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 20 章
「嗯,意料之中。」練懸沒什麼表情,平靜的點點頭,「不過,以十日為限,再次進行考核之時,三箭不中靶者,接受懲罰。」
十日,只有十日。
沒有人問那懲罰會是什麼,又能是什麼呢,最多不過一死罷了。而死亡這兩個字在青喬有生之年一直如影隨形,她知道自己怕、很怕,可她也確信一點,她會活下去。
入夜,海邊空地。
青喬將柴堆燃著的火焰用枝子拔得高了些,讓遠處的箭靶能看得更清楚。
遙星站在箭靶前,手臂顫抖著,試圖將弓拉滿,可此刻的她早已精疲力盡,別說滿弓,竟是連半月都拉不出了。
青喬走近遙星,奪過她手中的弓,攤開她手掌看著,拔弦的手指早已割破鮮血淋漓。青喬皺眉,輕嘆一聲:「遙星,今天先別練了,否則你這手指都快廢了。」
遙星卻只是笑了笑,「還說我,你呢?」
「我皮糙肉厚的,不怕啊。」青喬一臉的不在乎,遙星卻不信,拉過她的手看,果然也並沒有好到哪裡去,滿掌的割傷,細細的口子。
「青喬,我幫你包一包。」遙星從懷中摸出帕子,小心翼翼的纏在青喬的手掌上。
青喬也想幫遙星包紮,可以她的性子哪裡會有什麼手帕,想了想,索性將青衫衣擺扯下一條,裹在了遙星手上。
兩個姑娘忍著痛互相幫了,又瞧著彼此狼狽的樣子,忍俊不禁,不約而同笑了起來。笑夠了,遙星方嘆息一聲,說著:「還好有你在。青喬,真希望會有哪一項,是只有我們兩人能完成的。」
「一定會有的。」青喬伸手幫遙星滑落在耳畔的碎發掖了回去,
平靜的說著:「即然選了我們,必是有道理。」
「青喬說的對。」
青喬和遙星怔了下,扭頭看向說話之人,是君夜。
也不知他來了多久了,此刻站在火堆旁,長身玉立,火光與月色一薄一烈交織在他周身,更襯得他好看得讓人不舍錯目。
「君夜,你怎麼來了?」青喬有些意外,畢竟此刻已近亥時,大家都該睡了。
「出來走走,見這裡火光亮著,就過來看看。」君夜柔聲應了,又看了眼遠處的箭靶,上面歪歪的插著數支箭,笑了笑,「看來你們有進步。」
「都是青喬射上去的,我還是不行。」遙星有些沮喪,卻也無奈。
「遙星,你的首要任務是先練好臂力,瞄準倒還是次之。更何況還有十天的時間。」君夜出言指點。
「我呢我呢?」青喬趕緊發問,「你射箭那麼厲害,有沒有什麼竅門趕緊傳授一下!」
君夜微笑著點點頭,示意青喬再射一箭。
青喬忍著手指的疼,取了箭面向靶向站好,嘴裡喃喃默念著練懸師傅教過的口訣:「手心向下成拳狀,三指捻箭桿後端,右手順著箭羽移至箭尾,手指捏住,徐徐向前送至弓弦……」
可沒等口訣念完,青喬的身體卻僵住了。因為君夜已經站在了她的身後,手臂環住了她,助她挽弓。
君夜很高,高到青喬抬頭也僅到他的下頜之處,他的聲音近在她的耳畔,如耳語般,輕柔得像拂過一片羽毛,「身體要像旗杆一樣端正,手臂要像樹枝一樣伸直。」
青喬聽著,忘記了該專註於箭靶,而是扭過頭怔怔的注視著君夜,視線卻正對上他如夜星般幽遠深遂的眸子,呼吸也就在這一瞬亂了,心跳加速、腦袋裡嗡嗡作響,嘴下意識微張了。
可她恨自己在這個時候張了嘴,因為在下一刻,一個硬硬的東西已直直飛進了她嘴裡……
「花痴!君夜在教你練箭你發什麼呆!」不遠處,月華叉腰站著,咬牙切齒的罵著,一臉嫌棄。身後還跟著滿臉無奈的歲華,而歲華也不知道何處,抱著根粗木樁。
「呸呸!」青喬趕緊吐掉了嘴裡飛進來的東西,竟然是一個啃禿了的雞爪子!怔住,厲聲問著:「這是什麼!」
「賞你的咯。」月華一臉的無所謂。
「誰吃的!」
「本小姐咯。」月華聳了聳肩膀,「本來想拿去喂狗,可島上沒狗,那就喂你吧。」
青喬氣急,手中弓箭往地上一丟,朝著月華就沖了過去,一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架勢,可月華卻完全不懼,輕輕一閃身,奪了歲華抱著的粗木樁,直直的將木樁丟給了青喬。
青喬當然不服氣,木樁丟回給月華。月華也不躲,接了,又拋給青喬,嘲諷的語氣吼了句,「誰把木樁落地就算誰輸!」
「怕你不成,反正輸的不會是我!」青喬立刻脆著嗓子應戰,滿身的疲憊都被月華勾成了怒火,抱著個木頭樁子就開始追月華,可月華的功夫畢竟強出她許多,此刻左右閃躲靈巧之極,青喬跑五圈,她能躲過其中四圈。
「遙星,幫我!」青喬大聲喊著,並將木樁拋給了遙星,遙星緊張的接了,追逐月華的人便自然成了她。一時之間,兩人戰火變成三人,圍著火堆你追我趕的,氣氛竟在不知不覺中變了個味兒。尤其在月華被一根伸出來的木柴差點兒絆倒之後,青喬和遙星笑得了個花枝亂顫,氣急敗壞反追木樁的人就變成了月華……
君夜和歲華遠遠站著,怔怔的看著她們。
「歲華,月華她……吃錯了什麼葯?宗文師傅又下毒了?」
「嗯,有可能。」歲華重重點頭。
夜色愈發深沉,眾人回木屋的路上,遙星懷裡還抱著那根木樁吃力的走在前面,歲華和月華緊隨其後,還不停的對遙星說上幾句冷嘲熱諷的話。
君夜回頭,瞧了眼走在最後的青喬,青喬當然也能看到遙星狼狽的樣子,卻沉默著,並不打算幫忙。笑了笑,等青喬走近,便問了:「怎麼,不跟月華鬥嘴了?」
青喬無奈的嘆了聲,苦笑,「我知道她是好意,讓我和遙星練臂力罷了。」
君夜注視著青喬,月色下的她,神情疲憊,眸子卻跟往常一樣,閃著晶亮的光澤。他知道她能悟出月華的用心,畢竟她是這般玲瓏之人。
玲瓏?君夜在心中詫異自己對青喬的想法,可又覺得這兩個字無比妥帖,妥貼到他注視著青喬的臉,捨不得將視線轉移……
「我臉上有東西?」青喬怔了下,隨意抹了下臉頰,一點灰反倒拂在了鼻樑上,平添三分狼狽的俏皮。
「嗯。」君夜微笑著點點頭,一手輕輕抬起青喬的下巴,一手擦拭著她鼻樑上的灰痕,只覺指尖一片細膩。而正是這細膩忽地提醒了君夜,怔了下,他立刻鬆開了青喬,可指尖的溫熱卻久久不褪,甚至一點點瀰漫開來,到心裡,如醉酒。
君夜輕咳一聲掩飾著內心的尷尬,又抬頭,看了看前方的月華等人走得有些遠了,方才從懷中拿出一枚物件,遞到青喬面前。
青喬有些心不在蔫,此刻終於回過神,看清了君夜手中的東西,是一枚木製的扳指。
「練箭的時候戴在手上就不會磨傷了。今天來不及,只做了一個,明天我再做個給遙星,她也需要。」君夜輕聲說著,幾句簡單的話,
卻愈發說的不自然,索性不說了。而青喬卻一直低著頭,沉默的注視著那枚扳指。扳指是他用了一個下午的時間做成的,如果在島外,他可以選擇上好的白玉,可在這裡,他只有撿了島上最常見的木頭,打磨的很粗糙、形狀也不規整。所以,她……她可是不喜歡?
念及如此,竟不願再想下去,卻又想問,百般糾結間,青喬便在此刻抬起了頭,歡喜的笑了。
而這一刻青喬笑的樣子,他記了終生。
如果可以,他願以一生換回那晚的平靜;如果可以,他願依著那平靜走下去;如果可以,他想藏著青喬眸子里落著的如珠玉般晶瑩的月色。
可他卻不能,那彎月色、那彎笑容,都將在之後逐漸消失,如剔骨削肉般疼……
眾人從海邊回來已近子時,分頭回房睡了,只有青喬獨自去了書館。沒等進入,遠遠就已瞧見裡面果然是亮著燭光的,青喬冷著臉快走幾步,「嘭」的一聲撞開了門,叉腰站在門口憤聲控訴,「大家都去幫我和遙星,連月華都去了,你居然對我不理不睬,還說是同——」
「盟」字還沒說出口,裡面迎面飛出個白胖包子,青喬本能接了,入手還是熱乎的,趕緊啃上一口,香香的肉汁浸在唇齒之間,心花怒放……
「快吃,吃完過來背書。」靈素翹腳歪在椅子上,手裡捧了本書,懶洋洋的斜了眼青喬,說著。
青喬試圖繃臉皺眉,可瞧見靈素桌上還有一整屜的包子,遂決定拋棄任何不利於吃到美食的情緒,表情調整到燦爛,三步兩步就躍了過去,坐在靈素旁邊,眉頭輕挑幾下,脆著聲誇讚,「還是你最了解我,不愧是我的同盟!」
靈素白了她一眼,見她唇角沾了肉汁,一臉嫌棄的抬手幫她拭乾凈了,「不跟我興師問罪了?」
「看在你也有所貢獻的份兒上,算了,不和你計較。」青喬用指尖托住包子邊吃邊說,含糊不清的。
靈素無聲笑了,視線卻凝在青喬的手指上。手雖乾淨,卻因練箭用力過度而抖的厲害,手指和掌心早被弓箭磨得紅腫一片,偏偏又襯著她一臉不在意的樣子,就好像那傷根本是在別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