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 25 章
可這一跌,卻把青喬的怒氣真真跌了出來。即使她倒霉、即使她命如草芥,可也絕不能容許就這樣被個畜牧欺負了!銀馬在她眼中彷彿化成練懸、宗文、島上惡魔一樣的護衛。她的項目是騎射,此刻若連「騎」都不能完成,豈不是必輸無疑,即使輸,也不能輸在這一步!
念及如此,青喬把心一橫,牙關緊咬,站起身徑直走到銀馬身旁,死死的抓住馬鞍,貫注全身力氣縱身一躍,竟成功的騎在了馬背上。可事情顯然並不會到此結束,那銀馬桀驁已極,此刻被青喬騎上了便駁然大怒,拚命抬蹄前抬后踢的瘋狂跳躍起來,伴以厲聲嘶吼驚天動地。若是旁人,恐怕已經被甩下或是自己主動跳下了,偏偏青喬的性子是能賴就賴,賴不掉的死也會迎戰,此刻便是「死也會迎戰」。
可她不要命的舉動被君夜看在眼裡,不由得心驚膽戰。他深知烈馬的稟性是極有可能跟強迫它去屈從的人同歸於盡的,而青喬無論是姿勢還是手法顯然是從未經過騎術的訓練,恐怕連上馬都是第一次,只單憑一股心力和蠻力哪裡會是銀馬的對手,遲早會墮馬,隨便被踢踩上一腳恐怕都是骨斷暈厥的下場。想了想,覺得不能再拖延,直接高聲喊著:「青喬認輸吧,受罰而已。」
「對啊青喬,認輸吧,大不了受罰,你這樣會死的!」遙星更加憂心,早已嚇得六神無主。
月華歲華雖然沒說什麼,眼神卻緊張的盯著那馬,再無冷潮熱諷的心情。甚至連年心都不再一臉冷漠,眉頭輕皺,顯然也在關注著情況。
「不要!」青喬聲嘶力竭的回應著,是,她是怕受罰,可若此刻認輸,意味著之後所有的考核她都有可能在心裡給自己認輸的機會,那麼總有一天這個機會會害死她,她清清楚楚的知道這一點,所以絕對要撐下去。可說「撐」字容易,做到簡直太難,這馬已經把她顛的五臟六腑都快要翻了個兒,腦袋裡嗡嗡作響眼睛也晃得直冒金星,全身上下的骨頭都像是錯了位,尤其是兩條胳膊折斷一樣的痛。可無論她怎麼用力,這馬就是不像是要停下來的樣子,她光是能保持不掉下去就已經要用全身力氣了,哪還會有手騰出來挽弓射箭,心裡愈發著急,不知覺已經大汗淋漓,而就在她快要絕望之際,餘光竟瞄到遠處站著的護衛竟然已經舉起了箭靶,高高的拋向了空中。也就是說,在箭靶落地之前她沒射中靶心,算輸……
「不——行——」青喬崩潰之極,眼睜睜的看著那箭靶被拋向空中,涕淚交加嘶吼出最後一句,她不甘心就這樣輸掉,可真的已經無能為力,老天爺從來沒有站在她這一邊,一次都沒有,或許就像練懸師傅說的那樣,這就是她的運數,她的命!
可就在她打算認命、視線已經被眼淚浸得模糊之際,有人卻站在了她的馬前。
那人一襲青衫,極高大,出現在銀馬的面前,並沒停留,而是閃身一側即抓住了韁繩,一手托住了青喬即將墜下的身體,縱身一躍,穩穩的坐在了青喬的身後。熟悉的氣息、熟悉的聲音,在青喬耳畔說著:「別怕,我在。」
是靈素。
青喬怔了,由著靈素的雙臂環上前來替她握緊了鞍頭,她的後背緊緊的貼著靈素的胸口,暖暖的、堅實的。銀馬仍舊在翻騰,靈素卻毫不示弱,雙腿夾緊了馬身,厲聲喝止,並在馬稍有喘息之際迅速的解下她背著的弓箭並塞到了她的手裡。
青喬下意識看向箭靶,一瞬息而已,箭靶已經從空中下墜,即將落地,也就是說即使她現在拿到了弓也根本沒有射出去的機會了,一切仍舊是白費,恐怕還會連累了靈素!
耳邊再次傳來遙星等人的尖叫聲,為這千鈞一髮,為這功虧一簣。
可就在箭靶幾乎落到地面的同時,一支羽箭破風而出,緊接著第二支、第三支……連環箭一支一支的射著、每一支都剛好撞上箭靶的最底端,不斷將箭靶托得更高。
青喬驚怔的看向射箭之人,是君夜、月華……
他們並排而立,神情嚴凜,一支又一支的箭從他們手中的弓發射而出,沒有人約定了什麼,只是默契而有序的接力完成著。
而下一刻,青喬的手臂再次被身後的靈素托起,他環著她的身體、握著她的手,助她挽弓、上箭,他的嘴唇貼近她的耳畔,一字一字的說著:「看清楚你的獵物是什麼,當你射中的那一刻,你會聽到它心裡最後的悲嘆。」
語畢,他的手鬆開了。
青喬注視著空中的箭靶,本來模糊的視線竟清晰起來,當中的紅色靶心彷彿像是衝破了迷霧和絕望,就那樣大肆的出現在青喬的面前。
「看清楚你的獵物是什麼,當你射中的那一刻,你會聽到它心裡最後的悲嘆。」
青喬記住了靈素的這句話,一世。
松弦,唯一的箭破風而出,挾裹著所有青喬本已甘心認定的命數。
箭靶終於落地,正面朝上,紅色靶心上,是青喬的箭。
沒有人歡呼,包括青喬。
她騎在馬上,倚著靈素,看向不遠處的夥伴,心上似乎有一道堅硬的殼在此刻被一錘一錘的擊碎著,碎掉的是她流浪十五餘年的孤苦生涯、是她引以為傲賴以為生的「狡猾」、是她小心翼翼艱難護住的命數燭火。
靈素站在原地,望向騎在銀馬上的青喬。
這是第一次,她比他還要高。
一襲青衫,雙眸晶瑩,內里卻燃著像是可以熾盡天下萬物的火焰,他從不覺得她是島上最美的女子,可在這一刻,她卻是了。而她身後的靈素,臉上疤痕仍在,可神態中那份高傲、那份睥睨蒼生的氣勢、那份從沒勸阻青喬認輸、而是無論如何助她蛻變的霸氣。
君夜的人生中從沒感受到的挫敗以如此方式到來,竟是產生於青喬得勝之際。他替她高興,可心裡的酸澀已在不知不覺間絲絲瀰漫開來……
練懸師傅站在七人面前,不怒不喜,全無表情,只是慢條斯理地逐一打量著七人,意味深長的眼神。
「師傅,一人做事一人當,青喬犯規,您若是不認可,罰她好了!」月華率先打破沉默,極其的理所當然,聽上去非常有道理。
青喬忍不住想對她呲牙,但看在她方才本能出手幫了自己的份上,暫且不跟她計較,卻在心裡感嘆了句果然不要想太美。索性趕緊專攻練懸,免得他被影響了判斷,想了想,立刻解釋著:「師傅,您只規定了我需要射中靶心,並無規定不許有人幫忙對不對?島上的規矩不就是只要你完成,管你殺人還是放火都行對不對?」
練懸眉頭皺起,「這話,忒粗鄙,為師何時說過——」
「師傅,青喬一時情急才出言不遜,您別怪她。」遙星趕緊打岔求饒,視線也對上君夜,提醒該是他說話的時候了,畢竟君夜是這島上最被師傅認可的弟子,明眼人都看得出。
君夜剛想開口,卻已被青喬打斷。她這次換了副近乎「諂媚」的神態和語氣,一長串的話連珠箭一樣翻滾著出來,全部是對著練懸,「師傅,您看哈,我其實並沒犯規的,因為您沒訂射箭的規矩啊對不對?我抽到的簽上的寫的就四個字『騎射、活靶」,那麼我是不是騎射呢?是啊,這大家都看到了,我的確騎在馬上。那是不是射的活靶呢?也是啊,護衛親自拋的,大家更是看到了。兩項我都符合了,一箭正中靶心,正中啊,這麼難的題目我一箭正中,而且還是僅學了十天的情況下。我自認應該是個天才,練武奇才、練箭神才。師傅,您說了,無論如何都是我們的命數。所以……您也順應天命吧!」
練懸怔怔的注視著青喬,沉默了好一會兒,方才認真的做出判斷,「練武你是不是天才這不確實,辯才,你一定是。」
「師傅,青喬說的並非全無道理。請您網開一面,判她過關吧!」君夜見練懸口風鬆動,立刻趁熱打鐵。
練懸竟笑了,不可思議的打量著七人,「你們不是經常斗個你死我活的,這次是怎麼回事,竟如此團結?」
月華立刻搖頭,果斷否認,「師傅,您誤會了,別人怎樣想的我不知道。至於我為何出手幫青喬,完全是因為上次沒幫她,結果是我們全體受罰。我可不想再被她連累一次。」
青喬瞠目結舌瞪著月華,「虧我當時還那麼感動,你倒真是誠懇……」
「彼此彼此。」月華白了青喬一眼,不以為然。
「師傅,您就饒了青喬吧……」遙星淚眼朦朧,準備開始淚眼攻勢。
練懸怔了下,好氣又好笑的,「都是你們在說,何時給我做出決定的機會了?」
「那您的意思是……」歲華盯著練懸,眼神專註的。
練懸冷哼一聲,慢條斯理、拉著長音開口,「七人的箭術考核……通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