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一陣酒氣撲面,崔勝威了了,怪不得懦弱的徐場主性情大變,還臉紅脖子粗咧。他終於站出招牌三七步,指著他罵。「大白天的你竟然喝得醉醺醺?你對得起我這個業主嗎?你平日都是這樣管理農場的嗎?你——」

「給我過來!」他竟然被徐場主「拎」走。

「放手,不要揪我領子,喂!」

「閉嘴——」

行至溫室深處,在工作台前,徐場主燃起一東香,塞入崔勝威手裡。

崔勝威怔住,這要幹麼?接著徐場主又拿出一些供品放在工作台上,連酒水都擺妥。

「初一十五拜拜?今天農曆幾號?」

「今天是這兒主人的祭日。」

「欸?」

「香拿好,你現在快好好跟死去的主人認錯,請他原諒你。」

「等等,你不是說主人出國?」

「對,去天國了。」

崔勝威倒抽口氣,死者為大,趕快拜,順便收回這陣子種種不敬的話。

拜完,徐正國拉他坐下,倒了杯酒。

「喝。」

喝什麼喝?崔勝威起身。「我還要趕回台北——」

「喝啦。」又被拉下。「廢話真多,來,乾杯。」

崔勝威還想拒絕,但徐正國真好膽,酒杯往他嘴上一堵,酒液灑了出來。

「喝啦,唉,你看看,看看這些多肉啊,看看這裡荒廢的,我這個心,我痛啊。」

很好,徐場主開始發酒瘋了。「是,你慢慢痛,我要回去了我——」

「當初他們一起種的多肉,這麼多、這麼美,可是現在卻……」說到這,徐場主忽然萬般溫柔地捧起崔勝威的臉,淚盈盈地教威哥好惶恐。

「崔總裁——」

「幹麼?」

「崔、總、裁——」

「幹什麼?」一直叫是怎樣?而且這麼捧著他的臉看,很毛欸,不過更毛的是淚珠兒忽然從老人家的眼角淌落。

「喝酒……」徐場主抓住他的手。「不要開車。」

「當然,開車的是助理。」輪得到我嗎?切。

「他!」徐場主忽然往上一指。「就是酒駕死的!」

「是喔。」不用這麼激動吧?

「他!」徐場主又揪住他的領子。「害我女兒到現在還在內疚,就因為出事前吵了一架,但這能怪我女兒嗎?我可憐的女兒為什麼要承受這個?這怎麼會是我們家阿靜的錯?怎麼可以怪我的寶貝?嗚——」

徐場主潸然淚下,哀泣。「他們本來要結婚的……他幹麼開車?既然要開就不要喝酒啊,既然喝酒就不要開啊,既然酒駕那就不要選在吵架后酒駕——」徐場主自顧自陷入黑暗回憶。

且慢,倒帶一下,上一句好像哪裡怪怪的?對了,那句阿靜……阿靜?阿靜?!

「徐場主!」換崔勝威捧高他的臉嚷。「你們農場是不是有個打工的叫徐明靜?」

「什麼打工的?明靜是我女兒、是我的心肝寶貝,我唯一最疼的女兒——」

「她是你女兒?女……女兒?丨」崔勝威驚到快語無倫次了。

「又漂亮又乖巧但現在都變了、變了啊——」言及此,徐場主激憤地舉杯向天呼喊。「振宇啊,你可好了,你可以盡量開喝了,可我女兒怎麼辦呦,我女兒再也開心不了呀——你這壞孩子,你說你這樣高興了嗎?你爽了嗎?你喝啊!喝啊!」

喔、買、尬!

別再邀鬼喝了,也關心一下世間人吧。

可憐的崔總裁突遭打擊,整個呆住。這位竟是她老爸?他過去老是踏三七步當狗罵的是她老爸?他被徐明靜冷淡對待一點也不枉然啊。老天為何要這樣捉弄他?他過去命苦,未來也堪憂,他怎麼辦啊?

崔勝威打擊太大,幹了一杯酒。

徐場主拿起酒瓶。「來,我幫你倒酒。」

「不不不,我幫您倒才是。」

「唉,客氣什麼,當然是我幫總裁倒呀。」

「不不不,當然該由我這個晚輩幫您倒才是。」他忽然控制不了地謙卑謙卑再謙卑。

徐場主被「囂張威」忽然謙卑的態度逗樂了,他酒興大發,拍拍他的臉大笑。「唉呦,今天總裁大人特別可愛呦。行!咱今天不醉不歸,五花馬啊,千金裘啊,呼兒換美酒啦哩啦——」唱大戲來也,不只唱大戲,片刻后,更可怕的事情發生了。

徐老頭坐在地上,向崔勝威張開雙臂,兩腳蹬著,嘟嘴向他嚷。「不管不管,人家要抱抱啦,抱抱嘛。」

此景有沒有好熟悉?

崔勝威搖頭讚歎,果然是父女。

這徐場主任性不輸女兒,等不到崔勝威愛的抱抱,竟嗔他。「不抱是吧?好,那我睡了——」

說著直接往後躺,崔勝威大驚,上前撲去——

「小心!」手一伸,即時護住他後腦。唉呀呀,後面是一盆多刺仙人掌,頭頂針灸或可醒神,但萬刺齊入可就要登仙去也。

雖然那些密密麻麻的刺沒扎到徐場主,但在那衝撞的勢子下,全刺入了護住他的崔勝威手背上。

「啊——」崔勝威痛呼。

他目視遠方,一臉哀凄。徐明靜,你可知我今救你父一命,你要拿什麼還?還不快快「香檳」我,鳴。

溫室里剛剛經歷一場生死交關?,溫室外,有人卻毫不知情但也經歷一場生死劫。

車東元扶著小徑旁的銀杏樹,癟嘴、揪眉,冷汗濕透衣裳,站內八姿勢,內心好悲摧。

這槁木死灰的可憐人,在跑了三趟努力堆「肥」后,體虛身殘,仍堅守崗位,認真把風。

車東元有苦,車東元要說:哥若有良心真該頒獎給我。

發現有人拍他肩膀,車東元回身,駭嚷。「哥?哥?!」

這什麼情況?哥去換盆怎麼搬了一個人出來?

「很吃驚嗎?」崔勝威背著徐場主。「我更吃驚,你把風把得密不透風,怎麼還有這麼大坨的東西飛進來?」

慘了。「徐場主?不會吧?哥,你至於嗎?被發現了就滅口?」

「滅你個——算了,你轉身蹲下,快。」他身心俱疲,但求解脫。

「為什麼?」

「還問?沒看見嗎?他醉了,換你背。」

「哥,我沒辦法,你看看我,我拉肚子已經跑去撇三次,我腸子都快——」

「shutup,蹲下。」

「好吧。」

好是好,但徐場主一掛上車東元軟趴趴的身體,頓時又經歷一場生死浩劫。但見車東元咬牙撐起,雙腳發抖,咬牙呻吟,很有再撇一次的可能。

且不管車東元了,那搖搖欲墜的勢子,教崔勝威看著心驚。

終於,車東元爭氣地站起來后,直接往旁邊倒——

「小心!」崔勝威再次展現他驚人的矯健身手,抱住滾落的岳父——不,是「未來可能成為」的岳父。人雖然救下也護在懷裡了,可他的背慘摔在地面上,痛得他直抽氣。

可憐的崔勝威,「未來可能成為」的岳父在懷中被護得安穩,但他卻犧牲了自己的肉體,痛得椎心,只能無言望藍天。

明靜啊,你可知我一日救你父親二回,目蓮救母的心情我也算是體驗過了,我辛酸得都要淌淚了,我像是舍已為人的人嗎?這像話嗎?

車東元自己爬起來,好誠實地說:「你看,讓我背好危險。」

是,你好樣的,不知羞也是你車東元的本事吧?示弱就是你的生存奧義吧?我算是見識到了。

崔勝威咬牙背起徐場主走,已經夠吃力了,偏偏車東元還——

「車東元你好好走路行嗎?不要過來,走直線!」

「唉,我也想,但我腳軟啊。」車東元搭著崔勝威的手,靠著他走。

可憐的威哥就這麼扛著一個老的、拖著一個小的,全怪他迷戀小鮮肉喔不——迷戀小多肉才遭此劫,歷來能者多勞,英雄命苦,他要挺住!

還有,OneNightStand的後患無窮啊!為美人一晌貪歡,值得嗎?蝕本啦!是否當一個人擁有的多了,神就會逼他吐出來?果真如此,那麼打從遇見徐明靜后,崔勝威也催吐得太厲害,一直失血。

就算是晴天,也有一早醒來,看見明澄的巷弄就生厭的時候。

對徐明靜來說,今天就是那種日子,即使行事曆在七月十一日這天沒標註什麼,但這天就像一枚別針,別在她柔軟濕潤的心臟。

刺穿后,再被回憶浸泡,別針生鏽,腐蝕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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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勇敢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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