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有勞公公。」公子碧微頷首,端著瀟洒笑容,儘是對這門親事非常滿意的模樣。晨露斂定心神,吞下心底所有苦澀滋味,艷紅的唇角揚起完美笑靨。
他們倆在內侍引領下穿過美得如夢似幻的花廊,拂了滿身馨香后,踏進花廳,即見大王和海妃端坐在椅上等候他們。
公子碧瀟洒撩袍一拜,「兒臣拜見父王、母妃,請恕兒臣姍姍來遲。」
「媳婦拜見父王、母妃,請恕媳婦姍姍來遲。」她跟著公子碧的說詞,盈盈一拜。大王呵呵笑道:「快起來。」
頭戴金絲花冠,美麗端莊的海妃揚唇笑望獨生愛子,迷人藍眸轉到晨露身上,嬌嗔道:「大王您瞧,碧兒與思凡是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可不是,當日碧兒在大殿上求本王賜婚,本王便想,碧兒與思凡氣質相近,定會是琴瑟和鳴的一對,你瞧,他們倆才剛成親,碧兒便紅光滿面,這全都是思凡的關係。」若說疑心甚重的大王比較不懷疑哪個兒子不覬覦王位,應當是整天沉浸書海,甚少與其他兄弟往來的公子碧。書呆碧兒最大的野心,無非是蒐羅全天下所有室日簡。
因為公子碧沒有野心,因為海妃貴為海國長公主,大王自是對這個兒子較為慈眉善目。
公子碧牽著她的手,一同起身,笑道:「兒臣滿心感謝父王賜婚,讓兒臣得到思凡這如花美眷。」
晨露故作嬌羞,垂眸噙笑,心下命自己別去想大王的嘴臉有多令她憎惡,不去聽大王的笑聲有多刺耳,她唯一要做的就是乖順陪笑,不教人起疑。
海妃見兩人雙手交握,又是開心揚笑,「大王,您這婚哪,賜得可真好。」
「本王與公主心有同感。」大王與海妃相視一笑。
服侍海妃的宮女以茶盤端來兩杯熱茶,讓剛嫁入王家的晨露為大王與海妃奉茶。
晨露雙手端著茶盤,蓮步輕移來到大王跟前,盈盈跪拜,雙手高舉,「父王請用茶。」
好不容易如此接近,她恨不得雙手成爪,撲上前刨挖大王的雙眼,恨不得打翻茶盅,以碎片劃破大王的喉嚨,她好恨,卻在即將出手時,忍住了。她不得不思量,當她出手,公子碧也會同時出手,她最不願的就是與他刀劍相向,是以,她就算忍不住,也得忍!
小不忍則亂大謀,反正她當初的計畫是,設法讓大王失去三公子、五公子、七公子與八公子,她的人則會在城裡製造動蕩,讓王城陷入混亂,使大王難以高枕無憂,終日憂慮與驚恐交雜,他們再見機行事。
一想到這,她逐漸平靜,不讓滿腔恨意主宰思緒。
尊貴的大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滿意頷首,放下杯子。
壓抑恨意的晨露再轉向海妃,盈盈跪拜,高舉茶盤,「母妃請用茶。」
海妃見到簪在晨露頭上那朵想忽略都難的大紅花,不著痕迹的瞅了兒子一眼。母子倆眼神交會,公子碧狀似無辜的微笑。
這孩子也真是的,思凡美麗端莊,論家世,論容貌,論人品,皆無可挑剔,他日碧兒若有其他想法,思凡的娘家會是一大助力,不論碧兒喜不喜歡,都不得怠慢輕忽,是以當她知悉大王為碧兒賜婚,她是樂見其成。海妃不著痕迹朝兒子投了警告的一眼,要他不得過於放肆后,便揚著滿意的笑容取過茶杯,輕啜一口,優雅放回茶盤。
宮女款款上前,收走茶盤,公子碧跨步上前,溫柔的將妻子扶起。海妃見狀,再次揚唇微笑,幸好碧兒不蠢,懂得作戲給大王看。
這是晨露頭一回見到海妃,不知為何,面對美麗溫柔的海妃,她竟比面對大王還緊張,唯恐海妃會瞧出端倪。
「這回因為五公子要出使林國,所以你和碧兒的婚事倉卒舉行,無法大肆慶賀,真是委屈你了。」海妃拉過兒媳婦的手輕拍,為她抱不平。
「媳婦一點也不覺得委屈。」
「莫怪所有見過你的人,都說你懂事有禮,左相真是生了個好女兒給我當兒媳婦。」海妃刻意在大王面前讚美兒媳婦。
「左相本就為人謙沖,知書達禮,本王一直都很看中左相的才幹。」
「謝父王。」
「昨兒個夜裡,我苦思該如何補償媳婦兒,才不讓她覺得委屈,金銀珠寶過於庸俗,可配不上媳婦兒的清雅脫俗。」
大王一怔,笑了,「公主心細,本王倒是粗心了。那公主可想出什麼補償的法子?」海妃嬌媚瞅著大王,「我一介婦道人家,想得再多,也不如大王思慮周全。」
「公主過謙了。」大王低笑沉吟。
公子碧不動聲色的看海妃為達目的使出小手段,母妃的心思不難臆測,無非是想讓他的地位更加穩固。
「本王記得思凡的兄長俞思翔文武雙全,是為士大夫。」大王盤算著,該將俞思翔放在哪個位置最為恰當。
「是,父王。」晨露恭謹回應。
海妃聽出大王的盤算,幫腔道:「左相所教養出來的孩子,能力與人品皆出類拔萃,將來定是國之棟樑。」
「公主說得極是。既然是人才,自是不能埋沒,近來銳司徒老說人才難覓,或許可以讓俞思翔到銳司徒麾下一展長才。」
海妃一聽,心下大喜。左相從文,俞思翔到了銳司徒麾下,從武,如此文武兩方皆有人可使,將來好辦事。銳司徒三個字同時刺痛晨露與公子碧的心,公子碧面上無任何錶情,漠然望著大王身後牆上以貝殼鑲制而成的山水畫。
晨露盈盈一拜,故作喜悅,「謝父王賞賜!」
大王朗聲低笑,「這是你應得的,起來吧。倒是碧兒,你怎麼好似不喜不樂?」
海妃不待兒子開口,啟唇嬌笑,「大王還不了解碧兒這孩子嘛,他從小到大,對那些加封晉爵全都不感興趣,唯一能吸引他的,唯有那些竹簡,我還擔心他成天忙著看書,冷落媳婦兒呢。」
公子碧朝他父王露溫文無害的笑容。
大王見了,加深唇角的笑容,「讀書作學問是好事,碧兒是所有兄弟里最長進的。」
「謝父王。」公子碧拱手道。
「以後碧兒與思凡夫唱婦隨,一個讀書,一個彈琴,多愜意美好。」海妃刻意引導大王想像,碧兒就是沒野心的書呆。
大王聽了不住點頭,眼都笑眯了,「公主說得極是,多愜意美好。」
晨露陪著笑臉,一顆心已經緊張到揪成一團,倘若大王和海妃要她彈一曲,她就完了。
公子碧感到憋悶不痛快,銳司徒三個字掀起他那從未結痂的傷痛,此時此刻,他只想遠離令他憎惡的爾虞我詐。
海妃眼尖瞧齣兒子的不快,微笑道:「大王,碧兒與思凡昨兒個忙了一天,今兒個又早起送行,定是累壞了,不如讓他們早些回府休息。」
「瞧瞧本王,太過開心,便忘了兒子與媳婦兒累了,你們倆回府去好好休息。」大王擺擺手,允許他們先行告退。
公子碧與晨露行禮后,這才離開海妃寢宮,轉身時,晨露的背脊已冷汗涔涔,慶幸安然無恙過了大王這一關。
離開父王與母妃的視線,公子碧本是快步疾行,讓晨露在後頭追趕,可他走了一段路后,便停下來等她,在宮人內侍的目光下,再次牽起她的手,對她溫柔一笑。
「瞧本公子這書呆,竟又忘了已與夫人成親,夫人可別見怪。」他的笑容燦爛生輝,讓見著的人無不著迷。晨露望著兩人交握的雙手,一顆心滾燙,明知他在作戲給宮人內侍看,她的心仍舊止不住激蕩。「不打緊,只消夫君回頭,便會發現我就在您身後。」
公子碧定定望進她的眼,瞥見一抹熟悉的英氣,他詫異發愣,這一瞬間她的雙眸竟與來不及長大的晨露重疊。
心痛的他茫了。
她要離開他!
越早走越好,公子碧不願再與她同床共枕給了她好機會,當晚晨露趁著夜深時分,披上黑色披風,全身包得密不透風,悄然無聲離開新房,前去與約好的小憶會合。
她已耽擱太多時間,待在公子碧身邊越久,她越是會回想起與他的過去種種,她是回來報仇,可不是要緬懷過去。
她不要回想,不要留戀,她要一走了之。
她刻意避開巡夜的護衛,公子們之間的明爭暗鬥,就算想置身事外,也會被牽扯其中,刺客暗殺事件層出不窮,不久前公子樂死後,公子碧在進宮的路上遇襲,為了避免同樣的事情再發生,海妃便指派更多高手護衛,讓公子碧的府邸固若金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