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白鎮平孤守青洲
馬傲天催動『天地仙劍大陣』,滿天罡氣轟然墜向這片山脈,金澗關外數千里大山瞬息之間變成了一片深淵。地陰之下的岩漿熔火升騰,將這片地界的天空烤得炙熱無比,滾滾熱浪直升天穹,道道火隕散落四方,這凌風仙劍所帶來的『天地無生』果真名非虛傳。逃出來的妖帝及眾妖尊懸於天上,面對著那片無邊無際的烈焰火海,即便是法力高深的他們也望而生畏。
劍陣之後,馬傲天便不知所蹤,想來,往後十年,世間都不會再有此人消息。
趙屏遠、薛督戰等將士保護皇子晟通過了金澗關,他們只看見身後關外鮮紅如血,赫赫炎炎,簡直要燒盡天地一般。眾人皆連連嘆息,僅剩千餘的王朝殘軍相互攙扶,緩緩進入了東境重巒疊嶂的山脈之中。
這場戰鬥之後,妖帝狼狽地退回了姜水皇城,追剿王朝殘軍的數萬妖邪大軍片甲無回,他座下的三十六妖尊經過連番惡戰,也只剩下十六位修行頗為高深的,但各個身負重傷,想來往後數年間都不可能恢復到今日實力。即便如此,妖帝仍不放下兇殘的本性,雖然與東境之地斷絕了交界,但他還是將魔爪伸向了西境之地。不過多久,妖帝再次聚集了群妖,向中州及西境諸城發動了進攻。
中州臨近西境地界有座城池,名叫青洲城。
自皇帝駕崩、皇子晟逃亡已經過了數月,青洲城上空依舊被陰暗籠罩著。妖邪入侵的腳步一刻也沒有停下。這滾滾烏雲,預示著災難即將到來。
「妖邪來啦!白將軍有令,所有百姓皆退出青洲城,遷移龍關!」幾個站在城牆上的士卒向青洲城內喊了起來。城內的百姓頓時忙亂了起來,他們收拾東西,紛紛湧向北門。
這些百姓本世世代代住在這裡,而且,他們大多都是老弱婦孺,此刻讓他們走,如何能甘心離去?只因為妖邪殘忍可怖,令人聞之色變,百姓逼不得已才棄家遷移,悲痛和恐慌掛在每個人的臉上。
「啟稟將軍,大都督有急信呈給將軍!」又有一個士卒跪在城牆下的台階前,將一封書信舉過頭頂。
「遞上來!」城牆上的李副將應道。
兩個士卒將書信傳了上去,呈給坐在城上的白將軍。
白將軍就是青洲城守將白鎮平,但看此人三十餘歲,身高七尺,身穿黃金麒麟甲,腰掛三尺佩刀,如天將下凡,英明神武。
白鎮平接過書信一看,臉色白了下來。那書信上寫著對他來說極度刺眼的字行:鈞台失守,青洲城已成為孤城。急令青洲城守將白鎮平,立即棄城退至龍關。青洲城恕不抵抗,保存兵力,以備部署。
李副將見白鎮平面色慘白,上前一步問:「將軍,大都督究竟有何指令?」
白鎮平將書信遞給李副將,李副將接過一看,臉色也變了。
白鎮平眉頭緊皺,心想:如今妖邪即將兵臨城下,而軍令卻要讓他丟下百姓,棄城退走。他如何能忍心,如若不退,又是違抗軍令。違抗軍令是為不忠,可丟下這一城百姓撤走,是為不義。
白鎮平左右為難,思慮片刻后,終站了起來,對身邊的步卒道:「吩咐將士做好堅守城池的準備。」
「將軍,萬萬不可……」李副將跪了下去,勸道:「我等並非怕死,可如今大都督下令,讓我等撤出青洲城。我等卻抗命死守,到最後,只會落個名敗人亡的下場!」
白鎮平望著緩緩涌動的百姓們,嘆了口氣道:「我也知道軍令如山,將士們本該奉命而行。可如今百姓尚未退離,我等若棄城而走,留下他們勢必遭妖邪殘害。」
「可是將軍……」李副將道。
「李副將,我命你帶五百士卒護送百姓出城,遷移到龍關。我自與眾將士堅守青洲城,為百姓撤離爭取時間。」
「不!將軍,末將不是這個意思。」李副將立刻道:「末將不怕死,願與將軍共守此城!」
白鎮平站起身來對他道:「李副將莫要推辭,白某將這一城百姓,就都交與李副將之手。望李副將精心照顧,拜託了!」說罷,白鎮平跪拜了下去。
「將軍!」李副將連忙扶住白鎮平,痛道:「末將必當誓死護送百姓遷移,請將軍放心!」
白鎮平看著他,點了點頭。
李副將騎上戰馬,率領士卒離開了青洲城。當他最後回頭看著白鎮平時,只見他站在城牆上觀望,鮮紅的錦袍隨風飄揚,如此悲壯,彷彿是塵世間最威武的身影。
不久,妖邪開始進攻。青洲城八千士卒在數萬妖邪的瘋狂圍攻之下,苦守了三日。將士們堅守到最後一刻,全部陣亡了。
十日後,李副將將百姓平安地送到了龍關,原本準備接待青洲城守軍的城南地區,成為了安頓百姓的地方。李副將隨軍運來的糧草,也都救濟了青洲城的百姓。
龍關城地勢險要,易守難攻。這附近絕大多數棄城逃亡的百姓,都遷移至此避難。李副將一到龍關,安頓好百姓后,就直奔城西的白府。
「白夫人……」李副將跌跌撞撞地進入白府。
白鎮平的妻子王氏聽到他的聲音,連忙從房內迎了出來。
「李副將,怎麼只有你一個人,我夫君呢?」
李副將看見王氏,跪在了地上,道:「白夫人,李某無能,未能保護白將軍!」說罷,李副將泣不成聲。
「到底怎麼了,你說話啊?」王氏焦急地問。
這個時候,白鎮平的小兒子白樹成剛巧走到庭院長廊,就聽見了李副將對自己的母親說著:「白將軍他為了掩護百姓撤離,孤軍戰死在青洲城內……」
當白樹成聽完這句話的時候,眼前頃刻一片空白。他身子晃了一下,若不是扶著牆,早就摔倒在地上。
庭院內傳來王氏痛苦的哭聲。
父親死了?那一刻,白樹成彷彿失去了所有力氣,他的身子一點點順著牆壁滑了下去,直到蹲坐在地上。
在他腦海里還映現出幾個月前,他和父親一同站在江邊的時候:奔騰不息的江水,滾滾而逝,夕陽半落天際,晚霞映得江水格外鮮紅。父親望著那片江水,目光失落而痛心,他幽幽地說著那句話:「山河淪陷,百姓蒙難,是身為將士最大的恥辱。」
父親的話透漏出千萬將士的死不瞑目,那些有著滿腔熱血的將士們,他們拚命的廝殺,拚命的戰鬥,終究無法保衛國家的疆土,保衛家鄉的父老,保衛一個將士的尊嚴。一個個殘缺不全、千瘡百孔的屍體堆積在鮮紅的土地上,任由妖邪踐踏,只剩下那雙帶著憎恨的眼睛永遠注視著天空。
現在,白樹成的眼睛彷彿望見了那如同血液一般鮮紅的江水。父親的話,說出了千萬將士的心愿,他自己也為了這個心愿獻出了生命。
淚水緩緩劃過白樹成的臉頰,滴了下來。
「白夫人!」中庭內傳來李副將的呼喊聲。
白樹成順眼望去,只見母親倒在地上,面色蒼白如雪。
「娘!」白樹成大聲叫喊著,踉蹌地跑向母親。
「娘,你怎麼了……」白樹成撕心裂肺的哭喊著,他拚命地搖晃,可無論他如何努力,他的母親也不會再醒來。
「娘!」白樹成竭力地叫喊著,彷彿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當他面對巨大的痛苦時,真的不敢去看,不敢去聽,不敢去想,不敢去相信。
他只有十六歲,就失去了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