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06隱龍出淵(一)
劉果兒突然想起一事:「我說爹啊,我們費力八幾的找那小哥幹嘛啊,你這兒不是有符嗎?咱們拿個幾十張那種飛龍符出來,四周一貼,再往咱們腦門上心窩上安幾個,走到哪裡就亮到哪裡,還有什麼妖邪敢近咱們的身?」
劉老頭一說起那符,就恨不得一爪子揉死他,沒好氣說:「你以為是狗皮膏藥吶?想來幾張就來幾張?老子攢了這大半輩子,也才攢到這兩張仙符而已。」
劉果兒頓時焉了:「搞半天你也從別人那兒倒騰來的,我還以為你真這麼能幹,自己畫的呢。對了你說昨晚那妖邪是個什麼來頭?」
劉老漢略一尋思:「我看吶,多半和上了娟兒他爹的那只有關聯,那一隻被收了,所以這一隻就找上門來尋仇了。不然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時候來?」
劉果兒一拍巴掌:「有道理,高,您實在是高。」
劉老漢白了他兩眼:「拍馬屁的話就少來。現在咱們就分工兩頭。你去買些香燭果蔬來,這樣我給你開張清單,省得你瞎來。」
找饅頭鋪老闆討了紙筆,工工整整寫到:香兩封,燭四根,黃紙三包,香菇木耳桂圓,香蕉鳳梨花生蘋果紅棗,米酒米餅米糕瓜子,以上多多益善。註:也不要整太多了,咱們也不太寬裕。
劉果兒皺著眉頭接過那紙:「我說您這是在整團年飯哪,要不要再給你整點燒雞燒鵝,鴨舌鳳爪,再給您打二斤上好的老白乾?」
劉老漢不耐煩他:「就你話多,你只管備辦,買好了洗乾淨擱家裡了就來娟子家找我,老夫還要去她家裡打聽一點事。」
劉果兒動動嘴皮,還準備說他閑話,劉老漢把巴掌舉得老高,他一吐舌頭飄走了,走了老遠突然想起來,回頭大喊:「爹,還沒給錢。。。。」
打發走這個瘟喪,劉老頭緊趕慢趕地往于娟她家裡走。剛一開門,娟兒她媽夏慧榮瞅見恩人來了,慌忙倒頭就要拜,劉老頭不得不跟她客套一番,請進屋內坐下來,沏了杯茶,點了根煙,於建國被于娟扶著,非要下了地來客廳拜恩公,怎麼勸都不聽。劉老頭看他氣色,比先前紅潤精神多了,那內安氣血的隱龍陰符,真是個不可多得的寶貝啊。想起來又肉疼了。
客套一番后,劉老頭就發話了:「是這樣的啊大妹子,老夫這次來呢,一來是看看咱建國,看他這麼精神了,老夫心裡也老懷安慰了。」
他這麼一說,夏慧榮眼睛一紅,又要倒頭下拜啊塞錢啊這些的窮折騰,劉老頭被那鬼壓得叵不耐煩,連忙制止了,繼續道:「二來,老夫是要像你們打聽一件事情,這件事情對老夫來說意義非常重大。」
夏慧榮聽見「意義重大」這幾個字,這才沒倒騰了,慌的抹了抹淚:「恩人老爺您只管問,咱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劉老頭一笑:「也沒啥要緊事。前些日子咱建國不是病情加重住院去了嗎?結果住完院回來就撞邪了。所以老夫就想問,你們在住院那幾天撞見什麼蹊蹺得事情沒有?」
夏慧榮沉思一陣,沒過多久她想起一件事情,膽顫心驚說:「是有一件事啊老神仙。那天建國剛進醫院的時候,被推進搶救室搶救,正好有個大肚子孕婦,身上蓋了張白單子推了出來,那時候我一心在意著建國的事,對別的沒怎麼留意。後來聽說第二天醫院門口鬧得很兇,還有人拉橫幅燒紙錢喊醫院賠他們母子的性命。當時我鄰床的陪伴還去看了一遭熱鬧,回來說是那家屬耍無賴,來的時候那個孕婦就已經只有一口氣了,醫生護士搶救了半天沒搶救過來,也都儘力了。這事兒我當熱鬧看了,幾乎都給忘了。經您這麼一提醒,才覺得有蹊蹺。」
劉老頭皺著眉頭低聲言語道:「是很蹊蹺啊,很蹊蹺。中陰離體,奪舍為家。」
夏慧榮聽著這兩句話特瘮人,慌問:「老神仙,什麼意思?」
劉老頭吐了吐煙圈,很是沉默了一陣,這才緩緩開口:「這啊,也是年輕的時候聽我師父講的,這一次才算是親自見了。這個中陰呢,是指人剛剛死的時候,到七七四十九天為止,所出的魂魄。也就是大家口裡說的「新鬼」。這些新鬼剛剛丟了肉身,也就沒了活氣,所以對人的軀殼非常的迷戀,一有機會就想往人身上擠,想擠進去自己住啊。這其中呢,又要數腹中胎兒的中陰最為痴迷,它一旦上了人身,那打死也不肯出來了。你看那天我拿陽符那麼恐嚇它,它寧可自己被收了,也不願意跑出來。就足以證明,那天上了建國身的,就是那個腹中胎兒。」
這一番聽得在場三人都是後背發涼,夏慧榮猶有后怕地問道:「當時那麼多人,那它為什麼不上我們的身,偏偏要上了建國的身?建國的這身子骨,也經不起這般折騰啊。」
劉老漢搖搖頭:「這陰陽畢竟有別,人鬼始終殊途,你們一個個陽氣壯旺,它倒是想上,也上不了啊。不然每天那麼多胎死腹中的中陰,個個都來上個身附個體,世道不是亂套了?」
三人這才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原來是建國正好陽氣衰弱,所以才被那中陰鑽了空子,演了這麼一出。
劉老漢該搞明白的都明白了,也就不再發問了。被隱龍陽符收走的,是那個小的,而在他家裡作怪的,就是那個大的。先是,那個大的見小的上了人身,它護子心切,就一路跟到這兒。本來它也作不了什麼大怪,但眼見得小的被收了,它憤怒之下,成了厲鬼,所以耍手段,要來找他爺倆報仇。
這種厲鬼還有一個名目,叫「子母鬼」。子現母隱,子危母出。也就是那種懷著胎的母親,橫死之後,還念念不忘自己的寶貝孩子,就一直在它孩子周圍徘徊。孩子還平平安安的時候,它也安安靜靜老老實實的,這就叫子現母隱,而那個鬼孩子要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她護子心切,就會化作厲鬼,該護犢的護犢,該尋仇的尋仇,這就叫子危母出。這鬼怨氣深重,厲害得緊啊。難怪昨天連桃木劍也鎮不住它,非要用雷擊棗木印才勉強將它唬住。但它在明,你在暗,你唬得住它一時,唬不住它一世,你要有一個疏忽,那就是要斷送性命的。這事非得請高人出馬才行。
老頭兒也坐不住了,眼見劉果兒還沒來尋自己,所以決定先回去等他了。臨走前給夏慧榮留了話,要是我家果兒來這裡找我,就說我已經回家去了。交代完之後劉老頭嘆聲氣,低著頭滿腹心事地朝家裡走去。
爬到自家樓下,眼見得門口坐著個人,拎著個大包小包,活像屁股生了根刺,在那裡轉悠悠來轉悠去。劉老頭呵斥道:「兔崽子,你在哪兒瞎轉悠什麼呢?」
沒料劉果兒突然一驚,打了個擺子,回頭看是他老爹,這才咧嘴一笑:「原來是您老啊,我還以為是昨晚那個,,,」
原來這小子是嚇怕了,他老爹剛囑咐他把果蔬洗乾淨了,但他又不敢進屋,這才在門口瞎轉悠。
劉老頭又好氣又好笑:「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瞎怕個什麼勁兒?趕快給我進屋去做事。」
劉果兒諂笑道:「您老先請,您老先請。」
他們爺倆就這樣一前一後進了屋,劉老頭挺了胸走在前頭,劉果兒跟做賊一樣鬼鬼祟祟地躲在後面,透過他爹的肩膀朝屋內瞎望。這一望不得了,屋內好似被大水沖了一樣,到處都是一團亂。吃飯的桌子切菜的菜板,都七零八落的散亂在地,桃木劍給釘在了牆裡,劉老頭那旱煙桿被扔進了馬桶里,看來這鬼母,當真怨氣深重啊。
但劉老頭的如意袋那鬼沒有動,裡面有一些雜七雜八歪門邪道的東西,那鬼也不敢過於任性,另外,神龕,祖師牌位這些東西,它通通沒有染指。看來這鬼厲害是厲害,但終還是有所忌憚。
老頭看著那滿屋狼藉皺起了眉,他拍拍自己的內褲,還好老夫神機妙算,長年累月把存摺啊錢財這些縫在褲衩裡面,日夜不離。東西沒了就沒了,咱還有錢,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是不是?
他喚果兒把屋子中間收拾一片空地出來,把果蔬洗凈了。果兒喏了一聲,就忙前忙後去了。他自己抽空摸下樓去買了包軟中華香煙。接下來要做的事兒關聯重大,直接干係到他爺倆的生死性命,那是馬虎不得,不來點好煙提提神,那怎麼有最佳狀態?
慢騰騰搖回來的時候,果兒這小子利索,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他又喚果兒把那張硃紅色長方桌搬到中間,把果蔬擺好,香燭點燃,頓時屋內煙香瀰漫,縹緲欲仙。
果兒眉開眼笑地看著他爹,心中嘖嘖稱讚:「瞧瞧我爹這身板,這架勢,這仙風道骨,不去跳大神實在太可惜了。」
劉半仙沒工夫理會龜兒子的心理活動,他莊重地把祖師牌位擺到桌上。此刻在忙著磕頭誦唱,不亦樂乎。嘴裡嘰里哇啦念念有詞:
「祖師在上,弟子劉榮山敬信誠禮,叩首跪拜,乞求祖師爺仁慈,指我明路,賜我天機。」
祖師爺姓馬,號明陽。是千年以前的一位不世出的高人,傳了他們這一支法脈下來。結果是一代不如一代,傳到劉老頭這裡來的時候,也基本上把當年那神乎其神的術法咒符丟得個精光,只留有一些看相算命,謀生活的小術而已。這麼一細想,祖師爺應該是位仁厚長者,不然早把這一干不孝子弟拖來毒打。
劉老頭這一路磕頭一路念,足足磕了九九之數,也就是八十一個響頭,還好老頭身子骨硬朗,咬牙堅持著沒把自己磕暈過去。第八十一個響頭剛一磕完,他陡然心念一動,眼中精光一閃,隨即直了身子,把黃紙點燃,望火盆里一投,那盆中火焰突然高高躥起,將老頭的臉映得通紅,老頭的心中大動,已知天機出現。他大喝一聲,如同響了一聲雷。隨即清風徐來,微搖火光,老頭知時機到了,念起卦前咒:
「真火降臨,驚雷來應。巽風微動,天機神行。普天之下,無事不應。算無遺策,卦卦皆靈。」
真是那:風火雷策應,正是起卦時。這卦,非尋常之卦,乃是凡夫俗子得了天機,所以能算出平日里無法算得的事物,比如那隱了命數的,那位年輕高手的行蹤。
以此方法起卦,是為天機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