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43花魂:簫蘇警告
兩個時辰足以讓一個人的衣袍穿在身上風乾,終亂跟上來,站在我和簫蘇的身後,手指著聳立的城,「想要踏進這個城門,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兩位用什麼信物進去?可否告知在下?」
簫蘇望著緊閉的城門,卻道:「非我族類,其心必誅,千年的大族,若是不小心,就會化為灰燼!」
太過小心對外來人員而言想要融入其中,就是一個浩大的工程,無論在什麼地方,無論什麼人,排外已深入骨髓。
昂頭望著這座城,太后也在這座城裡,姜致臻也已經完美的融合,母妃藉助自己的柔弱,也已經深得楚玲瓏的信任,所以對他們來說,只要緊緊的抓住楚玲瓏,就沒有任何問題。
楚玲瓏這個楚家舉足輕重對待他們兩個,倒真是好的沒話說……可是我真的不相信,這麼一個手掌楚家重要一脈的人,會識人不清?
「楚家已經混進了別人,有心的人!」我淡淡的說道,這個城住在山頂之上,厚重雄偉,讓人望去,就算不是楚家人,也會讓人生出自豪羨慕之感,世外桃源……一個家族千年了,還在興旺,豈能不讓人敬佩。
簫蘇上前走了一步,伸出手,彷彿要隔著護城河,去觸碰那座城:「沒關係,外人始終是外人,無論他在這裡生活多少年。依然是外人。楚家人始終是楚家人,無論她離開這裡多久,終究有一天,她會回到這裡!因為她是楚家人,她的根在這裡!」
簫蘇話讓我想到落葉和樹的關係,不管樹葉怎麼飄蕩,不管枝條怎麼茂盛,樹葉最終的心愿,願自己落葉歸根,生於它,埋於它,化成養料,繼續供給它。
「死了就回不來了!」我真是一個不會聊天的人,也是一個不會說話的人,話語剛說出口,終亂對我豎起了大拇指:「了了說的沒錯,死了就回不來了,真正的離開,不願意回來,也回不來了!」
我斂去眼中所有的情緒,偏頭看見已經來到自己身側的終亂,「身為楚家人,見到自己的族,千年不滅,是不是心中自豪油然而生?」
終亂眨著已經不算桃花眼的眼,帶了一絲猥瑣,帶著一絲毀滅的殺意:「如果有可能,我想扛幾包火藥,直接把它給炸了,然後整座城崩塌,裡面的楚家人,正好一鍋端了。全都把他們給扔進水裡給煮了!」楚家到底怎麼著他了?他最後一句話說得咬牙切齒,充滿恨意……
這個兩個男人,來到這廣袤的沙漠,來到楚家,跟我初見時不一樣……
初見時……如果是他們的一張面具,那麼現在就是另一張面具,不知道在何種面具之後,才能看到他們真正的臉,才能知道他們到底是何種故事?
簫蘇冷冷的瞅了他一眼:「自己無能,怨得了誰?」
終亂半眯起雙眼,似被簫蘇激怒了一樣,眼中噴出火的樣子,彷彿隨時隨地都能捲起袖子開干一樣…
「該如何進去?」我在簫蘇和終亂兩個人中間,忙不迭地轉了話題,隨時可以開干,但是我相信,他們不會在楚家門口打起來,畢竟兩個人,還要一起醉生夢死呢!
簫蘇輕飄飄的說了一個字:「等!」然後側身立在一旁,向身後望去。
等?
我和終亂隨著他的動作,跟他一樣,向後望去……
而簫蘇口中所說的等,陽光正好,大約等了半個時辰,看見不遠處浩浩蕩蕩的人群……是楚玲瓏她們。
我們是趕在楚玲瓏她們前面,走的那個暗道,是隱秘的近道……
楚玲瓏她們走近,見到我們,臉色微變,尤其是姜致臻,眼中閃過擔憂,似在害怕別人取而代之。
母妃雙眼之上仍然敷著藥草,感覺楚玲瓏他們停下,便小心的問道:「夫君,姐姐……這是怎麼了?守城人不在嗎?」
楚玲瓏安撫她說道:「出現了一些小狀況,不過不要緊,姐姐能處理好,妹妹稍等片刻!」
姜致臻伸手稍微用一下力,把母妃向後拉了兩步,母妃被突如其來的拉力,嚇了一跳,我見她緊緊的拽緊手心,竭力隱忍一般。
楚玲瓏走了過來,應該來的時候洗漱了一番,全身清爽,比我們三個好太多。
略略屈膝,聲音溫和道:「原來三位是跟我們一道來奉天的,為何之前不明說?」
越是溫柔的人說出來的話都是綿里藏針,楚玲瓏的意思是說,我們借了他們的光,順著他們走的路,提前來到這裡。不言明,想在他們頭前,又是何意?
終亂對我擠了一下眼,那意思讓我閉嘴不要說話,我自然知道現在輪不到我說話,便向他靠了一步。
簫蘇手中的短簫在他的手指上旋轉:「夫人真是說笑了,從一開始我們就說了,我們是來奉天的,是我們沒說清楚?還是夫人聽岔了呢?」
兩個地方都是奉天,一個新的,一個舊的,我們一開始就這樣告訴楚玲瓏的,我們去奉天……
楚玲瓏神色微微一僵,直接挑明問道:「不知公子和楚家有何淵源?又怎麼能找到這裡?還是說,公子,幾位一直跟在我的身後?」
短簫……簫蘇手一反轉,握在手心之中,帝王綠把他的手襯的極白……
簫蘇聲色極冷,神情無波,開口道:「跟在你們身後,沒讓你們發現了,還跑到你們前面來!這說明什麼?說明你無能,說明你已經不分辨是非,沒有能力再為楚家效命了。楚玲瓏,你該和你的夫君,還有你夫君的妻子,頤養天年了!」
「你是什麼人?」楚玲瓏瞬間氣場全變,變得凌厲殺伐,似現在的她,才能看出來掌管楚家暗衛領頭人的氣場。
簫蘇嘴角一勾,笑意冷冷:「就憑你,還不夠資格知道我是誰,怎麼?想跟我打一架嗎?」輕輕的反問,讓楚玲瓏快速的判斷,和審視他起來。
楚玲瓏的架勢,還真的想要過來打一架,可能她一向委婉,都是以德服人解決問題。
簫蘇這樣不顧臉面的挑釁,她應該是頭一次見到。我的眼色變了又變,我越發懷疑簫蘇真實身份……
就像終亂口中所說的,他可能有很多身份,但是真正的那個身份,卻是不被我們所知的……
「當然不是,簫公子對我妹妹有治眼之恩。」楚玲瓏周身氣勢一斂,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冷譏熱諷道:「楚家人對什麼恩德,都銘記在心,簫公子就算口出狂言,那也要能進得了奉天城才行!」
「不是有你們在嗎?」簫蘇目光掃過姜致臻和母妃,幽然地說道:「跟著你們,自然就進得了奉天城!」
「既然簫公子如此說,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楚玲瓏仍然面帶微笑,「來人哪,把簫公子以及他的師弟師妹請出去!」
楚玲瓏身後的那十幾個人,迅速的向前,警惕的圍繞著我們三個,似我們三個有任何動靜,他們就會痛下殺手。
簫蘇眸光閃了閃,只是靜靜的看著他們。
不讓我開口說話的終亂,此時開口了,玩世不恭的問道:「楚玲瓏,楚羌青知道你這樣做嗎?」
楚玲瓏一開始已經探聽我們是閑雲先生的高徒,閑雲先生的大徒弟就是羌青,在終亂問出口的時候,她輕笑一聲:「就算他在那又怎樣?奉天城不接受外人,這是千年來的規矩,你們是他的師弟師妹,那也是外人!」
不接受外人進入,那隻接受成為楚家人的外人,所以母妃和姜致臻已經在這個世外桃源,成為楚家人了……
氣氛一下僵硬,楚玲瓏規勸道:「這不是幾位該來的地方,怎麼來,幾位就怎麼回吧。我保證楚家不會計較你們是怎麼進入奉天的!」
多麼大度溫和的人,我想到我胸前的那把鑰匙,但是……現在還不是把它拿出來的時候。但是不把它拿出來,又該如何進入奉天城,進入真正的楚家!
「可是我希望楚家過來跟我計較我是如何進入奉天的!」簫蘇不急不慢的開口道:「既然你不願意帶我進城。那就把你們楚家除了楚羌青以外的奉天城城主,楚花魂給我叫出來吧!」
這一下子不光是終亂眼中閃過震驚,就連楚玲瓏眼中也閃過不可置信的看著簫蘇……
奉天城城主,楚花魂這又是誰?
羌青是楚家家主,這又冒出了一個城主……我一直以為楚羌青手掌楚家,楚家會有長老之類,沒想到楚家……有城主。
伸手拉了拉終亂的衣袖,終亂回神,彎了一下腰在我耳邊說道,聲音不大不小,楚玲瓏也能聽到。
「自古以來楚家和終家相輔相成,楚家助終家做穩西涼江山,西涼有利於楚家千年不倒。而楚羌青是楚家對外管理楚家在外面幫助終家的楚家人。在奉天,有奉天城主楚花魂鎮守奉天,管理城中大小事宜!」
「但是,除了楚家人沒有人知道奉天,有奉天城,奉天城奉天城主!楚家的規矩格外嚴明,一旦有人泄露楚家的秘密,格殺勿論,無論你對楚家有多大貢獻,所以這些不足外人道也,是有理可循的!」
楚羌青到現在容顏一如我見他時的模樣,那這個奉天城城主,丰姿豈不是更出塵?
楚玲瓏警惕的問道:「你們到底是誰,楚家沒有你們這號人,你從哪裡聽到楚花魂這個名字的?」
簫蘇嘴角的弧度越拉越大,「楚家人真是越來越不痛快了,你只管去告訴楚花魂,就說:我回來了。四個字,其他的不用你多說!」
「玲瓏!」姜致臻走了過來,言語不太友善:「既然他們要自取其辱,我們已經好意提醒了,是死是活,跟我們沒有關係!我們不用在這裡枉做好人。」
母妃也摸索著過來,加入規勸的行列,「姐姐莫要生氣,許是這三位是城主的朋友呢,要不咱們……」
「則柔!」姜致臻打斷了母妃的話,言語有些重:「你眼睛不好。難道耳朵還不好嗎?沒有聽到這三個人來者不善,現在我懷疑他們給你治眼都另有目的的!」
姜致臻聲重,語重,惹得母妃像受了驚的兔子,不斷瑟瑟發抖,往楚玲瓏身邊靠,楚玲瓏對母妃一向憐惜,忙道:「夫君,不礙的,不要為了無關緊要的人嚇著妹妹,既然這三位說是來找奉天城城主,那我就帶個話過去!」
楚玲瓏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個火折模樣的煙火筒,打開之後,一道金光衝天而去!砰一聲,在天空中炸開……
我眉頭一緊,她手中的煙火筒,沖向天的金光,在天空飄散日光照射下金光閃閃。
這麼一個東西,讓我想到李瑾鋪給我的那個煙火筒,那也是衝天的金光,在天空炸開的時候也是猶如金粉四散!
東西如此相似,會不會出自一處?如果出自一處的羌青是楚家人,見到如此信號,他怎麼會讓神醫門先把我從皇陵之中扒走?
簫蘇依然眼觀鼻,鼻觀眼,立在一旁,靜而不動,終亂一雙眼睛亂轉,而我開始心中慢慢思量有前因後果,這前後有什麼關聯?
金光散盡,城門慢慢的打開,放下弔橋來,姜致臻看了我們一眼:「玲瓏我們走!」很有狐假虎威之感。
楚玲瓏扶著母妃踏上弔橋,弔橋直溜溜的陡,母妃爬得很是艱難,身後的隨從,見楚玲瓏她們走了一半,才舍我們而去……踏上弔橋……
「真是易守難攻的好地方!」我佯裝忍不住的感嘆道:「在裡面存個十年八年的餘糧,無論誰來攻打,除非他們彈盡糧絕,不然的話,想攻進去,那叫沒門!」
終亂附和我說的話,「可不就是,就算在水裡下毒也沒用,因為這個水,是從那座山裡流出來的,風水寶地,所以才叫奉天,真正的奉天而不是舊京奉天!」
眼睜睜的看著那弔橋又被重新吊了上去,而我們依然在護城河的這一邊,只能看著河中來回遊動的魚。
我點了點頭:「千年大族,就該如此本事,不然的話早就被別人滅了。不過……我發現這天下的趣事,大多數跟楚家掛上鉤呢,就連傳說中的不死鳥,也能跟楚家掛上鉤。如此……楚家,真的不外呼連堂堂一國太子都舍下榮華富貴來當楚家人!」
終亂不知道姜致臻還活著,而我跟簫蘇說過他還活著,這些話當然是說給簫蘇聽的。
可是沒有引來簫蘇的話語,反而終亂一副沒有什麼了不起的樣子,說道:「堂堂一國太子算什麼?楚家裡面還有一國之君,蠻荒十六國曾經有好幾個國家的皇上,捨棄了江山美人,來到奉天城!」
「你算其中一個嗎?」我嘴角含笑的反問著終亂:「你也是捨棄了西涼的皇位,來到楚家了呢!」
終亂雙手急速擺了起來:「可拉倒吧,雖然我要滅了楚家,可是我身體裡面流著血液沾染了那麼一點楚家的!當然……我就不是其中的一個!」
現在承認自己流了楚家的血……
「他們來了!」簫蘇沒頭沒尾的說道,切斷了我和終亂繼續有一茬沒一茬的聊天。
終亂第一個反應就是看向奉天城,我第一個反應卻是看的簫蘇,他嘴角噙著若即若無的笑意……眼眸微垂,一動不動的聳立在此。
弔橋急速的下來,砰的一聲,隨著弔橋落下,橋上奔來一個艷麗無雙的女子,紅色豆蔻,紅色唇瓣,一身白衣出塵猶如仙女下凡奔過來一樣。
終亂湊了過來,小聲的說道:「楚花魂,奉天城城主……別看她這麼漂亮,這麼絕色無雙,其實她已經快五十了!」
我的目光一下子落在終亂臉上,問道:「楚家人都是跟老妖怪似的?楚羌青模樣也像二十五六,現在楚花魂也看著頂多二十多的樣子,請問你多少歲了?」
終亂眼睛一瞟,反問我:「你現在多大了?你看起來又像多大呢?」
頓時我啞口無言,我今年本是二十六,然而……我卻看著像十五六歲的樣子,這歸功於姜翊生殺了七七四十九個人的功勞。
如果長生不老容顏,需要殺別人的命來續,那我寧願不要,安靜的老去,有什麼不好?
「哈哈哈!」終亂大笑起來,伸手摸了一把我的下巴:「瞧把你嚇得,楚家後山有葯泉,葯泉有延緩衰老的功效,有事沒事在那裡泡一泡,常年以往,也就顯得年輕了!」
我微微一笑,終亂說沒來過。這葯泉的事情都知道了,他到底還有幾句話是真的?幾句話是假的?
楚花魂奔下來,她的眼睛不是褐色,也不是深褐色,不是一黑一褐色,而是深黑,如夜一般的黑。
來到我們的面前,眼中閃過不信,迅速的掃過我們三個人,最後目光鎖定簫蘇,撲了過去,欣喜道:「你回來了!你真的回來了!」
她緊緊的摟住簫蘇的脖子,簫蘇站著猶如木頭一樣,沒有絲毫動作,就任她摟著……
楚花魂如此美艷動人的女子,眼淚都激動的落了下來,簫蘇仍無動於衷。
終亂不安分地發出嘖嘖聲,像咬耳朵般在我耳邊,嘀咕道:「了了,看來現在是我們倆統一戰線。你的四師兄,我的蘇蘇,他這個不為人知的身份,超出你我的想象,你我要見機行事,可千萬別沒報了仇,被別人套牢了!」
我微微頷首……
楚花魂已經雙手捧著簫蘇的臉上,細緻的檢查他的臉,斗大顆的眼淚,在她臉上劃出一個絕美的淚痕。
「怎麼不讓我去接你?你知只要你回來,不管千山萬水,我總是會去接你的!」
簫蘇垂下的眼帘,微微一抬,「看好了沒有?確認好了沒有?」
簫蘇淡漠無情的聲音,讓我想到了南行之,他對什麼也是淡漠無情的……
楚花魂愣了一下,強忍著眼中的淚花,「你知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們有很多年沒見了,我只是想你……」
簫蘇伸手一推。把楚花魂推到一旁,「事情解決之後,從哪裡來,我會回哪裡去,你不會承擔任何責任,不用在這裡假裝哭泣的樣子!看到,我覺得噁心!」
言罷看也不看楚花魂徑自走上弔橋,楚花魂怔在當場……
簫蘇走了一半見我們沒跟上,轉身問道:「你們兩個不來嗎?」
我和終亂彷彿如夢初醒一般,奔了上去,奔到簫蘇身後,我向後望去,楚花魂用手抹著眼淚,跟了過來……
漆黑的眸子彷彿不對著簫蘇,對別人都飽含著說不出來的銳利和冷意……
進了奉天城,楚玲瓏正在城門口垂目而立,極其恭敬的在等著楚花魂……
簫蘇看到她,冷笑一聲,對著身後的楚花魂說道:「奉天城外,今日需要一個守城的,你知道該怎麼做,對嗎?」
楚花魂貝齒輕咬,「我知道該怎麼做!」
簫蘇身子微微傾斜,扭頭沖她一笑:「真是一個乖孩子,一如從前初見你時的樣子!」
楚花魂漆黑的美目中愣是倔強的不讓自己的眼淚落下來,而楚玲瓏真的被派下去守城……
其實說守城,就是懲罰,懲罰她跪在城外的護城河邊,望著奉天城……
弔橋吊上來的時候,楚玲瓏已經跪在下面,簫蘇嘴角的笑意很深,彷彿深不見底的深……
我越發小心翼翼,寸步不離的跟著簫蘇……終亂倒是閑庭信步,沒有對周圍打量,而是只跟著簫蘇……
奉天城內,像尋常的街道一樣,在外面的城池一樣,有做買賣的,有吆喝的……客棧酒樓茶寮點心鋪樣樣都有。
簫蘇走到十字路口,偏頭想了想。選擇了左邊,楚花魂一直落開我們三四步之遠跟著……
她的目光停留在簫蘇的身上,她很愛他……很卑微的愛著他……但……他不愛她……一點都不愛她……
不知怎麼地,我又想起了南行之……似他也是這樣望著我的,狠狠的用手捶了一下腦袋……為什麼靠近奉天城,進了奉天城,我就會想起南行之?
在街道上行走了大約半個時辰,來到城主府,楚花魂這才上前把我們迎了進去……
風塵僕僕洗漱,剛穿上裡衣,對著銅鏡擦自己臉上的人皮面具,終亂翻窗而入,把我嚇得連忙拿起衣物擋在胸前。
洗漱乾淨的他,神采奕奕,不過頂著人皮面具的他,依然透著猥瑣……
「了了!咱們倆好好聊聊!」
我急忙一轉身,拿著衣物轉進屏風之後,邊穿衣服邊問道:「我跟你有什麼好聊的,你對奉天城裡滾瓜亂熟,對我隱瞞誅多。我不覺得我和你有什麼好聊的!」
終亂鬆口道:「我是來過奉天城,我還在奉天城生活過,可是我卻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出的奉天城。我失去了一片記憶,至關重要的記憶,事關於楚家,事關於奉天城!」
「那你為什麼要恨楚家?恨不得把它給掀掉?挫骨揚灰了?」我慢慢的系著腰帶,藉機問道。
終亂無奈的嘆了一氣:「你真是會敲詐,我要和你聊聊,你卻開始扒我心裡的故事!」
我脫口而出:「你可以不說的!我也不想和你聊!」他竟然過來跟我聊,就說明他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或者說,我身上有什麼東西可以讓他利用的。
「你是一個聰明人!」終亂停頓了好半響才說道:「因為你知道那把鑰匙在哪裡,所以我來找你,你又是一個聰明人,自然懂得利用有利於你的東西!」
果不其然……
握了握脖子上掛的那把鑰匙,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把鑰匙放在裡衣內,走了出去:「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西涼和楚家相輔相成,你這個一國之君想打破這個平衡,是為了什麼?」
終亂怔怔地望著我,嘴角泛起苦笑:「人世間的事情只有兩種,一個是求得,一個是求不得。了了你說我是求得還是求不得?」
簫蘇易容術最高明的地方,就是可以把一個人的眼睛,修的跟原來不一樣,終亂桃花眼深深地被易小了兩層,本來灼灼生光,現在是黯淡無光。
「我不是你,不知道你是求得,還是求不得!」我直接把問題又丟給了他。
終亂有些苦惱地抓了他一把青絲:「你知道,我的後宮中,有許多女子,那些女子都是我在西涼找的……可是把她們納入後宮之中,心底有個聲音告訴我……她們都不是她!」
「我很想知道我失去的那一片記憶是什麼?記憶里又有誰?我為什麼從奉天城出去之後,就當上了西涼王。我也問過羌青,他不願意告訴我……我想重新回到奉天……楚家這邊卻不讓我踏入一步。我就在想,是不是掀起楚家之後,我就會知道我想知道的答案!」
我把手臂放在桌子上,湊近終亂,「故事編完了嗎?如此沒有誠意,你覺得我會把那把鑰匙的下落告訴你嗎?」
終亂一掃而過苦惱,變得活潑亂跳:「你怎麼知道我在編故事?不應該呀,我是一臉深情款款,像一個痴情的人啊!」
我眯起雙眼,嘴角勾起一抹涼薄:「的確像一臉情深,為情所困的樣子,不過你可別忘了,咱們倆認識不是一天兩天。你咬牙切齒對羌青說,替他們楚家擦屁股,那個神情至今不敢忘!」
我從認識他到現在,有小十年了,只不過中間,有許久未見,而且相處的那些日子,就算他是一個深情的人,也不會像他口中所說的這樣。
「哈哈哈!」終亂哈哈大笑起來,笑得人仰馬翻,捶胸頓足:「了了,記性這麼好做什麼?我好不容易編出這麼個深情款款的故事,你當故事聽也罷。如此拆穿我,把天都聊死了,下面還該怎麼繼續聊?」
涼薄變成了一抹淡淡的笑意,我悠然的起身,把窗戶重新打開,然後又過去把門打開,「終亂哥哥,你不信我,同理,我也不信你,請吧!」
終亂呵呵笑的起身,搖頭無奈道:「真是一個無情的丫頭,想要侵入你的內心,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你說你的心如此的硬,如此的讓人看不透,進不去,將來該如何是好?真的要一個人孤苦無依到老?」
我輕眨雙眼,天真又無邪:「終亂哥哥真像一個讓人看不透的紈絝子弟。心廣似海,心裡可以裝得下無數個女子。你說你的心如此見一個愛一個,將來該如何是好?真的要在溫柔鄉里讓女人為你爭得你死我活嗎?」
終亂笑聲霎那間停止,抬腳向門口走去:「這樣的生活有什麼不好?與其愛別人,不如別人愛你!與其你為別人廝殺,不如別人為你廝殺!」
他踏出我的房門,我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同理,我的心如此硬,是不想被傷心,可以肆無忌憚的傷別人的心!」
終亂頭也不回的走了,我不知道他來到底試探什麼?
無事不登三寶殿,我努力回想他所說的每一句話,除了他口中所提的那把鑰匙,其他的並沒有值得懷疑的言語。
終亂走了沒多久,就響起了簫聲,確定自己沒有任何不妥,我就邁出了房門,聞著簫聲而去……他和我們住一個院子,可是他的簫聲,卻不在這個院子里。
城主府很大,伺候的丫環和隨從常住城主府的,倒不是很多,許多都是過來做個半天工。就回去了……
奉天城等級森嚴,但沒有買賣奴隸丫鬟之事,有的只是一些跟隨楚家世世代代的家奴,以及守護他們的人。
簫蘇來到這裡就吹簫,還不是在自己所住的院子里吹簫,這中間又因為何事呢?
終於來到一個別緻的花園,拱形門前,終亂抱胸倚靠著,淡淡的瞥了我一眼,目光又落在花園內。
我慢慢的走了過去,站在拱形門的另一邊,和終亂這兩個門神一樣,站立!
「美人跳舞就是美!你說呢?」
望進花園裡,杏花如雨下,出塵的美人兒,翩翩起舞,杏花枝上,站立著墨袍男子,執簫而吹……
看后,我接話道:「倒是簫瑟和鳴。令人艷羨!不過……這又是為什麼呢?明明不愛啊!」
終亂聳了聳肩:「楚家人都有病,病入膏肓,無藥石可醫!」
「你也是其中一個!」我咧嘴對終亂笑道:「是可憐,無葯可醫,只有等死,看你等死的份上,這個給你!」
我把印有那把鑰匙的手帕遞給了終亂,「你對我誠心不足,但我現在只有這個,本來不想拿出來……可是我發現我在這裡人生地不熟,思前想後,所能仰仗的只有你,所以……我先來投個城,示個好!」
終亂抖開手帕,看見那把鑰匙印子,手抖了起來,半天才說道:「很惟妙惟肖,跟真的似的,但假的終究是假的,變不成真的!」
劈手一把奪過手帕。「看來,我的示好,終亂哥哥不領情,那楚羌青都在找這把鑰匙的下落,奉天城城主也一定會再找這把鑰匙,不知我拿著這麼一個線索,能不能當作在奉天城生活下來的本錢呢?」
終亂目光閃了閃,不在意的說道:「你可以試試看,反正試試,成功了,你的幸運,失敗了,你也沒損失!」
我向前走了一步,跨過了拱形門,光明正大的站在那裡,欣賞美人跳舞……
而簫蘇這次的簫聲吹的是有所思,有所思,乃在大海南。
何用問遺君,雙珠玳瑁簪。
用玉紹繚了。
聞君有他心,拉雜摧燒之。
摧燒之。當風揚其灰。
從今以往,勿相思,相思與君絕。
雞鳴狗吠,兄嫂當知之。
妃呼狶。
秋風肅肅晨風颸,東方須臾高知之……
終亂驀然湊近我:「你說他都不喜歡她,怎麼還會吹有所思呢?」
有所思,是中原漢朝流傳的一首樂府詩歌,屬於《鐃歌十八曲》之一,歌詞的大意,是一個女子在遭受愛情波折前後的複雜情感表現……
越發美麗的舞,就像有所思一樣,輾轉難捨不知如何割下,楚花魂像有所思里的女子一樣,在掙扎:「正因為他不喜歡她,所以才會吹有所思吧,希望她掙扎過後,天亮了,做一個抉擇吧!」
「就不怕越掙扎,陷的越深嗎?」終亂一本正經的跟我說話,我略略感覺到不習慣,淡淡的回道:「誰知道呢,我們又不是別人,自己都管不了,哪裡能管得了別人?」
自己都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還管別人做什麼?我可不想,自己的事情還沒查清楚,便把小命搭進去了。
一曲吹完,我看見楚花魂眼眶越發紅了,眼眶裡蓄滿了淚水,站在杏花樹下,昂頭望著樹上……
杏花紛紛落下,紛繞美麗,簫蘇站在樹上,垂眸目光落下:「我已經離開了很久了,等她回來,我就繼續陪他!有他的地方才是我最終的歸宿?」
「其實你有……」楚花魂昂著頭,眼淚不易落下,嗓音哽噎,想說的話,也被堵住在嗓子之中。
「她回不來了!」楚花魂哽噎過後,說道:「你知道她要是回得來,早就回來了,這麼多年過去了,她都沒有回來,說明她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簫蘇躍身而下,直接落在楚花魂面前,瞳孔豎起,聲冰如寒:「她沒有死,不要讓我查出來誰想讓她死在外面,楚家現在的人對我來說,都是可以死的。」
「我也可以死嗎?」楚花魂眼淚終於落了下來,問著簫蘇:「對你來說,除了她,我也可以死嗎?」
簫蘇木然的伸手,撫過楚花魂的眼角,把沾有自己淚水的手指,輕輕地放在自己的唇邊,舔了一下,「你的眼淚是鹹的,是苦澀的。可那又怎樣?不要企圖用你陪我多久,來威脅我。你不是特別的,所以……不要問我這麼愚蠢的問題!」
「簫蘇!」楚花魂一把抓住簫蘇的手臂,眼淚好看的就如珍珠一樣,大顆大顆的往下落:「為什麼你看不見我?她自己要走出奉天城的,這是她的選擇!她就算死在外面,也是她自己的選擇!」
「你連我的名字都不知道,怎麼能指望我看得見你?」簫蘇淡然絕情地把楚花魂的手拉下去,「你是奉天城城主,你該知道,奉天城城主存在是為了我,我的存在只有奉天城城主知道。容我再提醒你一聲,我的存在只是為了她。我所在乎的楚家人,早就深埋於舊京的黃沙之下!只有她了……只有她,知道我是誰了!」
他的言語,空幽寂寥,就如我一樣,執意地尋找我是誰,他也想知道,想讓別人知道他是誰。似記住他的人已經不存在了……
那他會是誰?會是誰?怎麼連自己都不知道是誰了呢?
楚花魂瞬間泣不成聲:「所以……無論我怎麼做,無論我怎麼等你,你都不會愛我……」
「你已經知道了不是嗎?」簫蘇抬眼掃過我,最後落在遠方:「那一把鑰匙已經出現了,不日,她就會回來,到時候,我希望不是你讓她死在外面。」
為什麼他們執著一把鑰匙出現,鑰匙的主人就會出現,他們為什麼不相信鑰匙的主人已經死了?
不對……他們說的沒錯,那把鑰匙出現,鑰匙的主人就會出現,因為我把這把鑰匙帶進來了,鑰匙的主人只有八九十太后,而太后已經在奉天城城內。
所以他們要做的只是等,等著那把鑰匙何時出現……認主……那把鑰匙應該會認主……應該他們有秘法,讓把那把鑰匙認主。
楚花魂哭著笑道:「她真是幸福啊!什麼事情不用做,就可以得到你的注目。」
簫蘇冷冷地覷了楚花魂一眼,向我們這裡走來:「你只看見她的幸運,卻你不知道她是如何活下來的!」
我連忙倒退兩步,讓出位子,終亂跟我一樣,立在一旁,似對簫蘇重新認識了一番,不敢在他面前造次一樣。
以為他會徑自我們而去,誰知道他一手拉住我和終亂,道:「奉天城來客人了,你們兩個的熟人,該去迎接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