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四章
進去通報的婆子極快地出來了,臉上堆滿了笑,見到陳玄朗,便福身行了個禮,說道:「三少爺,老太太請您進去呢。」
「多謝桂媽媽了。」陳玄朗收回目光,由邊上的丫鬟打了帘子,他才抬步走了進去。
屋子裡點了檀香,擺著三四個火盆,一片暖融融地,丫鬟取了陳玄朗的斗篷掛在一旁,才又將他往屋裡領。
老太太屋裡的幾個丫鬟,容貌皆是上乘,正是懷春的時候,好不容易見著了這三少爺,難免不會動什麼心思,畢竟這三少爺生的也俊朗,若是真是得了三少爺的幸,府裡頭的人如何會不敬著呢?不過她們也自然是清楚自己的身份的,自然是不敢在三少爺和老太太面前造次,都安安分分的。
「孫兒給祖母見安。」
老太太手中捻著佛珠,輕輕「嗯」了一聲,然後叫丫鬟奉茶過來。
「定的何時回京?」老太太掩了白玉瓷的茶杯蓋,抬了抬眼皮。
「過幾日。」他回答道。
陳老太太看著面前的孫兒,這個孫子,自小便不愛說話,又是長房的庶子,除了每日來給她晨昏定省之外,便極少見過這個孩子,若不是後面還有這般作為,哪裡還會有人管他的死活?
可惜,可惜不是她陳家血脈,自家那幾個孫子又比不上他,當真是可惜。
「你如今也到了年紀,祖母便也不跟你繞彎子了,前些時候嚴老太太帶過來那個胡小姐,你應當知道吧?」老太太清了清嗓子,陳家和嚴家交往倒不多,這嚴老太太怎會帶著個侄孫女來登門造訪?這其中意味猜的出來。
陳玄朗不動聲色,食指輕輕撫著杯身,答道:「祖母應當知道胡家二爺的嫡長子尚了公主罷?那胡小姐是駙馬嫡出的小姐。」
繞是心中早有準備,陳老太太心裡還是驚了一下,這胡小姐,身份當真不一般,她當時不過是猜,沒想到這胡小姐當真是皇上親封的郡主。
她深吸了一口氣,看著座下的孫子,放在平常人家,這個年紀不說成親生子,那也已經定了親事,以往從未將這個孫子放在眼裡,等到重新審視他的時候,便發覺這人不是能掌控的了。
那胡小姐可是公主之女,在京城中也是一等一的貴女,陳玄朗雖然是年輕有為,到底只是個五品官,這公主和駙馬又如何瞧得上?
但是又一想,有何瞧不上的?陳玄朗今年才二十齣頭,日後輝煌的光景不在少數,他非池中之物,日後,榮華之路還長著。
「祖母便是想問問你,嚴老太太那意思你可明白?」嚴老太太能把郡主帶過來,那便是有那意思的,若真是和皇家結了親事,到時又和嚴家攀上了親,對於陳家來說,無疑是好事一樁。
「孫兒一心心繫仕途,無心兒女之事,況且,那郡主身份之高,不是孫兒可高攀的。」他答道。
到底不是親孫子,陳老太太只覺得一口氣梗在心門口,緩了半天才咽了下去,比起公主,他們陳家切切實實是高攀了,但是陳家唯一有出息的便只有這麼一個孩子,本也是想勸著的,畢竟那可是公主的女兒,真正的皇家人,不是一般的人都能攀得上的,但是陳玄朗這麼一句不可高攀,將她後頭的話都堵了去。
「你們而今都大了,也有自己的主意了,你遠在京中,一切都不必祖母再說了罷?」陳老太太坐正了身子,擺著長輩的架子。
「孫兒都知曉的。」他淡淡應道,早就猜到祖母肯定會來問他同那位郡主的事兒了,確實兩人是認得的,他也未見過這般女子,直接追到揚州來了。
「你身邊也沒個會照顧人的,元寶再怎麼好,也是個男子,沒有女子細心,我挑了兩個手腳勤快的丫頭,你回京城便一同帶過去。」既然這婚事如今做不成,她名義上總歸是他祖母,這兩個丫頭還是塞的進去的。
老太太身邊的一個丫鬟立馬退了下去,從外屋領進來兩個瞧著約莫十四五歲的丫頭,皆穿著一身綠色的夾襖短褙子,兩個皆生的粉面桃花的,此刻都垂著頭,白皙的面龐上染上絲絲紅暈。
「還不過來見過三少爺?」做大丫鬟打扮的少女輕斥了一句,那兩個小丫鬟才碎著步子走到陳玄朗面前來,軟著福身見禮。
「奴婢子鳶,見過三少爺。」
「奴婢子鏡,見過三少爺。」
聲音柔柔軟軟,面容清秀婉麗,身段也是極好的。這兩個丫鬟一看,便知道不同那做得粗活的丫鬟,那也只做的伺候人的事兒了。
「日後都要盡心儘力地伺候三少爺,三少爺平日里忙著,你們也要懂事。」老太太吩咐道,看著兩個貌美如花的丫鬟,有幾分滿意,這血氣方剛的少年郎,身邊沒有幾個會伺候人的丫鬟怎麼能行?
長輩賜不敢辭,陳玄朗自然是知道這個理的,老太太是想將這兩個丫鬟放在他身邊,一來呢,可以伺候他,二來呢,也好給她彙報他的事兒。這樣的事兒,他遇到的過好幾回,有上峰送揚州瘦馬的,這容貌確實是一等一的好,他都是以宅邸小,容納不下這般多的人婉拒了,這多了幾回之後,不知怎麼傳的,就說他不近女色了,還有人送那生的陰柔好看如女孩兒的少年過來,他當真是哭笑不得。
他一向都不喜人近身伺候,這年紀大了些,才叫小廝伺候著。在京城裡的丫鬟都是買來的,他戒備心也重,除了信一直伺候在身邊的人之外,其他人都信不過,這買來的丫鬟也都從未近身伺候過他。
「那孫兒便多謝祖母了。」他站起身,嘴角上揚,拱手行禮。
見他收了丫鬟,老太太心裡舒服了些,又提起另外的事兒來。
「前些時候旗哥兒同人打架,還多虧了你。」
「祖母說的哪裡話,這是孫兒應當做的。」
老太太滿意地點了點頭,又道:「旗哥兒比不得你聰明,在課業之上,你還要多指導些才好。」說罷,她又嘆了一聲,「你大姑母去的早,留下這麼一對兒女,這在顧家都過得什麼日子?後日你表妹表弟便在府中住上幾日,你得空了,便指點指點旗哥兒,不然環姐兒日後連個像樣的娘家人都沒有。」
陳玄朗小指動了動,面上不顯露情緒,順著老太太的話應了個「是」。
「你大姑母當年待你的好,你可不能忘了,這人,最忌不記恩,你可明白?」說著,老太太看著這年輕人,她對這孫子知道的也不多,當時他中舉之時,她便是驚了又驚,到了後頭是皇上欽點的探花,如今年紀輕輕地便是五品官,不用她多想,這不露山水的孫子,手段並不簡單。她怕的就是,這孩子記仇,也怕他不記恩。
長房在陳家一向可有可無,比其他庶出的還要不如些,陳玄朗自來日子便過得不好,還有和長孫的那事兒,確實是她偏心了,雖已經過了這麼多年,但是這記仇的孩子,怎麼都不會忘。她也希望這孩子記恩,陳家的養育之恩,女兒對他的疼愛之恩。
「這些孫兒從未忘記過。」他看著老太太的眼睛,端著茶杯的手微微握緊,他是怨過,也恨過,但是只要一想到記憶中溫柔的那個人,他的恨和怨便慢慢平息了,這陳家第一個將他當做是陳家人看的人,便是大姑母,不論他如何被人瞧不起,都是大姑母護著他,這份恩情,他如何能忘?
從老太太院子里出去的時候,外頭的雪又飄了起來,漫天飛舞。
元寶舉著傘小心翼翼地跟在後頭,什麼話也不敢問。
陳家的新宅,女眷皆是在後院,男眷便是在前院,長房在北邊,院子不大,陳玄朗以往便只有一塊小小的院子,院子里空空蕩蕩,值錢的東西哪裡會有他的份兒?就連冬日裡,炭火都沒送來幾回,冷了便是媽媽抱在懷裡擁著他睡,等到年紀稍微大了,他好似也就這般習慣了,再後來,他中了舉,祖父親自派人給他騰了一處大院子,裡頭的東西漸漸地多了,伺候的人也多了,走在路上,這下人也對他恭恭敬敬地了,再到如今,他做了官,有了自己的府邸。
但是,以往的那些日子,他不會忘的。
今年的冬天好似比往年都冷,元寶舉著傘的手都有些僵了,但是大人就站在這池子邊上想事兒,他一個做奴才的自然不敢打擾。
他回頭看了一眼後頭兩個如花似玉的丫鬟,雖然穿著夾襖,但是一看便知道是養在屋子裡當做丫鬟中的小姐來養的,穿了這麼件衣裳,此刻在寒風中凍的瑟瑟發抖。元寶覺得有些好笑,這京城裡的大人不知給大人送了幾多伺候的人,個個可都比這兩個老太太賞賜的丫鬟好看,大人連那些都瞧不上,還會瞧上這兩個不成?
等回到院子里,大人便進了書房,兩個丫鬟也不知道該在哪兒才好,便也站在外頭等著。元寶到底是個男子,看著這麼兩個嬌弱的女子在外等著,他有些於心不忍,便進去詢問怎麼安排。
「大人,這老太太送的人如何安置?」
陳玄朗正在寫字,手都沒頓一下,「你安排罷,離得遠些。」
聽到這話,元寶心裡也有數了,大人雖然收了人,那也是礙於這是老太太送的,這兩個丫鬟近身伺候大人,那也是不可能的了。
「二位隨我來罷。」
「我們可是老太太賞賜來伺候大人的。」子鳶看了看那關著門的書房,不情願道。她們可是來伺候三少爺的,這三少爺在書房之時,總要個研磨之人罷?
元寶一笑,「二位姐姐,咱們大人不喜外人進書房,若是二位姐姐執意要伺候,便在外頭侯著把。」
兩個人臉一陣紅一陣青的,還欲說些什麼,子鳶突然又道:「那就麻煩了。」
三少爺身邊連個伺候的女子都沒有,這來日方長的,她們可不信三少爺會耐得住這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