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第六十二章 和樂
?自己的式神里……有哪些玩音樂的……
塍庭默默思索,一會兒痛心疾首地放棄了這個問題。
現在就看得出來式神擁有一點兒情趣愛好是多麼重要,而她的式神們個個大爺,日日喊打喊殺的,再不就是笑眯眯看戲的,強迫這些經歷風雨的妖怪們去學樂也是個不可能的事。
方才兩位少年天狗只聞其聲,不見其人,口中說的翠郎橫笛一首,心境已是超越了大半苦修的妖類。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匹敵的。要吸引聽慣了翠郎吹笛的天狗們出山,還真是個不容易的事。
若說為什麼不以武力吸引——情況不明下,在別人老窩前施放武力無異於挑釁,塍庭還是想好好地進去,交談一番,觀察一番的。畢竟平安京三位大陰陽師協商過去鞍馬山的情況了,不出意外她需要仔細準備,既然別的世界也有鞍馬山,不論是否一樣,做做參考總是對的。
就在塍庭苦惱的同時,在古櫻下的九色鹿從冥思里醒來,巴巴嘴把孵在肚皮底的靈鼓踹了出來,意圖十分的明顯。
既然那隻鹿非要上了塍庭的賊船,是不是……做點表示……九色鹿狡猾狡猾的,一點兒和它仙氣的外表不符。
它這下也不敢胡亂地對靈鼓做出什麼事來,靈智未全開時候,和小鹿男心神交映,頂撞的幾下就山崩地裂、時空現隙,塍庭收金魚姬的時候它安安靜靜,不止金魚姬的到來根本是它禍害的,按九色鹿聽到的兩聲咔擦,應是還有別的冤大頭被它連累了。
還是縮緊脖子罷……咳。
古櫻颯颯搖動,可能也是被日日樹底冥悟的某隻驚呆了。
塍庭感覺到自己的御靈把鼓踹了出來,還能不明白這貨的心思?
她木然看著手裡精巧的鼓,臉皮縱厚都不免熱了熱。
塍庭不禁想到她第一次見到小鹿男的時候,玄重的祭祀服給他過於難辨的通吃美貌添了些「只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的意味,至今她也沒想明白當初小鹿男對她的親昵是何故,尤其是那句湊到耳邊哄道的「乖,把你的鹿角露出來給我看看」。
不好意思了,她只有蛇皮和暴飲暴食起來自己都控制不住的肚皮。角……真的沒有。
夜叉看到塍庭從樹木深處走來,險些喜極而泣,此刻他的臉已經腫了,不過腫得自認別有風味。
小鹿男看起來清俊逼人,誰曉得是個暴脾氣,下手就把他打懵了。小鹿男拉條飛快,而且莫名讓夜叉感受到削弱和異常狀態,反應不及,但是他靈光一現,在被打的時候還察覺了小鹿男氣場上對他的壓制,不是普通的陸地對海洋,而是生來擁有的天命階位。
這樣的階位,從古至今,在妖怪們的心裡再清楚不過,經過重重困難不易誕生的妖怪,作為冥冥之中的天降補償,潛能越大。
這才是真正的所謂R、SR、SSR以及無級別妖怪的劃分。
而每一位SSR的大妖,不論成不成熟、技能性格匹配與否、皮相是否美貌……其出生到死亡,在經歷求道的過程中都是不斷見證生死甚至漠然。
只有以血洗刷,才能出現的階位啊。
肅然起敬、肅然起敬有沒有?
於是小鹿男和夜叉對轟到半截,發現夜叉看他的眼神……難以描述,似憐憫似尊敬還有亂七八糟的、格外閃亮,小鹿男心想什麼毛病,他不太對人類親近,不那麼入世就不清楚有個辭彙叫抖M,但是打來打去夜叉擺出這幅神態,給小鹿男的感官差不離,如若他還看到夜叉與煙煙羅的相處方式,就見識全了。
夜叉不想打到沒交情了,惹到在某些方面天賦總是特別得到眷顧的大妖。按夜叉平日性格,誰也不會想到是他先識破雙方相處的關係。而且他想,按最初約定,塍庭到了平安京相應的故鄉,是答應要釋放他們仨自由的,好歹相處出了感情,他要為塍庭以後的安全保障暗搓搓花一點心思,要是塍庭能把小鹿男收服,豈不是美得很?
「小鹿男……」塍庭一走來視線根本沒放在好不容易有點深沉思考的夜叉身上,一手背在身後就對安然望來的小鹿男說,「跟我來,我有點事情想與你說。」
小鹿男撣袖直立,打架都理直氣壯。
夜叉茫然地抬頭,樣子真是傻極。
煙煙羅在式神錄里捂眼,不敢置信自己跟這個蠢貨相處了幾百年。
沒有走多遠,塍庭帶小鹿男象徵性到拐彎處,背在身後的手伸出來,老老實實:「還給你。」
小鹿男目光順著她白皙的臂滑下來,落到了她手上的鼓上,驚異溢於言表。
鼓的形態已經有所變化,被九色鹿日夜帶在不死古櫻下,五瓣櫻花枝取代了原來鼓邊生長的不知名靈花,使得靈鼓的氣勢又有變異。但是對小鹿男說,不論鼓變成什麼樣,都是鹿族寧死也要保護好的上天賜物。他的大妖之路,就起於林鹿一族的滅亡,以血肉鑄就。
可族人都是甘願為了他這個僅剩的變異火種犧牲的,卻沒有半分哀怨,也不對他做任何的要求。
導致他恍恍惚惚,行屍走肉了很長時間,對尋求族人的執念才是他又清醒的原因。
現在看到塍庭怪乖順地捧上靈鼓,一派聽任,小鹿男不清楚為什麼自己眼眶會無端發熱,他眨眨眼,比塍庭寬厚得多的肩膀微微放鬆,接過靈鼓什麼都不問,看樣子也沒有追究的慾念。塍庭張張嘴,發現沒什麼可說,又低頭。
小鹿男一聲輕笑,「說吧,要我幫什麼。」
塍庭暗嘆一句這貨的聰明,想到在長河結界底九色鹿的胡亂衝撞都能使靈鼓發出好聽的音色,也暗暗心動了起來:「我……能不能聽你用它奏一曲?」
「雖然我不太會奏風雅樂器,但是。」塍庭擺擺手,很不好意思,「但是我對於跳舞還是很有研究的,等再大一些我能握住兵器后……嗯,你可能不太相信,我很熟悉兵舞掠陣……」
意識到自己的話都有些顛三倒四,有求於人卻還怯場,塍庭覺得在小鹿男面前真把過往的年歲活到天外去了。
她嘖嘆一句,自暴自棄:「以後我跳給你看。所以——」
小鹿男握拳放至嘴邊怕自己再笑出來,淡道:「可以。」
塍庭舒氣。
小鹿男不是愛捉弄人的,而且一見塍庭窘迫,他就欣然答應了。
夜叉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咧呼痛。
「活該。」熟悉的嬌斥響起。
夜叉忍不住彎眼,回頭又是兇巴巴的:「凶婆娘就不能盼我點好嗎?本大爺不跟你計較。」
煙煙羅行走扶風,如煙輕盈,一張臉是冷的:「我才不會管你死活,要不是還認識你那麼久,你當我愛管你?習慣而已。」
夜叉自動過濾他不想聽的話,剩下的美滋滋要強硬遏制住,憋得很辛苦,只低低哼哼。
煙煙羅氣不打一處來,夜叉越熊她越生氣,此番覺得夜叉活回去了,她什麼滋味也是難言。腦海中就想到當初第一任主人去海濱取權,殺戮盛烈,她原區區煙羅化形,要不是本性是有幾分詭譎兇惡,活不到現在煙消雲散都是難說。到了海邊,某個夜晚,初任主人掃蕩回來就看到踩在一堆屍體上,邪性衝天的男子。
那是夜叉最心高氣傲,同樣是最邪俊肆意的時光。
初任主人發覺不好對付,當即就把保命的幾位收集來的妖魔放出。
煙煙羅在最後一個,被海風吹得裙飛煙繚,而她亦是殺慣了,腥氣只能激發她蠢蠢欲動的虐心,煙桿隨意拿在手中,很是矜傲。
夜叉靠在長戟上,抬頭就道:「挺好看的嘛。」
煙煙羅不知他說的是誰,但心中一動。
……
夜叉不說話,安靜下來讓煙煙羅不好接話,都不清楚對方想些什麼,好在相處習慣,不很難熬。煙煙羅把以前從治療同伴那存的治療東西放在夜叉旁,就要回塍庭身邊保護她去。
笛音未絕,鼓聲又起。
夜叉和煙煙羅都愣住,一時俱忘了自身。
笛音環繞整座鞍馬山時,煙煙羅僅僅覺得心境圓和,連幾乎忘乾淨的過去都漸漸浮上心頭,此時鼓聲點點,她什麼都不願意再想了,所剩的想法只有一個。
若是錯過這一曲,也許她作為妖怪醒目的一生,就再遇不見如此的樂章了。
笛音頓停不過數秒,將歇的尾音一轉再度上揚,音律變了,吹奏的顯然更全。
塍庭甚至還分神想道,可能是兩位巡守天狗的拜訪,翠郎想收笛招待兩個弟弟,沒想到會有傢伙跟上他的節奏,一時爭鬥或者見獵心喜,決定吹完了。
靈鼓不同於一般的重擊聲,塍庭聽著,或輕或重,小鹿男親手敲擊,跟九色鹿胡來簡直天差地別。
靈動時若蝶擊翼、如水叮咚,沉悶時就是炸雷和閃電。
翠郎心平氣和,樂聲當然用前者就可以相伴,於是全山的生靈都呆呆傻傻的,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溫柔得花兒都想綻放。
翠郎帶著溫和地笑意坐在參天大樹的枝丫上,向外望了一眼,闔目呼吸,鴉羽飄落。
兩個在半空中振翅的少年都默默落在地上,怕天狗翅膀捲起的流風驚擾了翠郎。
——翆郎哥哥沒了翅膀為人詬病,但他們是在翠郎的精心關照下長大的,不願與哥哥陌路。
他們互相看了看,決定到山外瞧瞧。讓翆郎哥配合至此的傢伙,到底是什麼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