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041若即
李余指著地上那隻大三頭鳥說:「白董你看,這隻鳥雖然雕得栩栩如生,活靈活現的,但它是一個線條做到底,中間沒個分叉。」
他吐著唾沫飛子繼續說:「這就和畫符一樣的道理,講究一個一氣呵成,以心合眼,以眼合手,必須得一筆從起頭落到底,不能停頓,不能分叉。」
白靈君聽他唧歪了半天:「然後呢?」
李余就跳到三頭鳥當胸的位置蹲下,指著那裡說:「白董你瞧見沒有,這裡就是起的頭,」他站起來,一路順著曲線走了過去,邊走邊說,「看到沒有,這線路一直繞過來,畫過三個腦袋,然後是右邊的翅膀,而到右足,又到左邊的翅膀,又到左胸,收了。」
白靈君說:「為什麼不能是反過來,從你那末尾畫到那起頭呢?」
李余說:「那不能夠啊白董,這落符的順序就該是這樣啊。」
白靈君說:「好吧,依你,那然後呢?」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李余本來想把這句話抖出來的,然而想了想還是算了,他說:「然後,我還得琢磨琢磨。」
「也就是說你說了半天,實際上並沒有什麼實質的用處?」
「額,,,也可以這麼說。」
白靈君立馬把臉偏過去,好想拍死他。
李余寬慰她:「白董你甭著急,既然咱們已經有突破了,那接下來就會有更多突破。」
白靈君抄起手,空白臉說:「李高人請接著鼓搗。」
於是李高人又低著頭左看又看,時而蹲下身來去摸那地上的凹紋。他試過兩種方法,一是把內氣從起頭的那處放了過去,並沒有整出什麼動靜,他又咬了一點指尖血從那處按下,依然沒有什麼卵用。白靈君笑他:「李高人你放這一丁點血就妄圖開動這麼大的機關?你這血不嘩啦啦地流出來怎麼能行?」
李高人斜了她一眼:「我這血是自來水嗎?還嘩啦啦地流。」他突然腦中一道閃電劃過,「白董,你來你來。」
白靈君看他那殷勤的樣子,生起不祥的預感:「你想幹嘛?告訴你只要敢動我一下,我就分分鐘掐死你。」
李余笑著說:「不幹嘛,也就是放白董你一點血而已。」
白靈君乾乾脆脆地說:「妄想!」
李余就小跑到她的身後,推著她往前面走說:「我說白董誒,放一點點血,不會出人命的,來,乖。」
他還十分熱情十分周到的拿嘴去咬白靈君的指尖,被白靈君一巴掌推開:「你不要碰我,我自己來。」說著就咬了一下拇指,將指尖按在了那起頭處。
白靈君這麼配合併不是因為她特別好欺負,或是聽信了李余這混蛋的讒言,而是她自己也心中有一種感覺,李余的血陽氣太盛,而這裡是陰寒之地,所以應當是開不了這禁制的。自己的血恰也是屬陰,也許正好能夠相合。
果不其然,她這麼一指頭按下去,頓覺指尖有一股吸力,把她體內的血液不住地往外吸,這真如同開了龍頭的自來水一樣,嘩啦嘩啦地往外流。那血順著李余剛才所指的線路一路流下去,填滿了這整個三頭鳥的凹紋,最後停在了末端。
隨即這血紅的三頭鳥紅光大閃,足下傳來隆隆的聲響,而後他們站立的這個祭壇突地一陷,三頭鳥的紋路錯開,出現了一個向下的螺旋通道。
李餘一拍巴掌:「成了!」
結果白靈君扶了扶額頭,被放了一溝血的她面色十分的蒼白,嘴皮也變得烏青。也虧得是她,若換了其他人,早已經流血過多而死了。她有氣無力地說:「小李子,你過來一下。」
小李子跑過去將她扶起:「白董你有什麼吩咐?」
白靈君虛弱地說:「你來讓我咬一口,吸你一點血,不然我路都走不動了。」
李余起了一地雞皮疙瘩:「那個,白董,你要是走不動路的話我可以背你,咱能不能不要這麼血腥暴力?還有你又不是吸血鬼變的,吸什麼血?」
白靈君說:「你甭廢話了,趕快把脖子伸出來。」說著她嘴一張,那平整潔白的牙齒突變作了滿口的獠牙,嚇得李餘一個撒手,差點把她摜倒在地,白靈君幽怨地看著他:「李余,你!」
李余嘆嘆氣:「好吧,認識你這婆娘我也是認了。」他說著就把頭一伸,「咬吧。」
白靈君一點也不客氣,張嘴就來咬,李余連忙加了一句:「你斯文一點,不要整太多。」
他說話間,白靈君那一口已經下來了。他感到脖子先是一癢,接著一疼,同時又一涼。看來這傢伙卻是虛弱得緊,連嘴皮子以及哈出來的氣都是冷的。
白靈君咕咚咕咚,貪婪地喝了幾大口熱血。這小李子的血開禁制沒用,但補益自身已是綽綽有餘。這時候倒不存在陰血陽血的問題,白靈君自然有一套方法,能把熱騰騰的陽血轉化成她的陰血,而且這血越純,效果還越好。
白靈君正喝得痛快,突覺有一隻手,摸到了她的頭上,她抬眼一看,原來是李余那混蛋,正帶著笑意望著她,而後還用臟爪子撫摸著她的長發,她聽得李余說了一句:「看你這模樣,像只小狗一樣。」
白靈君卻一點也生不了他的氣,反而覺得這樣被他摸著,被他說著,很舒服,很自在。她便又咕咚咕咚喝了幾口。
她自覺自己的體力已經恢復了許多,便撒開了嘴,抹了抹嘴角流下來的血,眼神微醺,看見李余那臉也變得有些發白,而白中又帶著一種異樣的燙紅。
他說:「白董,咱的血還勉勉強強合您老的胃口吧?」
白靈君說:「還馬馬虎虎湊合,以後沒事了來兩口,解解口渴也不是不可以。」
李余連忙道:「可別,白董,您這麼有品位的人,可千萬不要湊合。」
白靈君笑了一笑,紅唇一動,欲說些什麼,可猶豫了一下之後,又忍了下去。
他們兩個歇息了一陣,調養得七七八八了,便欲往再下一層走去。
實則二人走到這裡來,已經多大不願意走了。但一想起那下面的棺材裡面坐著一個人,就似心裡長了一根刺一樣,無論如何都安不下這個心,還是走吧走吧,來都來到這裡了。
下面果然又比上一層冷了許多。這下連有法衣護體的二人都有些扛不住了。畢竟剛才都是失了很多血,身體有些虛弱。李余突然有些擔憂地說:「白董,你說咱們會不會今兒撂在這裡了?」
白靈君說:「去你的烏鴉嘴,要死也只能你一個人死。我白靈君是誰?哪能這樣輕易地就死了?」
李余說:「那白董,我要是一不小心死了,你有什麼特別想對我說的話沒有?」
白靈君想了想說:「你別說還真有。我想說:『你這種王八混蛋早就該死了,留在世上也是個禍害』。」
李餘一臉面癱:「白董,咱能揀點好聽的說說嗎?你老是這樣懟我有意思?」
白靈君說:「行,我覺得你這人特沒品,特無聊,還特迂腐,但也不是那麼討厭。」
李余:「。。。。。白董這真是好聽的話嗎?」
「額,,,應該是吧。」
二人便相互無話,靜往下面走去。
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們在走動的時候,手背與手背之間突地一下,碰在了一起,而後那兩隻手似心有靈犀一般,同時抓住了對方,十指相扣,緊緊地捏合在一起。那手心的溫度頓時盪開,傳達到了對方的心田裡去。
然則僅僅兩三秒鐘的工夫,那兩隻手又很有默契的,同時撤開了對方的手,而後各自遠去。
他兩人放慢了腳步,李余將手背負在身後,喉間低聲沉吟:「白靈君。」
白靈君淡淡的,但並非是那種冷冷的,而是帶有幾分熱度的應了一聲:「嗯。」
李余喉頭鼓動了幾下,卻沒有說出話來,在僵持了一陣之後,他終於說道:「你所看到的我,並不是真實的我。」
白靈君默默點著頭,也是隔了許久,方才說了三個字:「我知道。」
她試著努動了幾下嘴皮子,終於也似個剛學說話的孩童一般,艱難地表達出了自己的心聲:「你看到的,也不是真實的我。」
李余默然地點了點頭。
他們都明白,自己為何要做虛假的自己,尤其是壓抑住心底的那一份衝動和感情。然則,他們又都不明白,自己為何要做虛假的自己,為何又要去刻意地壓抑住自己心底最原始,最真摯的那一份衝動和感情。
這份糾纏與矛盾,已經在他們心裡生根發芽,不斷地衝擊著他們那本以為圓滿或冷淡的心。
直到遇見了對方以後,他們才突然明白,原來自己此生並不圓滿,也並不冷淡,它是那般地孤獨,那般熱切地渴望。
然則他們又不斷地逃避著,甚而在想,若是沒有遇見對方,便不會有這般的糾纏或複雜。
呵,這可真叫人無奈啊。
而後,儘管他們的步伐放得再緩再慢,他們也終是走到了這階梯的盡頭。
下面是一個比上兩層要小上許多的房間,而橫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口淡青色的石頭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