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覆水難收

44.覆水難收

慕羨回了自己家,不是有她爸媽的那棟房子,而是充滿她和顧亦懷甜蜜回憶的屋子。

甜蜜?可惜全都是虛情假意堆砌出來的泡沫,風一吹就散了。

慕羨不想回來,即便她努力跟自己說不要在乎,不要糾結,不要難受,心裡還是會一剜剜的疼,尤其……進了屋,似乎連空氣中滿滿充斥著的都是顧亦懷身上的味道,揮之不去,像魔障似的籠罩著她,刺激的渾身毛孔都不自覺加速收縮,呼吸困難。

慕羨揪緊了胸前衣服:就只住一晚,反正回都回來了,索性明日去GT辦完辭職手續再走。以後……以後再不踏足這裡一步……

用了好幾分鐘時間做完心理建設,慕羨總算壓抑住了心頭想逃的衝動,回卧室拿了換洗衣物去洗澡。

出來時空氣中飄散著淡淡的飯香,慕羨心頭一顫,知道自己最不想看到的那個人也跟回來了。

果然,來到客廳就看到了顧亦懷在廚房裡忙碌的身影,和往常無異。

看起來是無異,但變了的東西,又豈是眼睛能全部看到的?

慕羨站在原地獃獃的想,聽到動靜的顧亦懷卻先一步出來了,揚著唇角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笑:「洗好了?我在做飯,一會兒就能吃了,你先去休息下吧。」

慕羨站著沒動,臉上表情除了冷漠,還有一絲困惑。

「你來幹什麼?」

單刀直入,確實,也沒有什麼拐彎抹角的必要。

顧亦懷沒心沒肺的笑:「我來給你做飯,你一直又是坐車又是趕飛機的,到現在什麼都沒吃,胃該受不了了。」

「我的意思是,你為什麼還會出現在這裡?」

慕羨擰眉,帶著毫不掩飾的不悅,她以為方才自己已經把話說的很清楚,怎麼顧亦懷沒聽明白嗎?

「慕慕……」顧亦懷終於收住笑,微微垂下了頭,連聲音都低了很多。

「我知道我做的那些事,一時……很難求得你的原諒,但你放心,我都會改,會彌補,我可以當牛做馬的伺候,不是,照顧你,直到你最終能原諒我的那天到來為止,只要你不離開,叫我做什麼都好,我絕無怨言,真的!」

顧亦懷話語里滿滿都是誠意,就差豎起手指發個誓:如有違背,天打雷劈。

可那又如何?慕羨面無表情看她,冷冷開口:「顧亦懷,剛才在乾媽家說的話,你沒聽懂嗎?那好,我可以再重複一遍。我們兩個從今天開始再無瓜葛,或者,我說的直白點,從今往後,我們老死不相往來。」

「這麼說,你應該明白了吧?」

顧亦懷眼神黯淡,臉上難掩悲傷,抬步本想朝慕羨走得更近點,對方卻當即就像躲瘟疫似的後退了一大步。顧亦懷臉上受傷的神色一閃而過,咬了咬下唇,囁嚅道:「我明白,但我可以彌補的,慕慕,你……你不能連個補償和悔改的機會都不給我……」

「顧亦懷,在這世上,不是所有事都可以悔改和補償的。」

慕羨冷冷看著她,薄唇微啟吐出比寒冰尚要冷上幾分的話:「我們是分手,不是吵架,我不需要你的任何彌補,也絕對沒有像其他女生似的擺出副高姿態等著你來哄。這樣的話我只會再說最後一遍,我們兩個,從今天起已經一點關係都沒有了。」

說完,看著顧亦懷明顯無措的臉,毫不留情下了逐客令:「這是我家,請你出去。」

「慕慕,慕慕……」

顧亦懷不管不顧上前抓慕羨的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我真的會好好表現的,你想怎麼罵我、打我,甚至折磨羞辱我都可以,只要不離開。慕慕……我不分手,說什麼都不分……」

慕羨不說話,就那麼靜靜站著,冷冷盯著顧亦懷看。

顧亦懷被看的怯了場,有些訕訕地放開了慕羨衣擺,卻仍不死心的央求:「慕慕……求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慕羨瞥了她一眼,二話不說端起茶几上透明的玻璃杯,揚手一甩。

杯子里裝滿了晶瑩剔透的液體,在半空劃出道優美曲線之後,悉數落在了顧亦懷站著的地面上,甚至有幾滴跳躍著濺到臉上,灑在了身上。

「覆水難收,這個道理難道你不懂?」

這句話說完,慕羨轉身欲走。

顧亦懷急了眼:「怎麼會難收,我可以……可以把它們都收回來。」

慕羨聞言定住身形,回過臉來就見顧亦懷正矮下身去,幾乎半趴在地上,雙手聚攏開始收集地面上的水。捧起來一點,放回杯子里,接著,又再去捧。

慕羨心頭酸酸澀澀,有種難言的滋味,顧亦懷的樣子既心酸又可憐,讓她覺得不忍,卻再也無法心軟。

水不多,轉瞬間大半就被收回了杯子里,只是混合了塵土和一些微小雜質后,再不見了最初剔透的晶瑩。

捧已經捧不起來了,顧亦懷就跪在地上用棉質的袖口去沾,待濕了再拿到杯子上空一點點往裡擠。

可惜,不是所有吸進去的水都能被重新擠出來,至少最初沾濕的那些就不能,它們只會在陽光照耀或是高溫蒸騰下揮發,最終在空氣中消失了蹤影。

顧亦懷偏不信邪,握著袖口玩命的擰,指甲都因為用力微微發了白。

其實她又怎麼真的是在擰水,只是想讓慕羨看到自己悔改的決心罷了。

慕羨冷眼看著,自始至終不發一言。她從前聽人說心如死灰,以為不過是誇張的描述,現下卻深有體會。

本以為憑著十幾年來對顧亦懷的傾心暗戀,總歸會因為看不得她如此狼狽的樣子而心軟,卻竟然能心如止水,不見一絲波瀾。

心果然死了……在連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時候……沒有溫度,沒有感覺,也更不會有任何反應,可能它實在被傷的太深,活的太累……想好好,休息一下。

顧亦懷擰到實在擰不出來,才端著水杯朝慕羨炫耀:「慕慕你看,我把它們都收回來了。」

慕羨看她,半響視線下移落在了她袒露在外的鎖骨上:那上面還有。

顧亦懷會意,二話不說伸手去抹。

已經濕透的袖口沾過水又沾過土,擦身而過的瞬間就在白皙脖頸上留下了道泥痕,顧亦懷卻早又垂下頭繼續頑固的扭著袖口往杯子里裝水。

身上帶著髒的污漬,脖間一道刺眼的泥痕,手忙腳亂干著傻到極端的事,心酸又滑稽,可憐……更可笑。

慕羨轉過了臉,冷冷喊停:「顧亦懷,別傻了,就算真能收進杯子里,它們也再不是原來那杯水了。」

顧亦懷不甘,端著水杯直起身往慕羨眼前遞:「怎麼會呢,它們只是髒了一點,其實還是原來那些……」

「我說不是就不是!」

慕羨揚手,水杯再次被撞翻「咣當」落在木質地板上,沒碎。可重新被裝起來的污水卻潑了顧亦懷滿頭滿臉。

顧亦懷愣愣的站著,半響才伸手擦了,唇間帶一抹苦澀的笑,強自歡顏:「沒關係,我……我可以再收起來的,慕慕……」

「顧亦懷!」

慕羨忍無可忍,上前一把抓起她領口的衣服,將人拉著往門外扯。

「我們沒關係了,你再收兩次,三次,一百次都沒用,我不會回心轉意,我們也絕對再無可能!」

話說完,人也到了大門處。

脖子被領口勒得生疼,顧亦懷不知道看似羸弱的慕羨,身體里怎麼竟可以爆發出如此強大的力量,能拖行她好幾米。

門打開,顧亦懷被毫不留情丟了出去,慕羨又取過旁邊裝著她鑰匙、錢包和手機的包包,一併扔了出去。

「好聚好散,別再糾纏我。」

這話像是警告,某種意義上聽來又更像說出了心中早已下定的決心。

「咣當」一聲響,大門應聲關上了,金屬的門身震了一震,能看出來揮手將它關上的人心中暗藏著多大的怒氣和怨憤。

顧亦懷看也不看孤零零躺在地上的包——雖然它曾花了她兩個月的工資,現在賣了都夠普通家庭一年的基本花銷;雖然剛買來的時候顧亦懷還捨不得背,除非是重要場合才會帶出去,回來又必定拿柔軟的絨布擦了一遍又一遍,確定一點灰塵都沒有才小心翼翼收起來。

此刻它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躺著,邊緣被碰撞著擦出了些划痕,甚至起了毛邊,顧亦懷跑過來敲門的時候,還不小心踢了它一腳。

說起來,包和主人的命運倒是出奇相像。不久前還被人捧在手心呵護著,眼下,卻棄若敝屣,看一眼都嫌多餘。

只不過,主人是自己作的,包卻很無辜。

顧亦懷「咚咚」砸門,絲毫不顧忌會不會引來鄰里之間的憤怒。

「慕慕,你開門,讓我進去好不好?」

「慕慕……我什麼都不做了,我……我就安安靜靜待著,只要能看見你就好……你開門……」

「慕慕……慕慕……求求你……」

越敲就越沒有信心,越敲就越絕望,力氣也一點點從指間流走,最後頹然坐到了地面上。

顧亦懷背靠金屬門,垂首喃喃自語:「我知道錯了,慕慕……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只要一次就好……」

手還無意識敲著,咚、咚、咚,一聲聲像砸在心口上,顧亦懷的淚決了堤,湧出來就再也止不住。

慕羨透過貓眼看著,突然轉過身走了。

心顫巍巍疼了一下,她知道這預兆不好,一旦心軟,自己此後必定要萬劫不復。

可以沒有愛情,卻不能卑微到泥土裡……慕羨,你決不能如此犯賤!

冬天的夜很冷,即便只是在樓道,也能感受到從四面八方縫隙里鑽進來的風。顧亦懷身著單衣,外面還掛著條薄薄的圍裙,別說擋風,就單純只是背靠著門,金屬冰涼的質感都忍不住直逼身體,叫囂著,好似能鑽進骨頭裡。

大理石的地面很涼,顧亦懷卻分不出,它和金屬門哪個溫度更低。因為整個身體全都冷到麻木,早僵成了一團,只那手,還像招財貓似的一搖一擺機械拍在門上。

「慕慕……你開門……讓我進去好不好……」

顧亦懷嗓子有點啞,出口的話在寒夜中聽起來莫名悲涼,卻不能叫門內那人起了絲毫的惻隱之心。

慕羨早進了卧室把門緊緊關起來,又拿被子兜頭,蓋了個嚴嚴實實。

不聽不聞不想,讓躁動的心慢慢平靜下來就好,慕羨想:這應該不難。

說來也怪,明明門早一層層關了起來,咚咚聲卻怎麼都阻擋不住似的,在耳邊響起。慕羨起身撈過手機,飛快撥通了一個電話。

其實,那聲音又怎麼可能真是門外傳進來的,只是心不安穩,生出來的幻象罷了。

顧家二老打車趕過來的時候,門外顧亦懷意識已經有點不太清醒。

身上冷一陣熱一陣,哆嗦嗦嗦蜷成了團,可那手像上了發條似的,依舊沒停下敲門的動作。

顧亦懷她媽又是心疼又是無奈,上去紅著眼睛一巴掌拍在顧亦懷肩上,卻不想摸到了滿手滾燙的炙熱,當下立時被嚇了一大跳,扭頭略驚慌的喊顧亦懷她爸。

「老顧,你快過來啊,快看看小亦這是怎麼了?」

顧亦懷被身邊動靜驚醒,努力將眼皮掀開一條縫,就看到了她爸媽焦急難耐的臉。

「媽……」

顧亦懷一張嘴淚就流下來了,瞬間洗掉了不久前才幹涸的淚痕。

顧亦懷她媽上去攙她的胳膊,又愛又恨:「你說你這是幹什麼啊?!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呢?」

顧亦懷不動,雙手半扒著門前窄窄一條牆面。

「媽,您別動我……我要在這兒……等慕慕開門……」

「等什麼等!」

顧亦懷她媽急了眼,聯合顧亦懷她爸,一左一右去掰她的手。

「你現在這是幹什麼?犯了錯,以為一哭二鬧三上吊就能求得別人原諒?」

「我……」

顧亦懷愣神,不過就是這麼一下的功夫,手就被掰開了——她自以為用上了全身的力氣來阻止,其實,正發著燒渾身癱軟的人,還能有什麼力氣?

「不這樣……我還能怎麼辦?我不知道……媽……你教教我好不好?」

顧亦懷像個孩子似的痛哭流涕,顧媽媽忍不住,也落了淚,無奈嘆息一聲,背對父女二人伸手抹了,恨鐵不成鋼的一把將顧亦懷從地上拉了起來。

「做了就要認,哭哭啼啼能解決什麼問題!行了,有話明天再說,現在趕緊跟我回家。」

「我不回,我要等慕慕……」

顧亦懷她媽瞪眼:「等什麼等,老顧,把你閨女弄走!」

指令一下,顧亦懷她爸當然不敢不遵從,半強制性把顧亦懷從地上拉起來,又哄又勸的走了。

三人剛到家沒多久,又打車直奔了醫院——顧亦懷高燒四十度,把顧家二老當真嚇得夠嗆。

也幸虧送去及時才沒轉成肺炎,顧亦懷迷迷糊糊,反抗無效之後被按倒在病床上,也不知道屁股上扎了個什麼針,沒多久竟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天光已然大亮,旁邊顧家二老相偎著躺在陪護病床上,顧亦懷全身軟的沒有一絲力氣,費了好大勁才把手背上的輸液針拔掉,跌跌撞撞下了床。

她沒力氣,也弄不出大動靜,加上老人們折騰一夜,身心俱疲睡得昏昏沉沉,竟然直到人出了病房都沒被驚醒。

幸好昨晚慕羨扔出來的包一路被帶到了醫院,顧亦懷出門打車,直奔她和慕羨的家。

顧亦懷有個不祥的感覺:慕羨要走,不抓緊的話怕是再也見不到她了。

到家敲門,依舊沒人應。

顧亦懷哆哆嗦嗦從包里摸出鑰匙開門,現在不同於當晚,她倒希望眼前這門別被打開。如果打不開,說明慕羨還在,門依舊從裡面反鎖著;可如果打開了……

顧亦懷搖晃一下仿若裝著水泥的腦袋,眯眼盯著才找准鑰匙孔插了進去。

屏息等了會兒后,遲疑著翻動了手腕,顧亦懷緊張到連呼吸都下意識放輕了。

別開……別開……別開……

這話在心裡默默念叨著,腦門都帶上了一層薄汗,可耳邊還是傳來「嗒」的一聲,門開了。

濃濃的失望從心底湧上來,像是瞬間能把顧亦懷衝倒,她扶牆站了會兒才輕輕把眼前最後的阻隔推開了。

入目是一室的陽光,溫暖、舒適,一如最初見到它時的樣子。

可房子的主人卻不見了,人去樓空,屋內所有的傢具都好似失去了生氣。

顧亦懷靠著沙發慢慢坐在地上,她腦海里不時回蕩著和慕羨靠坐在沙發上聊天時的畫面,慕羨一顰一笑,全都美得能融化她的心,歡聲笑語似乎還在耳邊,人卻消失不見了。心裡空落落,像是被挖走了一塊。她想哭,淚水卻無論如何流不出來,也許是因為從昨天到現在滴水未進,也許是哭得太多,體內早沒有了資源。

「慕慕……」

顧亦懷雙目無神,看著慕羨房門大開的卧室呢喃,丟了魂一樣。

手機「叮鈴鈴」響起來,顧亦懷激靈一下回了神,急忙掏出來湊到眼前看,卻很快從期待換成了滿臉的失望——是她媽。

是啊,慕羨怎麼可能會打電話來呢?她說了,從今以後,再無關係。

直到鈴聲停了,顧亦懷都沒接起電話。

顧媽媽也是百折不撓,緊接著又打來第二個。

母女兩個像是較上了勁,你打了我不接,你不接我還打,鈴聲響了停,停了又響,在安靜的房間里都像是有了迴音,更讓顧亦懷覺得,沒有了慕羨的家裡,還真是,死寂一般的空曠。

顧亦懷知道不接電話她媽一定要著急,可身體像是被抽空了最後一絲力氣,不想動,也不想去應付任何人——即便是自己最親的人。

眼角雖然乾澀,鼻頭依舊還是紅了。顧亦懷甚至開始異想天開,如果她不接電話,她媽會不會一時著急去找了慕羨,然後慕慕就會因此留下來了……

這夢真是美好,讓她暫時先做一下吧,否則心裡難受的,她連想死的心都有。

顧亦懷起身,一步三搖去了慕羨卧室。

衣櫃里空了大半,床上乾淨整潔,像是已經有很久都沒被人躺過。

顧亦懷雙臂張開,迎面狠狠趴下去,風掀起床單上僅存的味道,淡淡的,又熟悉,爭相恐后鑽進了鼻間。顧亦懷貪婪的呼吸,著了魔一般,甚至試圖想象成慕羨此刻就在她身邊。

「慕慕……慕慕……」

棉質床單又濕了一片,顧亦懷一動不動趴著,半響,竟睡著了。

再次驚醒還是因為手機,顧亦懷睜開眼睛循聲望去,發現正不安躁動的傢伙不知道什麼時候掉到了床下。

摸索著拿到眼前,卻是個她沒想到的人——慕羨之前在外銷部時的秘書。

顧亦懷愣了一下才接通電話:「喂?」

生病和缺水導致嗓音沙啞的不成樣子,那頭有些遲疑:「顧經理?」

「我是。」顧亦懷應了,又問:「怎麼了?」

「我……」小姑娘像是不知道該怎麼說,半天才小心翼翼的問:「慕經理辭職了,您……您什麼時候能銷假回來上班?」

慕慕……辭職了?

又是個晴天霹靂,顧亦懷覺得眼前天都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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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敵(G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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