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4章 被沒收的冊子
回了供奉院的魚純，自然不知道白棲桐已經和白氏相認了。
她沒一會便將白氏望之腦後，給魚淵的家信，也沒提這些，她倒擔心，她爹要是對白氏還有什麼想法，那多鬧心，索性絕口不提。
倒是九霄晚上的時候，忽然說，「魚，蓮花宮那邊說，給你置備了衣裳，明日讓福安找個機靈的小太監帶你過去。」
魚純沒多想，她應了聲，又道，「林姨怎麼又給我置衣裳了？我又不能穿女裝，多浪費。」
九霄上下打量了她，「你穿女裝和穿男裝有區別嗎？」
魚純當時沒反應過來，她將這話在腦子裡轉了兩圈，才怒道，「有沒有區別，你穿女裝試試！」
敢這樣說她，她臉是長的多中性，才會沒區別來著？
也只有他才眼瘸了，分明任誰看她都是嬌艷勾人的美人。
九霄不以為意，「我穿女裝也比你好看。」
混蛋！還能不能好好談戀愛了？
找個比自己長的好的叛逆少年當男朋友，這滋味果然十分酸爽。
她抹了把臉，跟自個說，姐弟戀么，你比他大，讓著，讓著，往後多看幾次他那張臉，找補回來就是了。
絲毫不知自個做了弟弟的美少年，認真地提醒了句，「跟她說，字寫的丑，就別寫信了，看得我眼睛疼。」
「哦，」魚純悶悶應了聲，想著這兩母子的關係匪夷所思，便多問了句。「還有要帶的話嗎？」
九霄道，「不用，你和她聊其他的比較好，供奉院裡頭的事，少跟她說。」
這其實是不想林嬌娘擔心，也省的引起別人懷疑，畢竟，他們兩母子的關係就不能太好，最好壞的恨不得對方死才好。
魚純自個也想明白了這點，她彎著眸子道，「要林姨不讓我回來，你還來接我吧。」
九霄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還是答應她，「我來接你。」
第二日。魚純換回女裝，她也不特意，就和後宮宮娥一樣的打扮，為了不引人注意，眉心那小疤，她用淺色的胭脂遮蓋住了事，連花鈿都不畫。
九霄目送她出門，見人走遠了，他才換了身衣裳往浮屠塔去。
浮屠塔頂，國師正在露台上打一套拳頭，他白衣翩然，寬袖隨袍擺起舞，糾纏著銀髮，整個人在朝陽之中。沐浴這金黃，竟有幾分的暖意來。
九霄等了會，一直到國師收拳，他才過去拿起石桌上的茶盞，倒了兩盞茶。
國師拂袖坐下，兩人皆沒有說話，靜靜品完一盞茶。
國師才嘆息一聲道，「好水，可惜茶不夠好，味便不純。」
九霄垂著眼帘，長卷的睫毛在晨光中投落下細細密密的淺影，他面容白而清淡，「解渴而已，有水有茶足矣。」
這樣半點不風雅的話，很難讓人相信是從他嘴裡說出來的。
便是國師都看了他一眼，「此等茶道風雅事，於你而言，便是解渴？」
九霄自曬，「興許對旁人而言，是附庸風雅的美事，與我而言，只是解渴，我本不是高雅之人，世人皆膚淺，以貌取人，認為我這樣的臉，就該配高雅的事。」
所以說，還是家裡的那條魚最好。他在她面前，再是不雅，在她眼裡，那也是正常的，相反，要不食煙火，她才會擔心。
人呢，不就活個自在。
國師搖頭失笑，「看來本座在你眼裡也是膚淺的人了。」
九霄沒吭聲。
兩人一同喝完一小壺的茶水，國師泡上第二泡時，問，「你同那宮娥在一起了？」
九霄點頭，末了又多說一句，「其實在我上京之前，幼年那會，就已經是定下了的。」
他在隱晦的跟國師表明魚純在他心裡的地位和份量。
國師點頭，「年少情愛，自然是美好的。」
九霄紅唇微抿，「師尊，應當也是少年過來的。」
這話，讓國師一怔，好似讓他想起了過去。
好一會他才說，「本座本是為你好，男女情愛，發乎情止乎禮，可總也有情難自禁的時候，到時，她因你而染上寒毒，才是真正害了她。」
聽聞這話，琥珀眸色肅然一冷。
國師繼續說，「女子本性屬陰，陰上加陰，你當知道，寒毒入體后，對女子而言，將意味著什麼。」
九霄沒說話，他只看著國師，一言不發。
國師一字一頓的道，「子嗣斷絕，這輩子都做了不母親，生不出孩子！」
此話一落，九霄捏著茶盞的五指用力。
「咔」的幾聲，那茶盞竟是被他生生捏碎了。
「除非，」國師抬眼看他，唯一的一直左眼眸色深邃不見底，「你自廢武功，甘心做個廢人。」
國師說這樣的話，其實是知道九霄的決心，不過他並不擔心，「你要想清楚，成了廢人，你同蓮妃的處境，那些人會放過你們？」
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不會放過的。
這供奉院，看似平靜安寧，實則底下風起雲湧。每一個都不是好相與的，即便是他成為了廢人，但他曾是九院之主，就只有徹底死了，那些人才會安心。
九霄閉上眼睛，又睜眼，鳳眼之中是從未有過的堅定，「我會找到解決之法。」
國師搖頭，嘴角有縹緲淡笑，也不知是在笑九霄的天真，還是笑其他。
他說，「如果有解決之法，本座如今也不是這個模樣。」
他晃了下滿頭的白髮，「你剛才說本座也是年少過的。確實，本座確實年少過，那個姑娘家，像花兒一樣的美，她笑起來的時候，面有梨渦，眼眸一彎，就像是初春暖陽一樣，讓人會忍不住跟著她一起笑。」
第二泡的茶水泡出了味，國師自顧自倒了盞。
「本座同你一般，自負孤高，認為這天下就沒有本座做不到的事。」
「然後，直到她死了，本座才明白。這天下，當真是有本座做不到的事。」
國師說完，就不在說了。
九霄五指展開，茶盞碎片嘩啦落地，他慢條斯理地抽出帕子，擦了擦手，「師尊做不到的事，不代表我也做不到，我不會讓她死，也不會讓她生不出孩子，更不會自廢武功做個廢人……」
「我同師尊，是不一樣的。」
九霄淡淡的說，他起身，腳邊的影子被朝陽斜斜拉長。
國師輕笑了聲，他眯起左眼，透過晨光，仰頭看著九霄。
「其實你自己很明白，真為她以後能幸福，其實該同意她嫁給青聿。」國師道。
九霄眸色一厲，「我不會將她給任何人，除我之外，我不相信任何人能帶給她幸福。」
她想要的，他都會給她！
他堅信，在這世上，再沒有任何一個人，能給她比他能給的還更多。
國師微微一笑，似是而非的道，「終有一天。你會改變主意的。」
九霄除了浮屠塔，國師的這話還像個魔咒一般，在他腦海迴響不休。
他一身氣息冰寒，整個人都浸著浮冰碎雪的冷意。
一直到回了九院，他沒進自個的瀾滄殿，反而是進了魚純的朝霞殿。
朝霞殿內，處處皆是魚純的氣息，她穿過的衣裳，她的額飾，還有她用過的妝奩。
他坐到魚純的床沿，摸著軟枕，身一歪，就倒了下去。
軟枕上，殘留著魚純青絲上才有的淺淡香味。叫他覺得眷戀。
他閉上眼睛，忽然覺得無比的累，要是他不是龍子，只是安鎮普普通通的人家，約莫早將人娶過了門，這會該恩愛合美的時候。
此時的蓮花宮。
「哎喲，本宮的親閨女，想死本宮了。」林嬌娘熱情無比，一見魚純，就摟著她先搓了搓小臉，然後嘟著抹了胭脂的嘴巴在她臉上印了個大紅唇。
她整個人都被這番熱情搞的有點懵，木愣愣地擦了擦臉，「林姨，你該將這大紅唇留給皇上。」
所以，她不喜歡，皇帝才會喜歡。
林嬌娘就稀罕她這木著小臉，一本正經的模樣。
她抱了抱魚純，竟還流氓地去抓了她胸一把，末了道，「看吧，都讓混小子給養的小了。」
魚純心頭簡直被一萬頭神獸呼嘯而過，她怎麼有種被林嬌娘給調戲了的感覺。
林嬌娘也不逗她了，兩人隨便聊了會日常，林嬌娘就問，「對了小魚，你想不想見見你親娘？」
魚純皺眉，「我那天和九霄出宮去逛的時候見到了，所以不想見。」
林嬌娘看了她一眼，眼中有深意，「你去相認了？」
魚純搖頭，「我才不和她相認，她只是生我，又沒養我，再說了，她也不一定稀罕我認她。」
說完，她又將頭靠林嬌娘肩上道，「我只認林姨當我母親。」
可不就是么，要以後和小混蛋成親了，那就是名正言順的「娘親」了。
她心裡這般想著，就生了點心虛來，像背著長輩，偷偷摸摸的和小混蛋早戀一樣。
林嬌娘揉了揉她髮髻。終於舒了一口氣，「那就好，我還以為你有了親娘后，就不認我了。」
所以，她那般問的主要目的都在這。
魚純嘴裡啃著點心擺手道，「哪能，打小教我的都是林姨，誰對我好，誰對我不好，我還是分得清的。」
聽了想聽的話，林嬌娘只覺得，這姑娘怎生的這樣討人歡喜，嘴甜的真想讓人將她揉把揉把縮小了裝兜裡頭，走哪都帶著。
不得不說。在這個問題上，林嬌娘難得的和自家兒子達成一致，不得不說，果然是母子。
也好在魚純不知道他們的心思，她吃了塊蓮花宮的點心，覺得好吃，就多用了幾塊。
她正和林嬌娘聊的愉快之時，有宮娥回稟，「娘娘，有妃嬪求見。」
能說求見的，自然是這蓮花宮裡頭的其他妃嬪，且份位不如林嬌娘，平日里，由她這個主殿後妃管著的。
魚純端著點心盤子趁機躲到屏風後頭，她才不摻合這些後宮的事。
於是，她一邊啃點心，一邊隔著屏風，就見識到了什麼是宮斗，並為林嬌娘的手段所折服。
這一番戲碼看的她十分過癮，她一邊驚嘆的同時，一邊又暗自慶幸，幸好她是進了供奉院，不然就這後宮，她鐵定早讓人給啃的渣滓都不剩。
林嬌娘將人打發了，見魚純拎著空盤子出來，頓時哭笑不得。
合著她兒子真將人給餓狠了，所以來她這就是打秋風來的？
見林嬌娘戲謔的目光，魚純這後知後覺的有點不好意思。
她轉移話題。「那個林姨，她們剛才來找你是幹什麼？」
林嬌娘挑眉，「沒聽懂？」
魚純點頭，那種拐彎抹角的說話，她懶得去想，總是直接問林嬌娘就對了。
林嬌娘哪裡不知道她是懶的，伸手點了她額頭一下道，「還不是為爭寵那點事，這個說有多久沒見著皇上了，那個說某個殿的小主又不安分了，使了手段，都是一些讓人不見得開心的事。」
魚純點頭，她眼珠子一轉，忽然拉住林嬌娘袖子。小聲嘀咕道，「那個林姨，後宮這麼多人，就都伺候皇上一個，你難道不覺得皇上那啥東西挺髒的？」
她是真好奇，林嬌娘這等心思通透的主，思想還比一般女人前衛的，就當真甘心情願同諸多女人分享一個男人。
果然，林嬌娘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也是，你都及笄了，是該知道一些事，你爹肯定沒讓人給你說過。」
「說啥？」魚純問。
林嬌娘將人拉到軟榻上坐好，像傳授不二法門一樣，跟她說，「我倒也是嫌棄來著，可誰讓他是皇上，嫌棄歸嫌棄，臉上還得表現的歡天喜地，至於臟不髒的問題，總比沒得用的好，燈一吹，被子一蓋，誰還看得見誰？要實在想不過，就當是反正自己也快活的事，畢竟能嫖皇帝的人，這世上還沒幾個。」
魚純目瞪口呆，林嬌娘果然還真敢想。伺候皇帝她都想成是嫖皇帝，約莫皇帝要知道了，非的被氣的吐血不可。
林嬌娘見她傻了，便痴痴笑道，「我教你，這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想事的，不能太順著，要欲擒故縱一點，也不能不給甜頭，想要馬兒跑，還得適當給點草吃，一些東西，太輕易得到，是不會珍惜。特別是男人，更不懂珍惜，但永遠留一手撒手鐧吊著他，他便能跑的比馬還快。」
這種話，就算是兩輩子了，可魚純還是頭一次聽到。
她覺得很新奇，像被林嬌娘打開了另一扇窗一樣，她孜孜不倦的問，「那林姨也是有殺手鐧的？」
林嬌娘得意地揚起下頜，「那當然，不然你以為所有龍子的生母都死了，我為什麼還能活著？而且還混成了寵妃，今年都三十有餘了，依然得皇上寵。這就是了。」
「是什麼殺手鐧，是什麼樣的？」她眸子亮晶晶的，覺得這招必須學啊。
林嬌娘捏了她臉一下，「每個人的都不一樣，適合我的，不一定適合你，你得自個去摸索。」
很多年後，終於摸索出自個殺手鐧的魚純，表示，這招真好用。
而被莫名其妙坑了很多年的九霄，只想說親娘誤我！
說完這些，林嬌娘又塞給魚純一本小冊子，並跟她說，回供奉院在看。冊子上面的還必須好好研究，只有自個吃透了，才不會吃虧。
半點都沒想歪的魚純十分慎重的將小冊子貼身放懷裡。
暮色時分，她陪著林嬌娘用了晚膳，不一會九霄就找來了。
他依舊面色陰沉的厲害，一身寒氣，照舊闖進來就跟林嬌娘互懟一通，那動靜大的驚動了整個蓮花宮，林嬌娘還當場摔了一套茶盞。
親眼目睹整個事情經過的魚純，傻愣愣地看著其實是她一不小心帶翻的茶盞，很懵逼。
鬧騰一番后，九霄同樣拽著魚純就走。
兩人一直出了蓮花宮，他身上的氣息才稍稍收了回去。
魚純將蓮花宮的事大概跟他說了說，至於林嬌娘教她的那番話。她自然避過不談。
回到九院時辰尚早，魚純也不困，她想起林嬌娘給她的小冊子，便跟著九霄進了書房，準備研究小冊子陪他會。
哪知，九霄才寫第二個字，就聽得魚純啪嗒一聲，將手頭的小冊子給扔了。
他擱筆問她，「怎的？」
魚純耳根通紅，她怎麼也沒想到，林嬌娘給她的竟然是一本彩墨的辟火圖！
那裡頭的圖文並茂，十分生動，畫的跟在詳細不過，簡直就跟真的一樣。
要說辟火圖這種東西。她從前還真沒看過，上輩子看的最多的，也僅限於刷刷網路時，偶爾彈出來的那些垃圾病毒，她根本就沒管過。
故而，那辟火圖對她的衝擊還不小！
九霄繞出書案，他抬腳過去，準備撿冊子，想瞧瞧裡頭到底是什麼，能讓蠢魚給扔了。
「不準撿！」魚純喝了聲，她從椅子上跳下來，沖的過去要搶。
但九霄人高手長，那冊子已經落到他手裡。
魚純慌了，她扒著他，夠著手去搶，還沒命地跳了幾跳。
但九霄比她高，猿臂一舉，她根本拿不到。
「你還給我，還給我，」魚純急的臉都紅了，「啊，不準看，叫你不準看！」
九霄直接兩隻手都舉高，在頭頂翻了翻那冊子。
琥珀眼瞳驟然一縮，彷彿暗金色海洋裡頭，乍起波瀾，但從他臉上半點都看不出端倪。
他飛快的將那冊子從頭翻到尾，然後啪的合上。
魚純氣地直踹他。都說了不準看，他偏偏都看完了。
「你還給我！」她鼓著腮幫子瞪著他，心情瞬間不美了。
九霄捏著冊子，義正言辭的道，「沒收！」
魚純不幹了，「憑什麼呀？你娘給我的，要我學的，你憑什麼沒收？我告你娘去！」
九霄冷笑一聲，「還要你學？」
魚純見他表情很冷，吃不准他到底是真生氣還是假裝的，「我學不學關你什麼事？」
九霄看著他，就在魚純心頭忐忑的當，他竟將冊子還給她，還道。「既然要學，切不可半途而廢，好生學，每一篇都學會了。」
魚純臉騰地就紅了，水霧蒙蒙的黑白眸子，晶亮的很，「我現在就去燒了。」
九霄拉住她，「你要敢燒，我跟母親說，約莫她那還多的很。」
說完，他又暗罵了一句，「真是為老不尊的！」
分明自個學就好，竟還要帶壞蠢魚，下次別想他再放人過去！
魚純這會覺得那冊子就像燙手的山芋一樣，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她丟給九霄，「那你還是沒收吧。」
九霄看了她一眼，「真要我沒收？」
魚純點頭，這種東西就是放她朝霞殿，她都覺得不踏實。
九霄背著手，在魚純看不見的角度摩挲了幾下，眯著眸子問她，「你不學了？」
魚純又不是傻子，她鄙薄地看了他一眼，「那種事，長大自己就知道了，還用學嗎？」
再說，她雖沒看過圖冊和片兒，但還看過小說，文字描寫的這種還是知道的。
所以，她自認為理論知道，比小混蛋豐富的多。
哪知，小混蛋認真的道，「你不學，那就我學。」
他那認真的模樣，根本就不像開玩笑的。
魚純窘了，就沒見過誰，像他們兩一樣，還討論這種問題的。
九霄見她那小臉微紅的模樣，沒忍住掐了她耳廓一把，低頭在她耳邊說，「總是我學會了，最後快活的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