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6章
鍾恆站在那。
小章和泥鰍各自一副看戲表情。小章摸摸鼻子,竭力把自己融入背景。泥鰍則轉動腦袋,睜著一雙狗眼看看許惟,又看看鐘恆,繼續搖尾巴,在他懷裡掙扎。
小祖宗太不省心。
鍾恆沒法再站下去,沖許惟點了下頭,轉身走了。
許惟也沒停留,出大門,沿巷子走出去。附近有個菜市場,旁邊都是吃飯的地方,麵館、早點鋪、小攤應有盡有。
時間還早,不需要著急。
許惟走得慢,邊散步邊在心裡做選擇:吃哪家好?
舊路坑窪,石子鬆起散在路邊,她穿一雙淺口單鞋,走路不看地,一直踢到碎石。那鞋是布的,很薄。
鍾恆看著前頭那筷子似的一雙細腿,無意識地皺眉。
多大人了,不知道好好走路?
在許惟快踢到下一顆石頭時,鍾恆兩步追上她,捉住手腕將她拉開。
「你看路行不行?」
許惟剛站穩,他就鬆了手。
「你怎麼來了。」許惟驚訝。
鍾恆懶得回答,臉看向一邊,「想吃什麼?」
「都想吃。」
鍾恆:「你沒那麼大肚子。」
「對,所以我在選。」
鍾恆手揣進兜里,斜她一眼,「這毛病還沒好?」
許惟有詭異的食物選擇恐懼症,讓她選吃的,她會很頭疼,除非餓極了,否則很難快速做決定。高三那年,這種痛苦幾乎沒有。那時許惟住校,鍾恆在家住,每天騎單車來往,一整年的早餐都是他帶到學校,午飯、晚飯也跟著他,不需要做選擇。
鍾恆選的,都是許惟喜歡的。
許惟點頭:「對,沒好,更嚴重了。」
鍾恆沒接話,走兩步,他隨手指路邊:「就這家吧。」
一家粥鋪。
許惟說:「好。」
進了店,鍾恆看看牆上價目表,要了菜粥、油條和一碟醬牛肉,問許惟吃什麼。
許惟說:「跟你一樣。」
這鋪子是自助式的,兩大鍋粥擺在那,旁邊籃子里放著碗筷。
鍾恆盛好一碗,許惟伸手接。
「別燙到。」他說了一句。
等許惟接穩,他收回手,指腹不經意間擦過她的指尖。
兩人都默契地忽略了這意外的碰觸。
這家店是老字號,油條炸得好,又脆又香,配粥吃很有味道。
許惟吃完一根意猶未盡,但胃已經飽得差不多。她盯著盤子里剩的那根看了幾回,鍾恆瞥她一眼,把那油條夾過去,用筷子划斷,少的那一半放她碗里。
「謝謝。」許惟說。
鍾恆兩三口把油條吃完,粥也喝掉。勺子一放,人靠著椅背。
許惟低著頭,專心致志吃一口油條喝口粥,一邊的長發垂下來。她咀嚼時相當認真,閉著嘴,兩片唇被熱粥燙得微紅。
她皮膚白,顯得眉和睫都黑,鼻尖上沁著細膩汗珠。
許惟吃完,抬頭,與那道目光碰上。
他一雙眼睛黑漆漆,倒是坦蕩得很。
許惟略微一頓。
鍾恆坐直,手肘搭上桌,靠近了問:「你惹了什麼麻煩?」
「什麼?」
「有人讓我照應你。」
許惟明白了,「我還想問你呢,你怎麼認識何隊?」
沒應答。
許惟:「犯過事兒啊?」
鍾恆被她氣笑了:「能盼我點兒好不?」
許惟道歉:「對不住。」
何硯是省城江城公安總局刑警隊的,手頭有大把線人,而這其中一大部分都是有前科污點的,她一下就想到這。何硯說找了可靠的人,恰好在禺溪附近,可以信任,沒說過是什麼人,只給了電話號碼。
警察接觸最多的也就兩類人,一類是罪犯,一類是同行。
許惟問:「你在江城待過?」
「嗯。」
「在哪裡?」
「高新區。」
「做什麼?」
鍾恆挑眉,「你查戶口呢。」
「……」
許惟不問了。其實也沒必要問,第一,何硯找的人不需要懷疑,第二,鍾恆不會害她。
許惟心裡,第二點更篤定。
「所以,你真惹了麻煩?」他回到最初的問題。
許惟搖頭:「我不太確定,何隊這麼安排,我就聽了。我之前給他提供過一些消息,他可能怕我有麻煩,所以比較關照。」
「你不是前年就不做記者了?」
「是不做了。」許惟一笑,「你怎麼知道的?」
他不答。
「你網上搜過我?」
「沒有。」他別開臉,「聽說的。」
聽誰說的?
這一句許惟沒有再問。她低下頭,嘴邊的笑沒停。
這男人言不由衷的時候最可愛。
鍾恆忍無可忍:「別笑了,很醜。」
許惟眼睛彎彎:「是么。」
鍾恆站起身,「走了。」
回去路上,太陽已經耀眼。鍾恆走在前頭,許惟一路看著陽光在他肩上跳躍。
顏昕睡到十點起床,洗漱完,吃了許惟帶回來的早餐,開始收拾行囊。
樓下,趙則正竭力勸許惟再留一天。
「就多留一天,就一天,明天我親自送你去!」一面說一面給鍾恆使眼色,希望他能幫腔。
許惟已經看出他什麼意圖,無非是想做好人創造機會把她和鍾恆往「破鏡重圓」那一套上撮合。
趙則這人一貫好心腸,世事變化,滄海桑田,他依然對助攻事業樂此不疲,為兄弟的幸福操碎心。
當年許惟和鍾恆能在一塊,趙則著實有汗馬功勞。
單是鍾恆表白那天,趙則就掏空了口袋,把壓箱底的零花錢捐出來給他湊出一身好行頭。
果然,那天鍾恆不負眾望,帥破天際,代價是他們一群好兄弟陪著鍾恆吃糠咽菜一星期。
這回許惟卻只能辜負他好意,「下次回程時我來這兒請你吃飯。今天就不留了。」
趙則默默給鍾恆扔一個眼刀,垂死掙扎一把:「那隻能讓鍾恆送你了,我今天旅館這邊是走不開了。」
許惟說:「不用送,我們到汽車站坐車去。」
「那也得讓鍾恆送你去汽車站吧。」
「不用,我們……」
「我送你。」
許惟轉過頭,鍾恆又說一遍:「我送你到車站。」
十一點出發。
鍾恆還是開那輛麵包車,一刻鐘就把她們送到汽車站。
顏昕很知趣,主動跑去買票。
候車廳里人不少,嘈雜吵鬧,小孩子追逐嬉戲,各種食物的氣味兒瀰漫著。
旁邊座位上一對夫妻正在吃泡麵,香辣牛肉味兒。
許惟看看鐘恆,說:「你回去吧。」
鍾恆沒動,問:「你到那住哪?」
許惟說:「還沒確定。」
「沒定地方?」
「還沒。」
「你具體去哪,縣城、景區還是鄉下?」
「也沒定。」
鍾恆臉色頓時不好看,「你不是去過那邊?怎麼一副白痴相。」
許惟:「……」別侮辱人吶。
鍾恆懶得問下去了,摸出一張卡片塞給她。
許惟低頭一看,是家客棧的名片,上面寫「陽光客棧」,地址在靈町山景區,應該是山下,上面寫的是磨坊街16號,旁邊有聯繫電話。
「這我姐開的,汽車站有小車過去,我叫她給你們留房。」
許惟驚訝,「你們家這都開成連鎖的了。」
鍾恆不搭理她,冷著臉問:「記住了?」
「嗯。」許惟有點不好意思:「讓你費心了,回頭請你吃飯。」
「不稀罕,我走了。」
他沒道別,轉身就出了人群。
鍾恆回了旅館。
趙則在前台理賬,瞥見他,臉一黑:「我說你這人怎麼這麼軸呢,留人你不會,送人你還懶,你就給人送到禺溪去怎麼了?也就兩個小時車程,要你一層肉還是咋的?」
鍾恆甩他一句:「算你的賬吧。」
「沒救了這是。」
這事趙則絮叨了一個下午,吃晚飯時還不消停,小章都聽得耳朵起繭。
鍾恆火氣突突冒,筷子一拍:「我說你夠了啊,我為什麼非要送她,她是我什麼人?」
趙則嚇一跳。
這時,鍾恆的手機響了起來。
是鍾琳打來的電話。
鍾恆壓著火,接通:「喂?」
「鍾恆,你不是讓我留兩間房嗎?怎麼人還沒到?」
鍾恆手一頓:「她沒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