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妾身這就吩咐下人把白櫻桃冰鎮著,全數送到侯爺書房裡,」穆夫人說著又補充一句,「旁人都不得碰。」
「一筐櫻桃而已,沒什麽能碰不能碰的。」他忽然笑道:「你們若想嘗嘗,這就分去吧,我也吃不下這麽多。」
穆夫人的神情有些迷惑,彷佛弄不清丈夫說的是客氣話還是別的。她當下也不敢妄動,只拉了拉兒子的衣袖,與他一併老實地站著。
「對了,姨娘可還有什麽話叫你帶給我的?」定遠侯對紫芍道。
「沒有了……」她連忙答道。
「我想起從前邊關的許多民謠來,多年未聽,詞也忘了,改天叫冉姨娘撿幾首出來聽聽。」
「是。」她點頭。
怎麽這會兒忽然提起民謠來?想必這是只有定遠侯與冉姨娘兩人懂得,如同暗語一般,旁人都聽不明白吧?
紫芍微微一笑,她忽然發現冉姨娘在府中的地位其實沒有那麽低,一個女子若能得到丈夫的喜愛,又能引得另一個女子的嫉妒,自然不會處於完全弱勢。
自己如今就像一朵羸弱的菟絲花,得找到足以依附的藤蔓才能存活下去,才有復仇的希望。
若冉姨娘母子真能為她所用,那便好了。
紫芍緩步回到那座清幽的小院,天色漸漸暗了,此刻正是傳晚膳的時候,不過她不餓,便這樣在閑庭信步間盤算著接下來該下的棋。
「叩」一聲,有什麽忽然打在她的額頭上,似乎是一枚極小的石子,雖然不至於太疼,但著實嚇了她一跳。
一個聲音從半空中傳來——
「傻丫頭,怎麽去這麽久?」
紫芍抬眸,看到屋脊綠瓦之上,穆子捷正晃著一雙腿悠哉地坐在那裡。
「二公子……」紫芍不由吃驚道:「您怎麽坐在房頂上?」
「這裡甚是涼爽。」穆子捷手裡拿著一個酒壺,對著初升的明月飲著佳釀,一副逍遙的模樣。
紫芍連忙道:「二公子,快下來吧,別讓人看見了。」
「我在自己的院里,還怕別人看見?」穆子捷笑問:「你這丫頭要不要一起上來喝一杯?」
「奴婢不敢。」紫芍慌忙擺手。
穆子捷見狀也不勉強她,只問:「怎麽,果子都送過去了?」
「已經送到侯爺手上了。」
「我父親說了什麽?可還滿意?」他詢問細節。
「滿意得緊。」她點頭。
「夫人呢?可有嫉妒?」他又問。
「好像……有些嫉妒。」她答。
他忽然道:「小丫頭,你坦白說了吧,你就是個姦細。瞧,這禮物引得夫人嫉妒了,日後她肯定找機會報復我娘。」
「這……」紫芍一時間無言以對,「二公子,您也太強人所難了,要讓侯爺滿意就肯定會惹夫人嫉妒,不論怎麽樣,奴婢都是個死。」
「嗯,確實有點為難你。」他還算有幾分良心,點了點頭道:「不過我還是不能確定你是不是姦細。」
紫芍清了清嗓子才道:「公子,其實……奴婢是不是姦細,夫人嫉不嫉妒,日後會不會報復姨娘,都沒有關係。」
穆子捷眉心一蹙,「你這丫頭說的是什麽話?」
她正色道:「只要公子您自己爭氣,能得侯爺器重,把這府中的權力都攬了,夫人就不敢再欺負你們母子了,就算派一百個姦細躲在您身邊,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穆子捷凝眸,目光在紫芍身上來回掃視,好半晌才道:「你說的沒錯,」他聲音沉了下來,「我若得勢,必然沒人敢再欺負我娘,我也不必成日流連在外,想回家卻不能回,就連給父親祝壽也不能,只怕夫人不高興,刁難我娘……」
果然,紫芍之前猜的沒錯,他故意裝出紈褲之相就是顧忌著夫人。
「如此,二公子更要發奮才行啊,」紫芍藉機道:「方才奴婢在夫人那裡,聽侯爺的意思,他未必會把爵位傳給大公子。」
「怎麽,你覺得父親有可能把爵位傳給我嗎?」穆子捷彷佛聽到什麽笑話,禁不住笑了起來。
「怎麽不能?府里只有兩位公子,」紫芍認真地道:「不是大公子就是您,能贏的機會是一半一半的。」
「我發現你雖然是個粗使丫頭,可有時候說出來的話真嚇人,」穆子捷忽然鄭重道:「就像醍醐灌頂一般。」
「奴婢可不敢當啊。」紫芍連忙道:「奴婢只是實話實說罷了。」
「不過我此刻就算有發奮圖強的心,也沒途徑。」穆子捷嘆道:「總得做一、兩件事讓父親注意到我才是,或者在朝中、在宮裡有個靠山也行,可惜我母親出身低微,我自幼沒什麽依靠。」
「依靠?」紫芍腦中忽然靈光一閃,「要在宮裡尋個依靠不難啊,只要公子您能得到皇上的喜愛,再替侯爺辦兩件體面的事,還愁得不到侯爺的器重?」
穆子捷只當她在胡言亂語,「皇上的喜愛豈是說得就能得的,還不難?你這丫頭真是無知者無畏。」
「不難啊……」紫芍樂道,宮裡的情形她熟得很,助他一臂之力根本易如反掌。「的確不難啊……」正想說幾句,她卻犯了難,縱使她深諳宮中諸事,可她該如何向他開口?如何指引他,給他獻策?若是稍微透了口風,讓他洞悉了她的真實身分,豈不是會馬上招來殺身之禍?
她得冷靜一二,好好想想,從長計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