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七章 沒有虧欠

「我知道你是恨我們的。」良久之後，楚辰才靜靜的開口：「他們或許不知道，但是我不會不清楚。」

「是嗎？」楚謹翻身起來，坐在他身邊，眼神淡淡：「你好像什麼都很清楚似地。」

「是啊。」楚辰揚眸輕聲的笑了一下：「小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

「你表面上似乎是和我們親密無間的，不過，你真正在意的只有小叔。」

「......」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大家都覺得那是因為你成為了遺孀的原因，但是我知道，這一切的猜測就是狗屁，你是二叔的孩子，按照二叔的習慣，他不可能養出沒出息的孩子，於是我曾經做出了一個非常大膽猜測，如果，如果你是知道一切的，會不會不一樣呢？」

楚辰話音未落，楚謹從床上做起來，直勾勾的盯住他：「你，說什麼？」

「我說你是知道的。」楚辰也做起來，與他雙目對視：「你早就知道這一切了不是么？」

他的話讓楚謹的目光落下來，跟他四目相對，他的眼睛在黑暗裡有著淡淡的光芒，窗戶外透進來的月光就像是海市裡的蜃氣，給他抹上一層薄霧，看起來十分的遙遠，帶著熹微的遙遠。

就在楚辰以為他就會這樣沉默下去的時候，他輕聲開口了：「你，怎麼知道？」

楚辰的表情溫柔起來：「我怎麼會不知道。」

「......」

「你不是說過嗎，我很聰明，我遠比楚墨要聰明的多。」所以就連楚墨都沒有發現的事情，其實他早就發現了。

只不過她並沒有拆穿他，如果早在玄武基地的時候，他拆穿楚謹，等待著楚謹的下場，一定不會比曾經的二叔要好多少。

畢竟，二叔的下場可不是什麼偶然。

楚辰永遠不會忘記，十歲那年的夏天，那個老人站在實驗室里冷酷無情滿臉麻木，讓下人帶走二叔他的口吻是那樣的冷，機器般毫無感情，那是他的親生兒子，他都下得了手，還有什麼是他不敢做的？

所以，他一怕，就懼怕了八年。

可是現在，他忽然什麼都不怕了。

這大概就是人之將死的緣故吧。

「你的確聰明。」楚謹嗤笑一聲，默認了他的猜測，「我的確一直都在懷疑，不過我很多事情並沒有得到答案，如果不是你給我肯定，或許我還是會猶豫。」

「以後，不用猶豫了。」楚辰抬眸看了一眼輕紗一般的月色，繼續說：「我看不到你們自相殘殺，告訴你這些事情也沒什麼自責感，想做什麼只管去做，但是，你要記住，不要讓一切太難看。」

「怎麼會？」楚謹捂住眼睛幽幽的笑了，「我看起來像是做損人不利己事情的人嗎？」

「也對。」楚辰也是笑了，眼神退卻了懼怕死亡的悲愴，帶著淺淺的釋然，「如果明天我要是醒不過來，記得要給我找個好地方。」

「哼！」楚謹被他的悲觀意識折服了，撇過頭不想看他，嘴巴里冷冷的說：「張千不會讓你死的。」

「我知道。」楚辰點了點頭：「可是世上無法預料的事情這樣多，我只是想先交代好，若是明天醒過來，也是我一生最幸運的事了。」

「不要想那麼多，你會好的。」

「嗯。」楚辰看著身邊和他一般大小的少年，心裡感慨萬分，最後，也只剩下最客套而又最真摯的三個字：「謝謝你。」

「謝什麼？」楚謹抱著被子輕描淡寫的看向他：「等到我成功的那一天，你不恨我我就燒高香了。」

「我不會看到那一天的？」

「什麼？」

「沒什麼......」

第二天一早，霧氣淡淡的在城市裡涌動的時候，所有人都起床了，楚謹揉著眼睛掀開被子，身邊一片冰冷，他頓時心頭一涼，轉眸看向身邊，沒有看到那個意料中的人，看到的只是一個信封。

上面的字非常的清楚，寫的是楚謹啟。

是楚辰的字。

楚謹呆了一會兒，然後靜靜的拆開了信封，看到了裡面楚辰留下的隻言片語。

大意上說，他已經平安了，但他也必須要離開了，他不會再回玄武基地，楚老爺子在他心裡留下了很深的陰影，他背負著的秘密也讓他數次痛不欲生，他得到了應有的報應，也得到了嚴格意義上的新生，新的生命讓他更珍惜自己未來的生活，而曾經所有的一切都已經不再適合他了，他會去尋找真正屬於自己的生活方式。他走了，請幫他向張千道謝，如有來日，定會泉涌相報，等到有一天，他能夠完全的面對自己，正視未來的一切他會回來找他們。

勿念勿憂。

讀完信，楚謹有一瞬間的蛋疼，但是而後湧上來的竟然是理解。

站在不同的位置思考問題，如果他是曾經的天之驕子楚辰，受到了多少的期待就會有多少的壓力，他現在的樣子雖然並沒有人不人鬼不鬼，但是心上的痕迹會讓他一生都難以磨滅，直到他說的能夠正視這一切他才能夠真正走出來。

離開是他最好的選擇。

楚謹放下信，拉開門，看到了一大早靠在門邊的張千，張千饒有趣味的看向他手裡的信，眼睛里閃過絲絲瞭然。昨天深夜，楚辰離開的事情又怎麼會逃得過阿寶的法眼。

張千看著楚謹挑起了眉毛，「怎麼，捨不得？」

楚謹沒說話，只是眉頭有些皺，「他現在跟廢物一樣，能去哪裡？」

張千聽出他言辭里的關切，差點笑出來：「什麼時候你的同情心這麼豐富了？」

「這不一樣。」楚謹繞過他走到客廳里坐下，將信細細的疊好放在自己的衣兜里，才緩緩地說：「我不想報復他，他不在我復仇的範圍里。」

「那你就應該關心他？」

「也許吧」楚謹幽幽的嘆了口氣：「至少這些年裡，只有他，我是不恨的。」因為楚辰看的比誰都明白，或許是知道了曾經發生的事情，楚辰總是若有若無，不易察覺的照顧他，時間一久，就算是塊石頭也會被焐熱的。

所以，楚辰對他而言，同楚家其他人是不一樣的，他沒想過傷害他，也許他這一輩子也不會原諒他，但是這又怎麼樣呢？

不是所有人都欠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