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成親之後,她想盡辦法凌辱,就算在下人面前也不曾留過半點面子給他,他忍耐,只為了守諾。老爺待他如親子,他不可能背棄對亡者的承諾,他能做的,就只有將心緒抽離,如今,她卻連這點空間都不肯給。
或許,只有他發瘋或死亡,她才會放過他!
「我辦不到。」這是他最後的孤城。
「若辦不到,那你就別再殷勤的伺候我,我寧願你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別這麼勉強、委屈來服侍我!」
「小姐累了。」他下床取來單衣,「讓我服侍你就寢吧。」
她一把搶走,「衣服我會穿,這種小事不需你幫忙!」
她快速套上衣服,結好系帶,接著拉被躺下,「你趕快去休息吧!」
他重新穿好衣服,吹熄蠟燭,「有事拉鈴。」
「嗯。」
門關上的聲音傳來,豆大的淚珠紛落。
她不懂上天為什麼要這樣待她!
小時她被拋棄在垃圾桶,要不是好心人聽到哭聲將她送到孤兒院,她就被當成垃圾一樣進了焚化爐了。
她的求學過程並不是很順遂,明明平日功課優異,可遇到大考就會失常,大學未考上國立學校,私立學費又供不起,索性進入社會謀得百貨公司客服小姐一職,這一做就是六年。
三年前與前男友相戀時,她以為自己已經時來運轉,上天終於肯回首多關注她一眼,沒想到終了竟是被拋棄,還因為意外喪失生命,被丟來這個陌生的時空。
現實中,她成不了婚,在這兒卻早已有了丈夫,可這丈夫一點都不愛她!
前男友至少是喜歡她的,只是他太自私,第一順位是自己,再來是事業、功名……她不知道被排到第幾名,但她自信不會掉到十名之外,可這位丈夫呢?他連給點「心」都辦不到!
就連上床都是為了生孩子!
她不是只能育種的母豬!
她不是!
小臉蒙在被子里失聲痛哭。
為什麼要這樣對她?
她做錯了什麼,不肯給她一個人世間的牽絆?
她好想有一個家……
好想有一個和樂完整健全的家啊……
她不需要這樣富奢有人服侍的生活,她只要一棟小小的房子,一個深愛她的丈夫,兩個活潑可愛健康的小朋友,這樣就好了。
她甚至不希冀可以常常出遊,就算每日都得為了生活而奔波,她也心甘情願。
她的願望如此的渺小,為何就是不肯成全她?
為何?
哭了一整夜的她,隔日果然雙眼紅腫如核桃。
而他,仍是在她清醒時就出現在她床邊。她真要懷疑他到底多早就起床,守著等她清醒。
漱過口,他才伸手欲取過紗巾為她拭臉,她早他一步搶走。
「我自己來。」胡亂抹了抹臉,她也不讓他幫著穿襪穿鞋,縮起了腿藏在裙內。「你不用忙我的事,去忙你自個兒的就好。」
她的舉動有些孩子氣,但他以為她只是耍任性,甚至是一時興起想測試他,故捺著性子好聲慰哄,「外頭的飯菜要涼了,讓我幫小姐穿鞋吧。」
他那低聲下氣的模樣,讓她看了眼眶發酸。
她見過的,離開郎府的他,是那麼意氣風發的在他的事業中指揮若定,所有的員工唯他馬首是瞻,堅定的眼神多有自信。
可一踏入這屋,他的腰彎得比丫鬟還低。
「等你有心再來。」她無法忍受這種「不平等」!
她這是要他將最後一座城池也雙手交出,直接將他整個人摧毀?
大手握緊了手上的羅襪,一旁的丫鬟屏氣凝神,想知道這對夫妻的堅持最後誰會敗下陣來。
「你以後不用再過來為我梳洗打扮,不用伺候我用膳,這些事丫鬟都可以做,晚上也是一樣……」她思索著該怎麼說比較好。「當你踏入這個屋子的時候,我希望……」
「我不會再進來。」他將襪子交給一旁的杜鵑。「我會安排好的。」
「安排?」什麼意思?他是不是誤解了什麼?「你……」
他轉身離開,在他別過臉的瞬間,她瞧見面無表情的面具崩裂,一臉闃暗得像是正要去尋仇。
這是……撕破臉了?
「小姐,您跟姑爺……」杜鵑遲疑問道,「要離緣嗎?」
離緣?離婚?她訝然瞪眼。
她沒這個意思啊!
「可是老爺遺言不是交代,要姑爺照顧好小姐,經營好郎家事業,直到子嗣誕下為止,姑爺不可以背信的!」
「是啊!就算要離緣,也得等孩子生了啊!」
「等等。」她抬手阻止丫鬟的碎嘴,「老爺……我爹說,要他照顧我,直到誕下子嗣為止?」
「對啊!」紫薇點點頭,「小姐雖然不願,但還是得遵守老爺的遺言,所以才跟姑爺成婚的。」
「那子嗣誕下之後呢?」
「呃……」兩人面面相覷。「不清楚呢,老爺沒說啊!」
這些人在想什麼?
有個繼承人有這麼重要嗎?
誕下子嗣為止?
未盡的后語可是有無窮的想象空間啊!
那個男人可是很死心眼的,她認為他將她當母豬,可現下想來,根本是將他當種馬吧,而且這馬還不只會播種而已,還須有經營賺錢的能力,擁有一雙堅實廣大的羽翼,將整個郎家照顧好!
照理,他在外忙著事業經營,家中的事就應該由她這個妻子來管理,可他卻得兩邊都包辦,蠟燭兩頭燒的結果,恐怕不多時他就會病了吧!瞧他越來越大塊的黑眼圈就知道了!
她一直認為,為了安身立命,最好別破壞這個家從以前就有的規矩,可這樣真的是對的嗎?
她的心性堅忍,但也因此誤了自己不少,不是嗎?
該怎麼辦才好呢?
她實在拿不定注意啊!
【第三章】
初冬,太陽和暖,風涼爽中帶著些許寒,但還不至於冷得人簌簌發抖。爬上樹坐在高處的她,眯著眼仰望湛藍無垠的天空,深深呼吸一口清爽的空氣,鬱悶的情緒才得到紓解。
這是她的習慣。
從小就養成的習慣。
只要心情一不好,她就會登上高處,居高臨下俯瞰城市景色,或是仰頭望天,讓風吹亂她的發,順便將壞心情一併帶走。
她在思考著接下來該怎麼做。
她不可能對眼前的狀況視若無睹當啞巴,但她也不可能變成一個嬌貴的大小姐,露出本性又太危險,她無法預料當這兒的人發現她與郎芙潔的不同,會怎麼處置他。
還是說就別理別人的想法?反正他是這家中的主子,她想怎麼做,誰敢又異議?要有人質疑,就直接拿撒隆巴斯貼上他的嘴……是說,這時代有撒隆巴斯嗎?
頭靠上身旁的大樹主幹,她憂煩的想著自己從來都不是太勇敢的人,她很怕周遭眼光的改變,也不會謹慎的在剛來的那三個月,張口的次數屈指可數了。
「小姐?」樹下一聲驚喊,「您怎麼爬到上頭去的?」
低頭,是杜鵑與紫薇兩名丫頭。
「我吹吹風。」她照例又是很簡短的文句,不敢說太多。
要模仿他們的腔調並不難,畢竟她在語言方面上算有天分,懂得好幾國語言——雖然只是簡易回話,但也非常夠用。每次遇到國外客人,同事都是直接將她推出去。
不過或許是因為天生的個性與環境使然,她一直是個小心謹慎的人,未在腦中轉過數圈,話不會出口,曾被同事形容EQ太高,簡直不像人。
可他就是能打破她的原則,讓她說了一大串氣話,甚至想一巴掌打醒他!
他明明沒說過任何冒犯人的話,也不曾對她無禮過,可她就是很生氣!
「小姐,這老樹已被駐空,僅剩軀殼,危險啊!」杜鵑氣急敗壞的嚷。
「什麼?」她大驚失色。
伸手在樹榦上敲了敲,聲音聽起來似乎真有些空空的,很不實在。
「快下來!」兩個丫鬟急得跳腳。
「好……」
她小心翼翼的抱著樹榦,手心腳底莫名的發冷,身子才剛移動,就聽到臀下的枝椏發出碎裂的聲音,大樹甚至有些傾斜,她心一凜,明白大事不妙。
「跳下來。」樹下傳來有別於丫鬟的慌亂嗓音,沉穩而篤實。
她不用低頭,就知道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