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放開我,你……放開!」顏菟寧拚盡全力推開了那賊人,扯下頭上的銀簪抵在自己的脖頸之處,打定了主意,即使一死,也斷不許自己被這種下三濫的人奪去清白。只是她不甘心,百里大哥還沒有接受她的心意,她不甘心。

此刻若是有人來相救,該多好。可看情勢,只怕是在劫難逃了。

顏菟寧閉上了眼,視死如歸般的將銀簪尖端揮向自己。阿爹,對不起,寧兒先走一步去見娘親了。

「郡主,不要!」

「郡主!」

百里郝雲和喚夏竭力的阻攔之聲,傳入顏菟寧的耳中顯得有些模糊。

眼見著銀簪就要刺入她的頸脖之處,千鈞一髮之際,卻聽見銀簪落地的叮噹之聲。眾人後知後覺地發現顏菟寧手中的銀簪被不知是什麼長鞭之類的東西揮了去。

同此一刻,山賊頭子突然哀號出聲,翻滾在地。不知哪裡憑空飛來的一支箭,已直直插進那賊頭的右臂中。

顏菟寧勉強撐起身子,卻隱隱看到有道身影飛身來到她面前站定。

此時她由於方才的氣血上涌,導致藥力加深,意識模糊、眼神迷離,根本看不清來人是誰。只是隱隱察覺朝著自己伸過來的手,她本能地做出了防衛。

啪的一聲,讓周圍的空氣一片凝固。這突如其來的一巴掌讓孟朗煜本就冷然的臉,顯得更加陰沉。該死的女人,竟敢不要命地打他?看了眼倒在自己懷裡昏厥了的女人,很好,看來她的確作好了受死的準備,那他成全她便是。

孟朗煜剛想將她推開之時,無意間卻被她耳後的那宛如月牙的胭脂痣所吸引了目光。再細細端詳了一番懷中女子的樣貌,臉上的陰沉竟有些了許緩和,喃喃出聲道:「是你。」他臉上的神情有些複雜,那段被遺忘在腦海深處的記憶此時不受控制地冒了出來。

八年前。

時值初冬,天氣卻已早早地冷了起來,彷佛要驅散走最後的一抹秋意。園中滿是荒蕪之景,湖邊原本盛開的小野菊早已開得衰敗,只留下枯黃的莖稈在風中搖曳著,更添一份凄涼之感。從湖中吹來的風,讓人忍不住拉攏緊自己的衣襟,免得有一絲的寒意入侵。

這樣的毫無生氣的園子,少有人煙顯得理所當然。但突兀的,在湖邊的山石上就坐立著一個人。看身形,那是一個少年,寒風刺骨,他卻只穿著一身單薄的衣物。即使在這寒天之中,他依然坐得挺立,似乎毫不在乎空氣中的寒意。他似在出神、似在思考,小小年紀,眉眼間卻是滿滿的孤傲。

孟朗煜望著湖面,他在想,他若現在死在這湖中,可有人會來尋他?下一瞬,他自己就得出了答案,不會。

他是誰?他是南轅的皇子。可笑的是,他雖名為皇子,卻得不到主子的尊榮。只因他的母妃身分卑微,不過宮中的奴婢出身,被他那所謂的父皇一朝臨幸,懷了他的兄長,才成為妃子。

南轅帝子孫稀薄,因此善妒的南轅皇后深怕他們兄弟兩個撼動自己兒子的太子之位,所以竟如何都容不下他母妃和他們兄弟倆,一味刁難。更雪上加霜的是,他們懦弱的父皇面對此景只能袖手旁觀,放任他母子三人在宮中受盡欺凌。

想到母妃臨死前,緊握著他們兄弟倆的手,氣息幽微地囑咐,傲兒、煜兒,娘親沒用,庇護不了你們,不要恨你們的父皇,他、他也是無可奈何。記住娘親的話、話,一定要……好好、好好地活下去……

那是他懂事以來第一次流淚,眼睜睜地看著母妃的遺體被人抬走,連個像樣的喪制都沒有。

他心知肚明是皇後下的毒手,奈何勢單力薄,連為母妃報仇也做不到。更加令人髮指的是,皇后依然忌憚著他兄弟兩人,不肯放過,竟聯合朝中奸臣,蠱惑南轅皇帝將他和兄長二人當作質子分別送往了別國。

哼,說是磨練心智,誰不知道質子大多是死在別國的下場。

孟朗煜抬頭冷眼看向遠處輕鄙他的兩三個下人,說得好聽是服侍的下人,實則更是監視他的牢頭,這就是質子的待遇。在這些下人眼中,在別國苟且偷生的質子不過就是浪費空氣、浪費糧食的廢物,但即使如此,也由不得質子逃離出走,或尋短見。求生不得,要死不能。

孟朗煜用力握緊了雙拳,露出了不屬這個年紀的恨意。他不甘心,他不甘心就在這陌生的北漠死去。他發誓,總有一日,他會回到南轅,為母妃報仇,讓所有瞧不起他們的人,俯首稱臣!

「小哥哥。」一聲稚氣的聲音傳來,打斷了他的思緒。

顏菟寧不顧下人阿諛的行禮,逕自往湖邊的目標人物走去,「小哥哥,我喚你這麼多聲,你怎麼不應我啊?」小丫頭嬌嗔埋怨,卻沒有得到回應。但她似乎早已習以為常,絲毫不在意,「小哥哥,你看我今日給你帶來了什麼。」

她邊說話邊從身側的錦緞布袋中不停地拿出東西,放到孟朗煜面前。不一會,已然堆成了一座小山,東西種類多得更是讓孟朗煜鎖緊了眉。

看到來到眼前,喋喋不休的少女,他波瀾不驚的臉上難得有了一絲別的情緒,煩躁。這地方除了瞧不起他和無視他的人,還有唯一一個會來纏著他的人。不管他怎麼冷臉對她,惡言趕她,她都彷佛聽不懂一般,還是沒事就來找他。還擅自叫他什麼小哥哥。

回想那日,孟朗煜拿著水桶,往湖邊走去,摸了摸手臂上開始結痂的傷口,隱隱有些作癢。那是前日一個看管他的下人打的,只因他打的水沒有漫過缸沿。

他自然知道這只是那人的刻意找茬,但他只能隱忍,因為他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他才能有說報仇的資格。

孟朗煜到了院中的湖邊,這是一處活水,水質還算乾凈。即使給他這個質子住的府邸早已荒敗不堪,這處湖泊卻給他了唯一的平靜感。

可是此刻似乎這份平靜感被打破了。他冷眼睨了一眼在湖邊徘徊的活物,繼續打水。

誰知,他不去招惹那小東西,牠倒是自來熟得很,逕自邁著那肥碩的小短腿,一步一步向他身邊過來。他動作,牠也跟著動,好似不滿意有人忽視自己,一次一次地黏到他腳邊,證明自己可愛的存在。可惜,牠找錯了對象。

孟朗煜打滿了水,便逕自要離開。他是冷漠,那又怎樣?看那兔子雪白、晶亮的絨毛,一定有人精心打理過,可想而知,這一定是附近有錢有勢人家的玩物。想必是偷溜出來,迷失了方向,過會必定就會有人來尋的,何必他操心。何況,那畜生似乎自己都不在意自己的處境,怡然自得得很。

才走了幾步,卻聞見東西落水的撲通聲,接著就響起了水面撲騰的聲音。難得的,孟朗煜還是回頭望了一眼,果不其然,那隻白痴的畜生因為喝水,反倒害自己落了水。

若換了平日,他必定轉身便走。這裡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何況是只兔子?但今日不同。今日,是他的生辰。正因如此,對那隻落了水的兔子,他竟覺得有些不忍。若是母妃在,想必一定會去救的吧。

孟朗煜嘆了一口氣,終究還是邁開了步子,走向那湖岸。費了一番工夫,終於將那顯然受了驚的白痴兔子撈上了岸。

孟朗煜拎起那兔子,卻毫無防備地被牠抖了一臉的水,有些無奈地用手抹了一把臉,才注意到那兔子脖子上掛著的小金牌。他執起那小金牌,看到上面精裝雕刻著一個寧字,喃喃道:「也不知道是什麼笨蛋主人養的笨兔子。」

話音還未落,就聽見身後傳來一道奶聲奶氣的喊聲,「雪球。」

孟朗煜聞聲轉身,映入眼帘的是一個粉妝玉琢的小女孩。

她衝到他面前,卻是對著那兔子說道:「雪球,你跑到哪去了?我找了你好久,怎麼渾身濕漉漉的?」眉眼間有些嫌棄的模樣,「你不會是掉到湖裡去了吧?怎麼這麼不小心呢?你是誰?」

孟朗煜對於她的遲鈍,連回應都懶得回應,直接將兔子丟到她懷中,不顧引起她驚慌得哇啦亂叫,轉頭就要離開。

奈何,有人偏偏就不願意如他的意。這次,孟朗煜頭也不回,只是冷聲出言道:「放開。」

顏菟寧嘟著嘴,一手抱著兔子,一手卻執著地拉住了他的衣角,看起來有些吃力,「不放,你還沒有告訴我你是誰。小哥哥,是你救了雪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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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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