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第105章
翌年秋。
正直農忙,天乾物燥。
清涼避暑的百景山莊多的是度假人士,幾十間房幾乎天天滿員,庄外特意改造成天然游泳場地的河裡每天熱鬧非凡,湖泊周圍多的是垂釣者,廚房裡更是忙成一片,露天燒烤店也總有客人光顧,如今的山莊竟比那兩個烤魚店賺的錢還多,還快。
馬濤秦鳳把馬文軒丟給秦揚這個大舅回村去堵水灌溉秧田,一去就是一個星期不回來,起初兩天小文軒還挺乖,蹣跚著跟江宇到處跑,可時間一長,小孩想父母了,開始天天潑天天哭,秦揚江宇被這傢伙折騰得幾天沒睡踏實,無法,只得把山莊的事交給高不成低不就至今沒看上對象還在打光棍的王強楊越,帶上江宇侄兒回村。
去往村裡的大路早已修好,秦揚在鎮上找了輛車徑直從大河鎮開到村裡,並不在村裡停頓,直直開上去往田壩的山道上。
到了地方,秦揚把買給秦父趙決等人的東西從車上提下來,付好錢,一手抱起肉嘟嘟的馬文軒兼提著幾袋禮品,空出另一手來牽著江宇回家。
如今的秦家院子有模有樣,院子里種了許多薔薇花,爬得滿護欄都是,院中還搭了一座葡萄架子,密密麻麻纏繞著架子的葡萄藤中隱約可見一串串青色細小的葡萄串,架子上纏滿了葡萄藤,遮擋著頭頂炙熱的陽光,投下的林蔭讓人看著就愜意。
家裡門窗緊閉,幾隻躺在院里的黑狗瞧見兩人瞬間認出他們,瘋狂的搖著尾巴上前歡迎,又是人立起來撲,又是舔的,熱情十足。
江宇頓時開心的牽著狗爪子,跟小黑的兒子們打成一片,蹦到草地里玩。
「啊啊!」馬文軒看著跟一群狗玩得開心的江宇,興奮的啊啊叫。
秦揚捏了捏快一歲半了還學不會說話的馬文軒,目光寵溺的看向江宇,走到走廊上把馬文軒放到木板上,沖江宇溫柔叮囑,「小心別踩到花。」
江宇一個激靈,忙從地上爬起來,瞧見被自己壓倒的花忙揮手趕開幾隻狗,把爸爸精心種植的花扶起,不敢再玩,遂跑到秦揚身邊老實坐下。
秦揚將馬文軒放到木板上坐下,轉身給江宇清理乾淨身上雜草,摸出常備於身上的手絹到擺放在院里裝了半缸水用於澆花的水缸里打水來沾濕手絹,擰乾來給江宇仔細擦乾淨臉,在一大一小垂涎的目光中拆了一包雪餅分吃,打算在這裡睡一覺等他們回來,誰知馬文軒吃飽后開始來了精神,扯著嗓子哇哇大哭,要找媽媽。
秦揚無法,只得把買來的東西找地方放好,抱著侄兒帶上江宇去地里找馬濤他們。
天氣乾燥,堵水變成了一項極為艱難的事,田壩里不少村民正提著鋤頭戴著草帽光著腳走在田埂上。
走在田壩里,視線總是輕易被成片的玉米林遮擋,秦揚先是去自家地里找秦父他們,順便看看幾塊水果樹,地里沒人,估計是去了山上,如今火龍果已經沒有種了,改種楊梅樹,地里樹木蔥鬱,長勢不錯,如今全換上單一的果樹,確實好打理多了。
幾人在附近逛了圈,這才抱著又要哭的馬文軒往前走。
馬濤家的幾塊田都在山背面,這裡較為僻靜,後面便是成片樹林,周圍田地不多,草壩子墳地倒是不少,馬濤秦鳳正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在不遠處的水溝里挖被泥垢堵住的溝,溝里只餘一層薄薄的水,今年實在太干,且這一帶水源本來就難找,田裡的水早幹了。
秦揚當即抱著馬文軒過去,小傢伙看到爸爸媽媽當即開心的啊啊叫。
馬濤秦鳳見到突然出現的兩人,不由驚訝了番,秦鳳忙擦乾淨手,上了水溝把兒子接過去親了親,問了秦揚兩句后便抱著兒子到不遠處土坡投射的陰影下休息。
秦揚讓江宇跟著過去躲太陽,隨後捋起袖子褲腿穿著皮鞋下溝里去幫忙。
馬濤推了推帽子,繼續挖溝,「你咋來了。」
秦揚笑笑,「你兒子太鬧,我哄不住,這不來換人了,以後放水的事我們兩來,秦鳳帶孩子。」
馬濤聞言頓時嘿嘿笑道:「行啊,我也不跟你客氣了,大舅子。」
「好說,好說。」
商定放水的事由兩人來做后,秦揚並不打算讓江宇參與其中,得起早不說,周圍黑燈瞎火的,萬一摔田裡就不好了。
馬濤秦鳳當晚也沒再回去,而是住在秦揚家,方便半夜早起去堵水。
每年一到這個時節,水源緊缺地里正躥頭的水稻又急需灌溉時,堵水就成了一場戰爭,去晚一步,被人佔了先機,今天一天估計就廢了。
田壩里田地灌溉的水是山溪水,源於遠處另一座山勢平穩的山,每年水量到這個最熱又滴雨不降的時間段都會蒸發,水勢一旦變小,流入水溝里的水也會便少,田壩里這麼多田等著灌溉,許多人都選擇大半夜起來堵水,挖別人攔住的水放到自家田裡,因此村裡人總會有不少人因這事鬧翻臉。
兩人商定三點起床,便早早睡下了。
秦家屋裡的燈逐個熄滅,院里蟲鳴聲一陣接一陣,夜空明月緩緩移動,漫天繁星璀璨,神秘而閃耀。
到了特定的時間點,秦揚醒了。
江宇渾身只穿了條小褲衩,縮在自己懷裡睡得正香,秦揚低頭吻了吻他額頭,才輕輕挪開身軀,扯過薄被給江宇蓋上,摸到火機點亮看了看時間,兩點五十。
因為怕吵醒江宇他並未開燈,輕輕起身摸黑穿上衣服便輕手輕腳下了閣樓,喊醒睡在沙發上以便隨時走人又不吵醒兩母子的馬濤,兩人走到院子里拘了兩把水隨便洗了洗臉,提上鋤頭,呵止住想跟著去的幾隻黑狗,點著電筒出了門。
田壩里十分安靜,周圍大山在皎潔的月光下顯得影影綽綽,夜裡濕度上升,涼風陣陣,十分舒服。
兩人默不作聲點著電筒順著田埂往田裡走去,一路上也沒遇上個人,看來兩人確實是最早的。
要堵水,就得順著水溝往水源處走去,挨近另一座山的山腳邊還有一片水田,這戶水田的擁有者是鮑家,鮑家向來霸道,見天的守在水源邊,誰家想分一股水都難,是以眾人大都選擇在夜裡悄悄的來把堵在水溝里的泥巴挖開,放水進田,待得第二日被發現,即便是不知道誰幹的,也總是少不了挨鮑家一頓罵街。
馬濤走在前面,有些不放心地說:「要是這股水被鮑家堵著,咱們去挖會不會惹上這家瘋子。」
秦揚雲淡風輕的道:「這水源是大家的,他家每年到這個時間都霸著水源早惹得大夥不樂意了,他們要是敢啰嗦,那咱們就策反村裡人的,去找他們家理論理論,就算他們家後台再硬,也不可能找人來挨個把全村的人都揍一遍。」
馬濤一向信任秦揚甚至是有些崇拜,他早就看不慣鮑家了,聞言遂放心道;「你說的倒也對,我聽你的。」
兩人順著水溝走到山腳,一股汨汨流水的聲音響起,秦揚隨手一照,那股不大的水還真全流進了鮑家田裡。
馬濤看一眼秦揚,得到眼神示意后,便拎著鋤頭去三下五除二的挖開堵在水溝里的泥巴,全敷到鮑家的入水口,細細的溪水紛紛轉入水溝里,緩緩順著水溝前行。
兩人忙順著水溝折返,一路檢查水溝旁的豁口以防水流到別人家田裡去。
好不容易守著水流進自家田裡,馬濤秦揚都鬆了口氣,坐在田埂上休息,後面是一片墳地。
秦揚左右摸了摸褲兜,想找根煙來抽,卻才想起走得太急沒帶煙,只得嘆了口氣,隨手扯草玩。
馬濤時不時看看水,嘆道:「早起的鳥兒有蟲吃,不過估計要不了多久,就該有人來了。」
秦揚淡淡嗯了聲,「所以到時候我們得分成兩路,一個在這裡守水,一個去前面看著別被人截胡了。」
馬濤:「那待會兒你在這裡守,我去前面守。」
秦揚不答,算是默認了。
夜裡清風陣陣,耳邊是清脆蟲鳴,兩人坐著坐著開始犯困,秦揚眯著眼開始打盹,馬濤又堅持了會兒,實在是撐不住了,他打了個哈欠,看一眼不斷流淌的溪水,往後面的草地上一趟,美滋滋的嘆了聲正準備睡覺,躺平后開闊的視線卻恍然瞟到頭頂立著一縷白色影子。
馬濤心裡咯噔一下,毫不遲疑的扭頭往後看去,什麼都沒有。
後面的墳壩里靜悄悄的,墳冢孤單的分佈在草地里,墳地后就是一片小樹林,馬濤經歷過怪事,難免有些怕,此時已困意全無,忙起身坐好,屁股挪了幾下挨近秦揚。
然而四周一片寧靜祥和,什麼事都沒有,馬濤這才自嘲一笑,自己嚇唬自己。
放鬆下來后,馬濤又困了。
他支起膝蓋抱著雙臂將腦袋靠上面睡覺,然而剛一側頭靠在手臂上,卻赫然瞧見秦揚身旁不遠處矗立著一條白影!
馬濤大驚,忙一把推醒秦揚,在對方疑惑的目光下死死盯著他的側面指去,哆嗦道:「你,你看那個是,是人是鬼......」
秦揚眉頭一皺,轉頭看去,什麼也沒有,「是毛,什麼都沒......」
秦揚的話戛然而止,他盯著馬濤身後那一排白色影子,面上滿是不可置信與驚嚇。
馬濤好像也感覺到了,忙伸手去抓住他,「我後面是,是不是有......」
「......有,一個小分隊......」秦揚看著明明還距離挺遠的一群在眨眼間不見移動卻又彷彿離他們更近的白影,心念電轉間,猛然一把抓起馬濤的衣服手忙腳亂的爬起來就要跑,可剛轉身就發現前面也堵了不少這樣的髒東西。
兩人皆是一驚,看著看不清面目形體,卻真真切切存在的東西飄飄忽忽逼近,無處可逃,秦揚當下拽住馬濤就往田裡跳去。
稻田裡雖然快乾了,泥土卻是爛泥,且剛放了些水進去,剛跳進去腳瞬間被陷進土裡,狼狽不堪。
稻穀割得裸.露在外的皮膚一陣麻癢,兩人往回看去,只見一群白影漸漸聚攏過來,卻只站在田埂前飄蕩,彷彿是在忌憚什麼。
秦揚見狀心下稍安,一把扶住正慌裡慌張拔深陷泥里的腳的馬濤,兩人費力的拔腿就往田中央走去,「別慌,它們沒下來。」
「我,我糙他娘的,怎麼咱們老是遇上這些髒東西?!」馬濤聞言鎮定不少,悄悄扭頭去看,那群白影子竟逐漸遠去,馬濤停下腳步,驚奇道:「咦,它們離開了。」
秦揚扭頭看去,那群東西已經消失了。
他皺了皺眉,還沒來得及問為什麼,遠處一抹白光突然晃過,兩人心臟瞬間提起,警惕的站在田裡往那處看去,片刻后,有人晃著電筒出現在視野里......
兩人虛驚一場,被來人調侃兩句后這才忙從田裡出來,電筒一掃,稻穀被兩人糟蹋了不少。
「兩個大男人跑來放水,結果被嚇得跳田裡去,實在是意外。」秦揚看著馬濤似笑非笑的嘆道。
馬濤:「......」
馬濤心有餘悸,說不上話來,正準備強撐著繼續守水灌溉時,突然迎面吹來陣陣涼風,夜空繁星明月漸漸被漂浮而來的烏雲遮住,看樣子,將有雨至。
兩人拿不準,於是繼續在田裡守著,直到半個小時后被一場突如其來的瓢潑大雨淋成落湯雞,才相信真有雨至,提上鋤頭就往家跑去。
第二天,秦揚跟馬濤把這事告訴秦父,卻換來秦父若有所思的神情,「又出現了,想當年我跟你爺爺去田壩里堵水的時候也遇上過,嚇得我跟你爺爺跳進田裡,那些東西好像怕水,我跟你爺爺扯了秧就扔過去,直扯了半塊秧田,那些東西才消失,害得咱們家被扣了好幾分工分呢,最氣人的是當天晚上就下起了大雨,這事村裡也有不少人都說遇上過,只要遇上,當晚就必定會下雨,也不知道那些東西是好還是壞,反正奇怪得很,說不是怎麼回事。」
秦揚與馬濤困惑的對視一眼,卻也不再多問,如果每次遇上這個東西都會下雨,那被嚇一嚇,其實也不是什麼壞事,可這其中原理是什麼,那些白影是好是壞,是神是鬼,這誰也說不出來,秦揚問過村裡幾個老輩,都問不出個所以然,也就漸漸忘了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