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六章
第二日大早,馬車便已經在外頭侯著了。
「小姐,大少爺在外頭呢。」寶靈抱著一件斗篷進來,給她披上之後又道:「二少爺也在,正在同四小姐說話。」
顧玉環扶著簪子的手微微一頓,帶著幾分不相信,她四姐姐那個人,她是清楚的,自來都是瞧不上府裡頭庶出的,況且,她素來同顧玉盈合不來,二哥是顧玉盈一母同胞的兄長,只怕又會給二哥難堪把?
出去一瞧,果不其然,便聽到顧玉嬌尖細的聲音。
「你你你,再說一遍?顧玉盈攀上了張家你就了不得了?」她高傲地像是一隻孔雀,自鼻息之間發出一聲冷哼,「庶出的便是庶出的,還能反了天不成?」
顧玉環走的極快,過來也只聽到了這幾句話,也弄不清前因後果,看兄長一臉不愉地站在邊上,再看顧雲義和跋扈張揚的顧玉嬌,心裡頭便有了個底子了。昨個兒夜裡兄長便給張家族學那邊告了兩日的假,也不知怎麼的,父親叫他帶著二哥去,兩兄弟一早便在這垂花門處等著她,正好被顧玉嬌撞見了,顧玉嬌一向瞧不上長房的人,估摸著也說了難聽的重話了。
「四妹妹還是謹言慎行的好。」顧雲義看了她一眼,朝後退了兩步,側頭對顧玉環露出一個淡笑來,「六妹妹來了。」
「嗯。」她點了點頭,半福身子,而後伸手去拉正在發火邊緣的顧玉嬌,說道:「外頭馬車等候多時了吧?天兒冷,四姐姐可不要凍著身子了。」
顧雲義看了一眼她,而後向身邊的顧雲旗說道:「兄長。」
「走罷。」顧雲旗突然笑道。
在外頭侯著的一共有兩輛馬車,前面四角掛著鈴鐺穗兒的便是女兒家出行時用的馬車,小廝早早地將一隻小凳子擺在馬車邊上了,寶珠先上了馬車,然後站在上頭扶兩位小姐上了馬車。
顧玉嬌今兒穿的是前些時候新制的衣裳,海棠色的短褙子,上頭是綢線勾勒的牡丹花樣,下頭是海棠色的馬面裙,腰間束著金紅色的腰帶,邊上掛著一隻八爪金菊的香囊。這是身衣裳極襯她,叫她瞧著比平日看著更加明艷了幾分,此刻她正轉著手腕上一隻血紅的鐲子,嘴邊時不時彎起,一掃先前的火氣,此刻瞧著倒是有幾分高興的興緻。
相比之下,顧玉環穿的倒是素凈了許多,一身淡紫色的衣裙,上頭是細碎的小花,很是素凈淡雅,頭上簪了兩朵淡粉的絹花,細碎的流蘇隨著馬車的走動微微顫動著。她懷裡抱著個暖爐,思緒萬千。
今日是去外祖母那兒,應當不會碰見陳玄朗罷?陳玄朗這般忙,應當也是遇不上的罷?她輕輕揪著衣袖,用手指刮著上面的花紋,回憶著前輩子的事兒,前輩子她嫁到黃家去之後,好似也沒聽說陳玄朗娶妻啊?那這輩子怎麼有個胡小姐呢?當真是奇怪。若是胡小姐後頭是嫁給陳玄朗的話,她即便在黃家如何不受重視,她也算得上是陳玄朗的表妹,不應該沒聽說的。
她正想的出神,馬車一陣響動,她一個沒坐穩,額頭輕輕磕在了邊上,顧玉嬌也好不到哪兒去,嚇得花容失色,等馬車停了下來,她才發作。
「當真是皮癢了不是?」她一掀馬車帘子,便瞪外頭跟著的丫鬟。
那丫鬟也明顯被嚇著了,連連求饒,「四小姐,是撞著別人家的馬車了。」
顧玉嬌冷哼了一聲,「到底鬧得什麼?」她摔下車簾,又瞪了顧玉環一眼,「同你一道出門還真是沒好事。」
顧玉環無奈,這是哪門子歪理,這又不是她駕著馬車的,這又關她什麼事兒?她喚了幾聲寶珠,寶珠才過來。
「小姐,奴婢方才問了,錯不在咱們,是那邊的馬兒突然受了驚了。」寶珠說道。
「哪家的馬車?馬車裡的人無礙把?」她繼續問道。
「是嚴家的馬車,聽那邊的丫鬟說是嚴老太太的侄孫女,大少爺已經下馬車致歉了。」
嚴老太太的侄孫女?不就是那位胡小姐么?她點了點頭,放下了帘子。
這馬車還未走起來,她便聽到外頭有人說話。
「這位姐姐,請問馬車裡的可是顧家的六小姐?」一個丫鬟面上帶著笑,朝寶珠問道。
「正是。」寶珠回道,心裡想著自家小姐和嚴家老太太的那位侄孫女不過見過一次,應當算不得熟的,怎麼那小姐的丫鬟會過來攔她們的馬車。
「我家小姐請顧六小姐同乘,我家小姐同六小姐一見如故。」
一見如故倒是沒有,自那日胡婼倩問她陳玄朗的事兒之後,她便知道胡婼倩的心思了,她也真想直截了當地同那位胡小姐說,她和陳玄朗當真不熟,雖是表兄妹,但是這親緣可不深,見都沒見過幾回,不過這些話也不過是她想想罷了。
極快地,寶珠便過來問她了,她看了一眼顧玉嬌那嫉妒的模樣,點了點頭,由寶珠扶著下了馬車。
「哼!哪門子一見如故?當真會有人願意同這個傻子往來。」想著她又覺得氣,那嚴家的人可不是那般好攀的,怎麼那嚴老太太的侄孫女一來便同顧玉環瞧對眼了?就因為顧玉環那張臉?當真是膚淺的人,她不屑地想著。
嚴家的馬車一點都不花哨,但是一看車簾便知是名貴的,帶著隱隱地奢華,那四角上還嵌著藍色的琉璃珠子,那胡小姐的丫鬟取了小凳子由她踩上去上了馬車,邊上的丫鬟又挑開了車簾,對她福身行禮。
馬車裡擺放著一隻不高不矮的黃梨木圓桌,上面是一套青花瓷官窯茶杯,隱隱冒著熱氣,還有一隻小小的炭盆擺在上面,一隻玉白的小壺放在上面,似是溫著一壺酒一般,帶著淡淡的香氣。馬車裡並無什麼飾物,但是卻叫人看著覺得淡雅中又帶了分大氣,那穿著一身粉色衣裙的女孩兒正往小炭盆里夾著細碎的炭,聽到聲音,微微抬頭,露出一張清麗的臉來,一雙好看的桃花眼帶著幾分亮光。
「先前是馬兒受了驚,可沒把你嚇壞罷?」胡婼倩上下打量著她,放了手中的東西站起來拉她坐下,眸子里含著笑。
顧玉環搖了搖頭,「倒是你,可沒嚇著吧?」
「自然沒有,我這不還是好好的么?」她笑著,然後指了指炭盆上溫的小壺,「這是我前年釀的酒,你嘗嘗,用的是天氣最冷的時候的雪和梅花。」
說罷,她便動手給她倒了一小杯,「你這是去哪兒?我這般是不是唐突了?」
「今日是去外祖家。」她彎了彎眸子,「虧得沒什麼事。」
胡婼倩微微皺起秀氣的眉毛,不過片刻便舒展開來,十分高興地拉著她的手,「你外家是陳家罷?今日陳家的小姐邀我過去做客,你說咱們這算不算緣分?」
顧玉環還是第一回碰見這般熱情的女子,有些招架不住,只得笑著點頭,陳家的幾位表姐妹作何邀她,不用猜也曉得,應當是外祖母的意思了。
……
陳家顧家隔得不遠,用了不多時便到了,陳老太太那邊的人早早地便在門口等著了。
嚴家的馬車走在前頭,顧玉環和胡婼倩先下了馬車,老太太身邊的李媽媽見到了,立馬過來請安。
李媽媽是老太太身邊的人,自然是見過胡婼倩的,她只不過是奇怪,怎麼表小姐是乘著嚴家的馬車過來的,她眼睛偷偷地在兩位小姐身上轉了轉,面上立馬笑道:「表小姐可是到了,老太太□□叨著呢!」
想到記憶中對自己呵護的慈祥老人,她心裡既是酸楚又是高興。
陳家的女眷都住在後院,而今年歲大了,老太太和老太爺都搬到了前院住,所以進了門,行過一處長廊,便是前院了,幾個小輩都要先過去見安的。
顧玉嬌跟在李媽媽身後,時不時抬眼打量著陳家的周遭,心裡暗自滿意,一撇頭便看見了顧玉環和那位胡小姐,只覺得扎眼的很,在心底哼了一聲,面上不顯,她待會兒可要在老太太那兒好生表現一番,倒是那個胡小姐,她原先瞧嚴老太太護著的樣子,還以為是哪家子的貴女,今個兒下了馬車見她一路同行才奇怪,原來是陳家幾位表姐妹邀她的,陳家那幾個表姐妹可是庶出的,還當她身份多高呢,只怕也是個庶出的,嗤,起先還以為顧玉環走了狗屎運能攀上嚴家呢。
一輛普通的馬車在陳府前停了下來,守在門口的小廝立馬就認出來這是三少爺的馬車,連忙下來迎接。
今兒出了太陽,泛著淡淡的橘色,但是這清兒八早的,風一吹,還是自骨子裡冷的,馬夫「吁」了一聲,馬兒打了個響鼻,前蹄在原地踏了幾下,才慢慢地停了。
元寶是坐在馬夫邊上的,馬車挺穩之後,他一下便跳了下去,而後對著馬車裡的人說道:「大人,到了。」
平日里這停在陳府前的馬車也就只有大人這一輛,怎麼今日就多了三輛呢?他仔仔細細一瞧,看見了馬車上的標誌,原來其中兩輛是顧家的,前些時候便聽說老太太要接表少爺和表姑娘過來住幾日,他再轉過去一看那倆明顯奢華的馬車,有些疑惑,這嚴家的馬車怎麼就停在這兒了?
「大人,應當是表小姐和表少爺來了,老太太念叨了好幾日呢。」見大人下了車,他立馬跟了上去,「另一輛,若是奴才沒看錯,應當是嚴家的馬車。」
聽到「嚴家」二次,陳玄朗步子微頓,這嚴家人又過來做什麼?
他前日回了陳家老宅取東西,順便祭拜他姨娘,在老宅待了兩日。這表妹和表弟來陳府的事兒他自然是知道的,祖母對他說的那些他可沒忘記的,他想到祖母那日的模樣,眉頭微微皺了起來,是要他攀公主這門親事不成?
他抬起步子便往裡走,眼神漸漸涼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