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砸場
陸秦心情並不好,他在他媽墓前坐了好一會兒,情緒到現在都沒緩和過來。
所以,做事兒還帶著一股憤怒與火氣,他先撂倒了保鏢,拿著身份證在服務員眼前一晃,服務員就瞧見他名字了,其實身份證又不是戶口本,壓根看不出父母是誰,就還想攔著,結果就被領班經理給扯住了,就這麼一個瞬間,陸秦已經大步向前,越過了他,直接進入了大廳內。
當然,他身後跟著的那足足四五十位的喪樂師傅們,也穿著統一的黑西服,浩浩蕩蕩的走了進去。
服務員一瞧就急了,這是要出大事啊,陸家可是泰和樓的老顧客了,陸志峰又是陸家現在的掌舵人,要是惹怒了他,老闆都得弄死自己。
服務員也顧不上大小了,立刻沖著經理吼,「這是砸場子的,怎麼放進去了。」
他還試圖想攔,就被經理給攔下了,「就是他兒子。」服務員立刻愣住了,就聽經理說,「親兒子,我原先經常見他。」
服務員:……「就是那個殺了親媽的啊,放出來了!這是要找事吧。」
他們說著就偷偷往裡面看,裡面的樂聲已經停了。
剛剛陸秦帶著樂隊一進去,那效果簡直叫震撼。要是論聲音嘹亮,恐怕世界上沒有一門樂器可以比得上嗩吶,那聲音一吹出來,又是在大廳這種封閉空間,簡直立體聲環繞。至於後面的樂隊,陸秦今天可以一口氣給了十天的演出費,吹拉彈唱那叫一個賣力,這場子里哪裡是祝壽,幾乎立刻變成了靈堂,還是百子千孫齊上陣哭喪的那種。
一群客人可是立刻看向了這個不速之客,這群人跟陸家都有淵源,雖然不能說是從小看著陸秦長大的,可大多都認識他。雖然這三年不見,這小子個子竄高了不少,原本又窄又弱的身板,現在變得高大結實,跟原先不太像了,可前有他喊的那句話,后又這架勢,他們都是聰明人,立刻就明白了,這陸秦是放出來了,找他爸麻煩來了。
一群人都是人精,這種家務事誰會多管閑事,這屋子裡陸家人那麼多呢,所以大部分人都閉了嘴,不過目光都在陸秦身上。
陸志峰自然也看到了陸秦,不過第一個說話的不是他,而是他的大哥陸遠衡,上來就呵斥道:「陸秦,你這是幹什麼,今天是你爸的生日,你要砸場子嗎?」
陸秦一聽終於終止了腳步,他此時已經站在大廳的正中央,離著陸志峰他們不過幾米遠,相互都能看到彼此臉上任何細微的神情。他聽了這話也沒說話,直接停了下來,右手隨意的向後揮了揮,樂隊戛然而止,場上頓時靜了下來。
就見陸秦叫了聲,「大伯,我知道今天是我爸的生日。您不用提醒我,我這不是一出少管所,連衣服都沒換,立馬請了樂隊過來了嗎?」
他身上穿的還是三年前的衣服,三年時間,他長了二十公分,衣服卻還是那身,怎麼可能合適。上衣是T恤,緊緊地貼在胸上,恰好將他胸肌和八塊腹肌的形狀勾勒出來,褲子是牛仔褲,倒是不瘦,可惜短了,跟七分褲似的吊著,瞧著不倫不類的。
他大伯是個忠厚人,皺了眉頭,「你爸剛才還盼著你來拜壽,你做什麼怪,誰家過生日請喪樂,你要氣死你爸爸嗎?還不遣出去。」
陸秦就沖著他大伯說:「大伯,我爸沒說話呢,你可別替他做決定,他怎麼就不適合這樂隊呢,我瞧著他是真適合呢,我給你說說你就知道了。」他扭過頭,終於看向了陸志峰,沖著他說,「是不是爸爸?」
陸志峰已經快要被氣死了,直接就捂著胸口指著他說,「不孝子,你殺了你媽不夠,還要氣死我嗎?我和你媽上輩子是做了什麼孽,生了你這樣的王八蛋,報應啊。出獄第一天就盼我死,你是想氣死我就能接管陸家了嗎?我告訴你,不可能!」
他罵,陸秦就看著他。
他罵完這句,陸秦就直接鼓了掌,「爸,你真會演,我看你都不該跟大伯爭什麼董事長。你看我大伯,老實巴交一人,明明是老大,還生了我兩個能幹的哥哥,連爺爺當初都說大伯掌家,可到頭來卻家產繼承的最少,除了幹活什麼也不會,應該留給他啊。你這水平當演員也能發財,現在肯定是反派一號最佳人選,成就不比現在差。」
這就說到了陸家奇怪的家產分配了,這是陸遠衡心中一痛,也不好接嘴了。
就聽陸秦接著說道,「你也別說我想接管陸家,我怎麼能接管陸家呢,咱們不是斷絕關係了嗎?你還沒跟各位叔叔伯伯說了嗎?我就知道,你向來就喜歡干這套。
就跟當初生陸楠一樣,我十八他十六,他出生您說那是我媽願意的,因為覺得一個孩子太單薄,她又生不出來所以同意別人生。可是三年前我媽懷孕了,當然您可能早就忘了自己說過的話,被打臉都不知道,誰讓你臉皮厚。
還有我媽流產,明明是你那個情婦齊暖,在我媽懷孕的時候打過電話來破口大罵,讓我媽動了胎氣,跟你說你卻告訴我媽要大度不要那麼小氣,將她氣得流產,你卻跟外人說我媽太作,連五個月的孩子都保不住?爸,你從來都在演,將責任推給別人,不肯告訴別人真實的你有多可惡,你累不累?」
陸志峰哪裡知道,他這種事都敢說,周圍都是場面人,自然不會有什麼大的反應,可是個人都知道,這些事兒,今天一結束就會傳遍整個圈子,丟死人了!他當即就想撲過來,愣是被人給攔住了。
陸秦原本也沒想打持久戰,接著說,「我算準了你這點,所以一出少管所就趕過來了,正好當著各位叔伯的面,把話說清楚。剛才大伯說我爸盼著我來,真好笑,明明三天前他讓他的情婦去少管所去看我,你不知道我那時候有多興奮,三年啦,我進去三年了,陸家一個人都沒來過,終於來人了。結果給了我這張□□,」他從錢包里掏出來舉了舉,「說是裡面有三十萬,自此以後我們父子關係斷絕,我跟陸家再也沒關係。」
他這話一說,底下不少人就挺震驚的,陸秦的確不是東西,殺了親媽。可法院也判了,那是誤殺,盛燕來那時候的精神狀態大家都見過,實在不是個正常人,法院認定的事實是,她拿著刀子來回比劃,陸秦怕傷了她,上去搶奪,結果在爭奪中刀子捅入了盛燕來的腹部致死。雖然陸秦犯了錯,可這樣的錯,其實是可以原諒的。
怎麼就斷絕關係了呢?
外加上剛剛陸志峰的話,他們不由不想,陸楠可也十六了,這不是鋪墊出來帶他進陸家的意思吧。
外加陸秦剛剛說的他媽的待遇,再想想陸志峰這些年的緋聞,自然知道,這裡面起碼八成真,聽得更認真了。
陸志峰哪裡想到,三年時間,陸秦就從個只會叛逆什麼都不懂的小屁孩變得厲害了,居然大庭廣眾之下跑來拆穿他。可他的慈父卻不能不當,「你誤會了,我其實是想歷練你。」
陸秦就笑了。少年的笑陽光燦爛,更何況他原本就隨了父母的優點,縱然如今穿的不倫不類,可是真的很有感染力。只是話語卻無情,「歷練我什麼,一個十五歲就進了少管所初中畢業證都沒有的人如何在這個社會上靠三十萬起家嗎?爸,你還是太會演了。你大可不必這麼冠冕堂皇。你直接說我不如家裡的一條狗多好啊,你這樣說萬一我不上道還以為你想留著我又湊過來怎麼辦?
好在我拎得清。你想斷便斷就是了,你想捧陸楠捧就是了,我來啊,就是想跟你說清楚,你對我無情我對你無義,從此我們就當陌生人就是了。這樂隊請來其實很應景,可不是應該奏喪樂嗎?」他說完就向後一擺手,「奏樂,砸!」
只見片刻間,前七八個人就立刻吹奏起來,後面的漢子們手中的樂器一放,立刻翻桌子砸椅子,頓時在高亢的《喪樂》中,大廳里亂成了一遭,陸秦就跟個瘋子一樣,指著後面那個七層大蛋糕說:「砸!」有個人上去就一腳,直接倒地了,濺起的蛋糕甩了陸志峰一身。
陸志峰被保護著往後退,江洋就問他,「怎麼辦?」
陸志峰其實心頭一驚鬆了口氣,剛剛陸秦那副樣子那個架勢,他還以為陸秦真的想通了真相,知道他媽的死是怎麼回事了呢?這麼看,這小子還是原先那個除了發火調皮搗蛋什麼都不會的三少爺,也就是長得壯了些,不足為據。他心理放鬆,可臉上卻還是怒氣沖沖的樣子,「家裡不是有保鏢嗎?都趕出去。」
當然,周邊還有外人,他照舊做了一副不得已的慈父樣,「別傷著陸秦了,一定別傷著。」他說還拍了江洋手一下,江洋自然就知道什麼意思。向後退去,招呼幾個人,就圍攻了上去。
陸家的保鏢都是精挑細選的,戰鬥力絕對強大,再說飯店的保安很快也叫過來了,兩邊一對仗,陸秦這邊就不怎麼靠譜,不過場子已經砸完了,擺的鮮花蛋糕所有的軟裝都不能用了,桌子也掀翻了,生日肯定砸了,名聲也壞了,陸秦也就不在意了,直接喊了聲撤。
那群人一瞧正規軍也害怕了,撒丫子跑的老快,陸秦跟著斷後。陸家這邊有人就想追,被江洋直接喝住了,「你膽肥了,那是三少爺。」這一聲倒是給陸志峰贏了不少人氣。
等著到了個犄角旮旯,那群人就聚上來圍住了陸秦,這幫子人可不是什麼好惹的人,一般的喪樂團誰幹這種事啊,這幫人還是陸秦聽高偉說的,地頭蛇,專門耍橫要債用的。為首的一個就把手伸出來了,陸秦裝著把一萬塊給了他們,他們立刻不見了人。
陸秦就把錢包一塞,扭頭準備走,一回頭就瞧見兩個人高馬大穿著西裝的傢伙,不是陸志峰的保鏢嗎?他一邊開了手機,一邊問:「你倆不是我爸保鏢嗎?幹什麼!」然後那兩人就撲了過來。
盛明煦睡了懶覺,起來的時候都中午了。他一邊開了電視聽娛樂播報,一邊去廚房忙乎午飯,就聽見手機響了一聲,簡訊音。
這年頭還有幾個發簡訊的?他只當是簡訊通知,也沒搭理,等著吃完飯要玩手機的時候,才發現居然又是陸秦,寫到:「舅舅,我是陸秦,我跟我爸鬧翻了,你來接我好不好。」要是平日他就關了,可現在下面還有一張照片,隱約看著不太好,血呼啦的。
盛明煦的手一下子就頓住了,想了想才打開了照片,裡面就是陸秦,頭破了,眼角嘴角都是青的,狼狽得跟條流浪狗似的,瞪著那雙亮亮的眼睛看著他。
他盯著看了半天,最終發了條簡訊過去:「你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