次,本王也會如當初一樣,捨棄你!...保全你!」
「既然不後悔,堂堂景王又為何容臣如此羞辱?」
李檀眼裡布滿血絲,握住謝容的手腕,欲從他手中掙脫出來。
「見你,並非要求得你原諒。你若不想再跟七年前一樣,就該安安分分做你的神威侯,鳳陽關的功勛夠你們李家安享一輩子。可是你...怎麼就不知足!?」
李檀嗤笑起來,笑聲越來越大,眼中能尋到些淚光。他說:「不知足?不知足的人是誰?景王,難道回京路上一直跟著我的人不是你派去的?」
「本王是要護你。康崢海是什麼人!他沒有你想得那麼簡單!你們李家早已經不是昔日的李家了,這次誰能來保護...!」
餘下的話被猛地悶哼聲替代,謝容一個不穩,險些跪倒在地,反手就猛揮過去!可那一個身影卻好似早已料到似的,先一步躍遠。
李檀看清來者,倒吸一口冷氣,越過謝容將來者擋在身後,不可置信地看向謝容。
謝容后肩直挺挺插著一把短劍,血從傷口出汨汨流出,瞬間染紅了他的衣袍。一滴,兩滴,連成線,墜流到地上,觸目驚心。
「謝、謝容...」
李檀徹底慌了分寸,抱拳躬身,可一時連請罪的話都說不出來。
謝容抬起冰冷的一雙眼,看向李檀背後的岳淵。
那孩子顯然怕極了,方才握過劍的手不停地在顫抖,亦有鮮血從他手掌中流下來,但攥著李檀衣袖的手卻異常地堅決而鎮定。
岳淵進屋后看見這人正掐著李檀,李檀脖子上全是血跡,那一刻他連害怕都顧不上,本能地拔出李檀送他的劍就刺了上去。
岳淵還不太會使劍,用劍的方向和力道都不對,劍刺入皮肉的那一刻,他慌了神,手陡然一松,順著劍刃都杵下去,手掌被割出一條長長的傷口。
鑽心的疼讓他汗流浹白,臉唇俱白,可看到李檀將他護在身後的時候,卻又不那麼害怕了。
謝容咬著牙反手將後背的劍拔出,刀刃與血肉相交相割的聲音不大,卻聽得人心驚肉跳,一時間鮮血四濺,好似潑出來一般。
岳淵沒想到這人會對自己這般狠,拔劍的時候竟連臉色都不敢,不自覺地向後退了一步。
謝容眸中驟起狠戾,執劍翻手指向岳淵。李檀跪下,深深伏地請罪道:「王爺恕罪!」
門外瞬間湧上十幾個帶刀侍衛將此地圍得水泄不通,刀出鞘,寒冷的刀刃似乎能凍結整個閣子。
一侍衛上前,看見謝容背上的血跡,二話不說撕下袖上的衣條,繞過謝容的肩將傷口繃緊止住血。聽謝容輕哼一聲且知痛極,一時憤恨交加,眼光如寒芒般射過來,瞬間起了殺意。
「將他們全部都押到大牢候審!」
一干人正要上前捉拿,李檀忙將岳淵按下,讓他一同跪在地上。李檀臉色慘白,強鎮著聲音說:「岳淵年輕不懂事,此舉絕非有心!一切罪責在臣,臣聽憑王爺處置...還請王爺開恩,饒他一命!」
謝容將沾了血的短劍推到那侍衛的懷中,侍衛會意,頷首退後兩步。
謝容一步一步走到李檀面前,單膝蹲下與其平視,深黑的眸子攜著冰雪,森寒當中又帶著幾分莫名的灼熱:「你在求我?」
李檀艱難地喘息著。
謝容這句話好似狠狠掌摑在他的臉上,帶著無盡的折辱和嘲諷,彷彿讓他見到多年前在無望中掙扎的自己。
他只求過謝容一次,就在七年前,亦是這樣跪著,那種屈辱就像刀一樣將他撕裂,剖開他年少時所有脆弱的自尊。
岳淵狠著一雙眼看向謝容:「一人做事一人當!是我下得手,與李檀無關,你們要抓,就...」
「你閉嘴!」
「啪——」的一聲,李檀怒著眼打了岳淵一巴掌,手心霎時傳來麻痹的熱痛,他繃緊全身的肌肉,驚怒交加,險些立不住身子。
岳淵猝不及防地跌在地上,頰上驟起火辣辣的疼意讓他全懵了,回眼看到李檀眼中滔天的怒意,一時間渾身僵硬,動彈不得:「李...李檀...」
李檀眼眶一紅,收回視線,伏地再向謝容磕了幾個頭:「是...是臣在求、求您。所有的罪責,臣願一人承擔,請王爺放了他。」
謝容微微眯了眯眼,凜冽的眼神寸寸掃過李檀的臉。片刻后,他站起身,對侍衛說:「聽見那孩子說什麼了么?」
侍衛立即會意,三四人上前將岳淵從地上拖起來,即刻將他拖到門外。
李檀跪著上前:「王爺!王爺...!」
「謝容!!」
謝容捂著背後的傷口,連看都不看李檀一眼就往門外走去,唯給他留了一句:「謀殺皇親國戚可是大罪,你想保他,需得付出相當的代價。李檀,本王恭候大駕。」
一行人皆數離開,雅閣中唯有案上的紅素香在安安靜靜地燃燒著。
李檀跪在地上,半晌沒能起身。他萬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到如此地步,悔自己不計後果地出言挑釁謝容,又恨自己無能保護岳淵,只能眼睜睜看他被押走。
不久,關飲江和一乾奴才驚慌地從門外跌跌撞撞地找上來。關飲江哭喊著跪倒在李檀面前:「侯爺!侯爺!不好了,有人將岳淵抓走了!您快去救救他、救救他吧!」
李檀將他推開,撐著地站起來,眼睛如同深不見底的深淵。酒力未消,他身覺不真實的虛浮,手腳冰冷,彷彿血液都凝在血管當中,讓他連走一步路都覺得吃力。
燕秀秀、燕行天兩人急急忙忙衝進門來。燕秀秀看著跪成一團的下人,還有脖子上帶血的李檀,慌張地問道:「侯爺,你沒事吧?阿淵他怎...!」
李檀抬起手止住她的問詢。
燕行天快步上去扶住李檀,眉頭狠狠皺著,卻兀自咬著牙沒有再問。
李檀看了燕氏兄妹一眼,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眸底驟起波瀾。
他反手抓住燕行天,一言一語地吩咐道:「一會兒到侯爺府取來虎符,再連夜去天樞營處理調度人馬的公文,將我們的人儘快調到神機營去!」
負責京都守衛的三大軍營為神機營、天樞營、破軍營。
其中以破軍營為首,精兵者眾,所備武器鎧甲皆為祈國良品,直接聽命於皇上,負責皇宮守衛。神機營、天樞營為次,民兵者眾,士兵素質遠不如破軍,但由於人數眾多,也是不容忽視的力量。
自李檀回京后,從鳳陽關帶回來的士兵併入神機營和天樞營兩大營地當中,皇上賜虎符,由李檀親率,負責京都的守衛。
李檀權力限于軍營內部的調度部署,不容輕易率兵擅離營地崗位。現如今他要將天樞營的人調到神機營去,只需半邊兒虎符即可,無需請示皇上。
燕行天一聽,瞬間有所意會,壓低聲音說:「侯爺這是要捨棄天樞營么?」
李檀沉著眼睛冷笑一聲:「去!」
燕行天頷首領命,步伐匆匆地向外趕去,只聽李檀大喝一聲:「等等!」燕行天回身。李檀思索片刻,說:「將裘成哲、房利仁、秦發、路安四人留在天樞營。」
「侯爺,屬下不明白,這四位是從前老將軍手下的部將,也是侯爺的心腹,如今要將他們留在天樞營...?...請侯爺三思。」
「本侯自有打算,他們也必定明白。」
得一冷言,燕行天渾身戰慄,知道自己有些冒犯和逾越了,不敢再質疑什麼,當即下去執行李檀的命令。
燕秀秀走上前來,看著血色褪盡的李檀,心中稍有些驚駭。自她跟隨李檀的那天起,她未曾見過李檀有如此失儀的時刻。
她雙手攏住李檀緊握著的拳頭,說:「侯爺,鬆開手罷。」
李檀手背上青筋清晰可見,臉上除了冰一樣的冷麵,讓人看不出絲毫波瀾。
聽燕秀秀說完這句話,李檀一直緊繃著的身子隨著顫抖的呼吸鬆弛下來,胃中翻江倒海一併湧上喉管,他彎身乾嘔著,除了些許黃水什麼都吐不出來。
燕秀秀急得眼裡直冒著淚花,尖著聲音對屋裡的人喊道:「愣著幹什麼!」
這一群人才從驚恐的神思中抽脫出身,趕忙擁上前,該端水的端水,該順背的順背,李檀也沒了任何氣力,只任他們擺布,一群人忙活到大半夜,才將李檀架上回府的馬車。
回到神威侯府已在月中,李檀昏沉著個腦袋卻還在吩咐人絕不可驚擾了李老夫人和陳月,一行人不敢怠慢,沒敢驚動旁人,只將李檀扶回了房間,折騰到天光泛起魚肚白,李檀才堪堪睡下。
李檀一連幾日喝得渾渾噩噩,連做夢都不好受。
四周浸著冷意,一會兒是刀光劍影血流漂杵的戰場,一會兒又是黎州嬉嬉鬧鬧搖曳不定的燭光,又聞見岳淵一直哭一直哭。
他看不清岳淵哭的模樣,好像這孩子自跟在他身邊開始都一直乖巧得很,不哭不鬧,從未有過任何過分無理的要求,你對他好,他便還你一百倍的好。
哭聲越來越大,岳淵猛地抓住李檀的手,臉上身上全是被鞭打的血痕,哭喊著:「李檀,我疼...救救我...我疼...」
李檀猛然從夢中驚醒,額上滲出一層細細密密的冷汗,背上已經全部濕透了。
他茫然無措地往身邊尋著,不見岳淵的身影,過片刻后才回憶起昨日的事,心口一陣銳痛,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氣,艱難地喘息著。
「平心靜氣。」驀地,溫聲伴著車輪軲轆聲一同從屏風后穿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