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晨露躡手躡腳的躲著,藏著,連呼吸都不敢太過用力,就怕被發現。
一列護衛忽然迎面而來,她嚇得立即蹲伏在樹叢后,屏氣凝神,等待他們走過去。
昨日公子碧成親,府里賓客眾多,出入分子複雜,她要離開輕而易舉,可到了今日,守備森嚴,她與小憶必須分別躲過層層護衛,才有辦法離開。
護衛們雙眼如鷹隼般銳利,眼觀四面,耳聽八方,領頭的大洋敏銳的察覺不對勁,輕聲朝著樹叢走去,手中的三叉戟已蓄勢待發。
面臨危機的晨露將身形伏得更低,緊張咬唇,假如她被發現該怎麼辦?出手攻擊,打出二公子府?或者另尋藉口,日後再伺機離開?
大洋目露凶光,步步逼近。
他身後的護衛亦不敢松卸,紛紛執起兵器戒備。
晨露全身肌肉緊繃,她的呼吸深長緩慢,緊握袖中暗藏的匕首。突然間,後方出現不輕不重的腳步聲。
護衛們見到主子出現,心下驚訝,無須言語,他們便自動將主子護在中間。
公子碧淡笑的看護衛們訓練有素的動作,眉淡淡向上一挑,以不重不輕的嗓音道:「夜寒露重,辛苦你們了。」
「屬下一點也不辛苦。公子爺可是要回房休息?」大洋不解,主子明知他們已鎖定目標,正準備擒抓,為何故意打草驚蛇?
「夜色正美,本公子不急著回房,你們到別的地方去巡邏吧。」公子碧擺明了要他們退下。
大洋心下一驚,他可是奉長公主之令保護主子,豈能明知有危險,還任主子陷入險境。公子碧不容大洋無視他的命令,高傲的低喝,「退下。」
「是,公子爺。」大洋不得不聽從命令,帶著護衛們恭敬退下,但他們不敢走遠,以防主子遭遇危險時,他們會來不及救援。
護衛們一走,月夜下的花園更顯得幽靜。
躲在樹叢后的晨露仍不敢掉以輕心,她盡量壓低身子,無聲收起匕首,如非必要,她絕不對他動刀。他最好已賞完月色美景,快些離開,她也好快點遠走高飛。
公子碧雙手負在身後,一下若有所思的站在榆樹下,一下又走到尚未開花的桂樹旁。躲在成排桂樹后的晨露嚇得一顆心躍到喉頭,他看見她了?
「嘖!」
他果然發現了。晨露懊惱認栽,正要站起來時,便又聽他嘖了聲,這一聲使她莫名全身僵硬不敢動作。
「人心難測。」他的嗓音清冷,不帶任何情緒。
她愣了愣,心想,他現下是在感嘆?或是指桑罵槐?
正當她滿腹疑惑悄悄抬首時,公子碧突地蹲下來,隔著枝葉與她眼對眼,她驚得倒抽了口氣。公子碧揚唇一笑,「抓到你了。」
晨露心猛地一顫,扯動僵硬的唇角,乾澀著聲,「夫君真愛說笑,哪有什麼抓不抓的。」
「夜深露重,夫人為何鬼祟跑到花園?」
「我……」
「偷人?」
晨露瞪大雙眼,氣惱的跳起來,「我沒有鬼祟,更沒有偷人。」
公子碧優雅起身,望著氣急敗壞的妻子,慢條斯理道:「你穿得一身黑,難道不鬼祟?你沒有侍女陪同,難道不是偷人?」
「夫君,您這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
「既然如此,還望夫人說明,為何會穿這一身?」他右手輕輕一擺,要她解釋清楚。
今夜又是無眠的夜,他連書都讀不下,便到花園走走,想將雜亂的腦袋清空,結果沒多久便見她鬼鬼祟祟的出現,她一路躲躲藏藏分明有鬼,他也不驚動她,想看她要做什麼,直到巡夜的護衛發現她的行蹤,他便不再隱身暗處,親自現身揪她。
晨露一時語塞,無法解釋她的衣著。
公子碧揚唇輕道:「夫人該知道,夜裡一身黑,通常不是要當刺客就是行竊,再不然便是偷人,夫人究竟是哪一種?」
這個女人非常可疑,堂堂左相千金,夜裡不睡覺,卻是一身黑得在外頭遊盪,她有何目的?他懷疑她懂武。
「我都不是。」
「是嗎?」眉眼低斂的公子碧淡淡一笑,突然以指尖朝她彈出一顆石子。
石子來勢極快,眼看就要打中她的眉心,晨露一時情急,沒有多加思考,下腰閃躲。
公子碧見她露了一手,縱身躍過桂樹,五指成爪的抓向她。她果然懂武,向來被左相嬌養在深閨,精通琴棋書畫的俞思凡懂武?他得派人好好查查,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晨露心下大驚,唯恐假臉皮會被他抓掉,忙背過身去,掩面佯泣,「夫君,別打我。」公子碧本要再動手抓她,因她這句話,動作訝異一滯。
她嗚嗚咽咽,滿腹委屈道:「我知道夫君不喜歡我,才會羅織罪名,但動手打我,便有失夫君身分,望夫君三思。」
公子碧自嘲一笑,「現在是誰羅織罪名來著?」
晨露肩膀抖動,狀似哭得好不傷心,「我會努力成為夫君的好妻子,求夫君給思凡機會。」
這個女人夠狡猾,她心裡究竟在盤算什麼?倘若她是老五安插在他身邊的暗樁,那麼,她就留不得!
「回房吧。」
她一怔,不敢抬頭看他,以免被他發現她臉上一滴淚也無。他的嗓音諷刺高揚,「你不是要當本公子的好妻子?」
她全身緊繃,惴惴不安。
「本公子善心大發,今夜你就好好服侍本公子就寢。」公子碧殘忍佞笑。
晨露登時呆若木雞,怎麼也沒想到他會提出這要求,她竟蠢得自掘墳墓,糟!
晨露全身僵硬,像根木頭似的跟在公子碧身後回房,絞盡腦汁苦思脫身的方法。眼見越來越靠近寢房,她把心一橫,「夫君,我今兒個不方便。」
走在前方對她不理不睬的公子碧腳步一頓,沒有回頭。
「我……今兒個癸水來了。」
他的唇角揚起一抹惡意的笑容,悠哉道:「不打緊,本公子不介意。」
她急急走到他身邊,望著他的側臉,認真道:「我想夫君可能不明白我的意思,今夜我真的不適合伺候夫君就寢。」
公子碧對上她的眼,一字字清晰道:「本公子很明日你的意思,是你不明白本公子的意思,除了你以外,沒有人更適合伺候本公子就寢。」
無計可施的晨露忍住瞪他的衝動,一般男人應當會很在意才是,他怎麼可以不在意?糟的是他強行要她服侍就寢,便會發現她說謊,屆時她該如何自圓其說?
心裡各自有盤算的新婚夫妻來到寢房前,望著緊閉的門扉,晨露渴望拔腿就跑。公子碧不給她拒絕逃跑的機會,探出大掌,箝握住她的手腕,冷笑。
他的笑容令她頭皮發麻,感覺大禍即將臨頭。
他抬起左手拍開房門,她的脖子不由自主一縮,活像即將引頸就戮的罪犯。公子碧無情的唇角上揚,快意享受她的恐懼,右手用力一拉,將她拉進房內。
百般不願的晨露硬是被扯進去,她緊張到面色灰白,一手緊抓著衣襟,唯恐他會像昨夜一般不容她拒絕,將她剝個精光。
公子碧昂首闊步來到床邊,逕自褪下外袍與鞋襪,優雅躺上床。晨露瞪大眼,考慮是否要裝身子不適,直接昏倒算了。
公子碧合上眼,單臂當枕,屈起右腿,沉聲命道:「你可以開始了。」
「開始?」這是要她脫了衣衫?
他睜開眼,似笑非笑道:「拿一卷竹簡,念給本公子聽。」
「呃?」她一呆,不確定自己有無聽錯。
「或者你想上床?本公子倒也可以勉強與你燕好。」他狀似大方給她選擇的機會,事實上,他並不想再次自我犧牲。
「不必,我馬上去拿。」她連忙轉身到紅珊瑚屏風后取來竹簡。他慵懶命令,「開始吧。」
「是。」她乖乖展開竹簡,忽然心裡打了個突,她會不會太像任他差遣的奴僕了?哼!他就愛故意欺負她。
「怎麼不念?」他的眉不滿一挑。
「是,我馬上念。」奴僕就奴僕,總比上床侍寢好。晨露清清喉嚨,開始吟念,「彼狡童兮,不與我言兮。維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彼狡童兮,不與我食兮。維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
公子碧意味深長的看著她,故意誤解道:「你是在抱怨本公子不和你說話、不與你用膳?」
「當然不是。」她急忙否認,他最好離她遠遠,她才有機會離開,但這話她只敢放在心裡。
「再念一首。」
她深吸了口氣,又念起另一首,「綠兮衣兮,綠衣黃里。心之憂矣,曷維其已!綠兮衣兮,綠衣黃裳,心之憂矣,曷維其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