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真相
?訂閱比例不足防盜時間為24小時。若是不準備深究,魏思筠受傷一事便極為簡單。
楚妤吩咐李德榮去查,除去向眾人擺出態度、給出一個交待之外,無非深入細緻了解情況,在這個過程中留心是否忽略了什麼重要的細節。
李德榮的回稟,和江源稟報時候的說法幾乎沒有出入,那麼這件事不過如此。楊才人動了手、魏昭儀受了傷,這些都是在場的宮人親眼看著的,誰也無法否認。
大約是昨天夜裡不曾好眠,楊依依整個人都懨懨的,沒有多少生氣。臉上較往常厚重的脂粉也蓋不住她的頹喪之色,即便見到楚妤和姬恆她亦僅按部就班行禮。
楊依依跪在地上,始終低著頭,也似不準備開口為自己辯解。楚妤同樣讓宮人去將賢妃、良妃請到了鳳央宮,名義上是共同審問,實則不過讓她們從旁做個見證。
李德榮將前一天查到的說與殿內眾人聽,而楊依依對此拒不否認、一一應下,甚至自請受罰,頗為自暴自棄。見狀,馮蕊和杜寒竹不由對視一眼,卻仍三緘其口。
原本事情變成這個樣子,或可直接對楊依依定罪與懲戒。只是在這個時候,姬恆主動開口對楚妤道,「陛下,可否容臣妾單獨與楊才人說幾句話?」
他的語氣極認真,不似先前扭捏得叫人不舒服,而他提出了這個要求,認為他必有思慮的楚妤也自然不會否了他的話。楚妤一時頷首,讓馮蕊和杜寒竹先回去了。
正殿內很快只剩下姬恆和楊依依在,沉寂的氛圍久久不散。
楊依依不知道皇後娘娘為何要提出單獨和她說話,不過她覺得這也不是那麼的重要。無論要說什麼、是說什麼,這件事都不會再改變,她也會接受任何懲處。
然而,後來的一切終究出乎了楊依依的意料——
姬恆坐在上首,似沉思片刻,終於打破殿中的安靜。
看著跪在地上的楊依依,他單刀直入問,「如果有兩個選擇,其一是繼續留在宮裡,但從此只能待在冷宮,其二是出宮,但可以開始新的生活,你會怎麼選?」
乍聽到和預想全然不一樣的話,楊依依錯愕抬頭,繼而飛快垂下了眼。
她不知道這算是什麼,可怎麼看都太過荒謬……更何況,她不懂這是什麼意思。
由來不曾聽說妃嬪可以出宮,即便真的出去了,又哪裡會有什麼新的開始。
姬恆沒有半點和楊依依開玩笑的意思,這個決定也經過了深思熟慮。
之前母后想要提醒他的那一番話,讓他承認和面對自己的錯誤,要他自己去想辦法補救。他沒有當耳旁風,也想借著這次的機會試一試。
如今再稍作回想,自七夕楚妤為救他而重傷開始,哪怕沒有現在的這些,他亦已無法再壓製得住自己的感情。只是他的母后,又一次輕易看穿了他的心思。
他的身份令他被縱容可以做任何事情,哪怕是犯錯,卻也被要求承擔每一個決定所帶來的後果,且必須負責到底。
見楊依依不相信,姬恆復道,「你有選擇的機會,但只此一次。」
「我既然這麼對你說,當然有十足的把握。」
「你可以試著信一信,因為怎麼樣都不虧。你冒犯了魏昭儀,你自己也承認,哪怕上次陛下對你網開一面,兩次的事情放在一起你也不可能有好的結果。」
想到魏思筠,想到皇帝,楊依依咬牙問,「皇後娘娘為何如此?」
她鼓起勇氣抬了眼,看向了正坐在主位上的人。
有的人大概就是天生的命好,所以往前有太後娘娘撐腰,而今又深得陛下的寵愛與庇護……即使將來某一日失卻榮寵,也輕易不會被從這個位置上拉下來。
「看不到希望的空想,還是早日放棄為好。」姬恆沒有應楊依依的一聲反問,卻似答非所問又意味深長對她說出了這麼一句話。
楊依依心中清明,正因如此才輕易懂得皇后簡單話語背後的深意。她幾乎思緒頓住,無法反應,而這句話猶似利刃,在她心底毫不留情劃開一道鮮血淋漓的口子。
若是感情真的可以由人,她必不會對皇帝陛下一見傾心,不會痴迷他,不會不可自拔。這兩年多來,她沒有得到過一點甜頭,可還是沒有能夠放棄。
越是壓抑,越是痛苦難熬,也越是舍不下。
哪怕是可以遠遠看上皇帝一眼,她都能歡喜得一夜輾轉難眠。或是這麼久了,已經不知道應該怎麼放下。惦記這個人,彷彿變成她的一種懷習慣,輕易無法更改。
她在煎熬里將藏於心底的秘密告訴了魏思筠,以為真的可以信任這個人,卻終究不過自己大意。及至後來,皇後娘娘為救陛下重傷昏迷這件事發生了。
看到陛下日夜守於榻邊,茶飯不思,從前以為對她們所有人都不在乎、不在意的人,卻為眼前的人做到如斯地步,她明知自己沒有理由卻還是被嫉妒折磨得發瘋。
她日日憂思、坐卧難安、心緒難平,在魏思筠安慰她、有意無意提起皇後娘娘入宮前曾有過一門親事,又談及他們兒時關係便極好……她終究還是犯下錯事。
無謂的執著到底有什麼意義呢?
楊依依想,她是該放棄了,更早以前,就應該這麼做的。
她顫抖著聲音,問,「為什麼……」
想要問什麼,卻不知道應該問什麼,而無論問什麼,好像都沒有了意義。
楊依依神色灰敗,僵跪在那裡。
「為一個對你薄情的人,賠上自己的一輩子,值得嗎?」把這句話說出口,姬恆自己也怔了怔。他拿這樣的話誘勸別人,而自己卻明明在做同樣的事情。
如同會心一擊的話,讓本就情緒壓抑的楊依依徹底扛不住了。
她匍匐在地,崩潰大哭——
為自己,也為自己走到末路的這一段感情。
姬恆看著楊依依,久久抿唇不語。
·
見楊依依滿面淚痕從殿內出來,楚妤想起了之前她在自己面前痛哭的場景。未及多想,走進殿內看到姬恆的臉色難看,以為他是累著了,楚妤連忙催他去休息。
楚妤扶著姬恆進了裡間,一直送他到床榻上躺下。
兩隻白兔子蹦到楚妤的腳邊,蹭著她的衣擺。察覺到它們的存在,楚妤伸手摸了摸,沒有追問姬恆和楊依依的談話,只問他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先睡上一會。
姬恆心裡反覆想的卻是他和楚妤之間的事。
楊依依對他的感情是無望,而他對楚妤的感情就有望嗎?他和楊依依比起來,也沒有好到哪裡,或者實際上還更糟糕一些。
當年,他也認真考慮過放棄。
姬恆閉著眼睛不說話,似情緒極為低落。楚妤不知道他是怎麼了,只以為是不舒服,伸手去試他額頭溫度,還沒碰著,先被他抓住了手腕,也不知他怎麼做到的。
將楚妤的手臂移開,姬恆半睜了眼,偏頭看著她,說,「沒事。」楚妤訕訕收回手,應得一聲又聽見姬恆沒頭沒腦問,「假使喜歡你的人你不喜歡,你會怎麼辦?」
「陛下怎麼……」
楚妤想問他為什麼突然問這個,一時又想到楊依依,便多少回過味來了。想著姬恆是個對感情極為認真的人,楚妤也認真對待起他的問題。
沉思片刻,楚妤方開口說,「臣妾不知道。因為以前從來沒有遇到過,所以不知道自己會怎麼辦。何況是已經嫁與陛下,這樣的假設好像意義不大。」
她已經是皇后了,誰還會傻傻的對她動那些心思……
姬恆嘆了口氣,又問,「如果你喜歡的人不喜歡你呢?」
「可是,臣妾心裡沒有那樣的人啊。」楚妤壯著膽子應道,也不怕被追究,「陛下何苦為這些煩惱呢?喜歡誰、不喜歡誰,哪裡是自己能控制得了的?」
「也不能強求……而且,臣妾其實沒有見過,怎麼樣才算……」她垂著眼說,「我至多只知道,什麼樣的是要不得的。」
她自小見識的是自己父母之間那樣的感情,而她對此很不認同。她和蘇茂之間,發乎情、止乎禮,從來沒有過任何逾矩的行為,更不存在話本上那樣的熱烈。
被退親了,她也不是不傷心不惆悵,畢竟是等到十八歲的人。那之後,她沒有見過蘇茂,而這樣的情緒也沒有真正持續多久,她就自己想辦法走出來了……
事情走到這一步、已經不會改變,那麼質問和糾纏都沒有任何意義,還會讓自己變得更加難堪。哪怕在當時看來之後會一路艱難,她也想保留最後的一點自尊啊。
姬恆神色認真看著楚妤,她沖他笑一笑,寬慰起姬恆,「陛下這樣好,沒有得到陛下,對那個人來說,難道不也是極大的損失嗎?」
「你覺得我很好?」姬恆眸光沉沉,追問。
楚妤一點頭,沒有糊弄的意思,「臣妾一直覺得,能嫁給陛下,十分幸運。」
姬恆狐疑看了眼楚妤,偏她沖自己又點點頭,示意自己沒有瞎說。
他輕哼了哼,閉上眼、別開臉,悶聲道,「累,我睡一會。」
除此之外——
她曾經有過一門親事,那個人是定國公府的三少爺。
這門娃娃親,長輩們始終半認真半玩笑的對待,雖則去年年底的時候,蘇家已經到平江侯府退親了。
非出於自願有了她這樣一位皇后,又是沒有任何感情基礎的,怕是換了誰心裡都不甚痛快,勿論遇到這種事的人是皇帝陛下。
平江侯府早便沒落得沒了地位,在先帝與皇帝陛下面前皆夠不上半句話。她雖為侯府的嫡長女,但這身份也不過如此,在遍地貴女的鄴京並博不來誰的青眼。
看得清楚自己的情況、拎得清自己的身份,在初初入宮試探過後,感覺到皇帝對她冷淡,她便也不去皇帝面前招搖。
明明不喜,卻從沒有為難過,楚妤覺得可以這樣已經很好了。
只從來沒有想過,在他們身上會發生如此離奇的事。
怎麼看……都談不上是好事罷。
·
楚妤一覺睡到巳時差兩刻。
醒來時已是天光大亮,而她沒有能夠如願和姬恆交換回來。
到得這會,便已經不怎麼早了。
偏頭見姬恆在休息,楚妤起身的動作格外輕,不想他還是睜開了眼。沖姬恆點頭示意,她詢問道,「要喊宮人進來服侍梳洗嗎?」
姬恆只睡了一小會便醒了,後來不過是在閉目養神,因而楚妤醒后輕易察覺到她的動作。點點頭又聽到楚妤提及請御醫過來看看,姬恆再次頷首同意她的話。
洗漱梳洗過後,由著宮女替自己綰髮,在銅鏡前看到屬於姬恆的這張臉,楚妤反而較之前愈生出幾分的不真實。她心中輕嘆,不多時復踱回至榻邊。
她從府裡帶到宮裡的丫鬟玉蘿和玉竹已經伺候姬恆梳洗過了,見到她過來,俱退到一旁聽候吩咐。她們對自己這般的態度,可謂不斷在提醒她此時此刻的身份。
聽聞皇後娘娘醒了的李御醫匆匆趕來,行禮后連忙看診,生怕有些許怠慢惹得皇帝不喜。他仍記得重傷的皇后被皇帝陛下帶回宮時,陛下盛怒的樣子。
「陛下,」細細看診過,李御醫退至一旁,躬身稟報起情況,「皇後娘娘既已醒來,且脈象平穩,便無大礙,日後只須靜心調養,按時換藥、喝葯便可痊癒。」
楚妤記得姬恆說過的,底下的人同她稟報事情,頷首即可,無需多言。她將這話記在了心裡,這會兒無什麼表情點點頭,那李御醫便又告了退,到外間去開藥方。
李御醫將將退下了,往常在姬恆身邊服侍的另一位大太監——江源又走上前,恭恭敬敬詢問道,「陛下,御膳房已將早膳準備妥當,可是要送進來?」
楚妤看一眼姬恆,姬恆卻沒有看她。
想了想,她方抬手指一指床榻旁邊的位置,「擺在這兒。」
停頓一瞬,她補充道,「陪皇后一起用。」
江源領命出去吩咐宮人擺膳,楚妤再去看姬恆,果真見他笑吟吟望著自己。楚妤只覺得被他看得臉上一熱,假意輕咳了兩聲,視線掃過殿內的宮人,命他們退下。
待殿里無其他人在,楚妤急急便往姬恆跟前邁得兩步,彎下腰湊近了,壓低聲音道,「您千萬不要多想,我沒有別的意思,是想一會同您商量事情。」
姬恆臉上笑著,卻輕呵了一聲,似乎是不信。
楚妤越覺得面上發燙,不知如何辯駁。
她在底下的人面前說那種話,確實容易教人以為皇帝陛下待皇後娘娘極好。
欣賞了一會楚妤不知所措的樣子,姬恆心滿意足。
他斂去臉上的調笑之意,與楚妤低聲道,「罷了,這也是你應得的。」
話里的意思不甚明朗,楚妤尚未來得及反應,他已是道,「你身上的傷重,這身體行動不怎便利,這段時間恐怕須你喂飯喂葯才行。」
楚妤沒想到姬恆會提出這樣的要求,試圖掙扎,「讓玉蘿她們來不行嗎?」
姬恆斜她一眼,淡定否認,「自然不行。她們可以說是你身邊極為親近的人,又跟你十數年,對你的脾性、習慣最是清楚,你倒不怕叫她們瞧出不對?」
他一番話似是有理有據,楚妤一時啞口無言。
姬恆趁勢繼續說道,「還有擦身子、洗頭、換衣裳之類的事情,必然也不能夠讓別人經手。許還有別的被遺漏的,日後遇著了也該注意些。」
「若是讓宮人來,頗不自在。你也希望自己的身體早些被調養好罷?那便更該依著我的話去做。真說起來,你也並非是在照顧我,而是照顧你自己。」
楚妤被姬恆的話弄得一愣一愣,然而仔細一想,又覺得不無道理。
故而沉思過片刻之後,她與姬恆道,「我明白了……會好好照顧我自己的……」
再想一想,楚妤又覺得好似有些不對勁。只外邊響起江源的聲音,是要擺早膳,她便收起思緒,重新站好,姑且先讓宮人進來擺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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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著宮人的面喂飯喂葯難免奇怪,因而早膳被宮人按照她的要求擺在榻邊后,楚妤又讓他們齊齊退下。姬恆躺在床上,無甚麼表情,只拿一雙眼睛瞧著她。
楚妤認命,扶姬恆坐起來些,再拿只殷紅綉富貴牡丹的大引枕子幫他墊在身後好靠得舒服一些。這之後,姬恆倒是安安分分,楚妤喂他吃好,自己也用了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