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二十三章
次日,京城裡落了一場大雪,屋檐之上全是白茫茫地一片。文武百官已經在皇極殿外站好,皇上身邊伺候的太監才來傳令,今個兒不上朝,皇上病了。
「當真不是奴才攔著二位大人,魏大人已經吩咐過了,不得叫各位大人擾了皇上。」說話的人尖細著嗓子,穿著一身青藍色太監服,正是魏程的義子魏縣,年紀比魏程大,可卻是管魏程叫一聲乾爹。
朱寶明自鼻子里發出一聲冷哼,一拂袖子,哼道:「他算得上哪門子大人」話里話外不無諷刺之意,不過是個閹人罷了,在皇上那兒得了幾分寵,這手倒是越伸越長了。
魏縣臉上帶著笑,垂手恭腰,「大人可不要為難我這個你才了。」
嘉元帝今年剛過五十,身子骨原先還是健朗的,七月份時西域進貢了一批美人,這些美人各個生的高鼻大眼,身段玲瓏有致,那床上功夫更是叫人**,嘉元帝將那批美人賞賜給近臣,留了兩個在宮中,從此便沒翻過宮妃的牌子。
黃輝心下猜的是,只怕是皇上在床笫這方面虧了身子,皇上也賞賜了他一個美人,確確實實生的同大興女子不同,比大興女子身材更加高挑,眼眸也更加深邃。他向來謹慎,這般美人,在他眼裡都是蛇蠍,即便是皇上所賜,雖不用,但是給了一間屋子賜了兩個丫鬟伺候。
師兄弟兩個一併出了皇極殿,朱寶明此刻仍是在氣頭之上,他向來是個火爆脾氣,就如春節里的鞭炮,一點就著。但卻不是個只有脾氣之人,這尚書之位,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上的。
「今早皇上要議的是河北順德府平鄉叛軍造反一事,領頭的那人叫何名字這北京城裡斗得不可開交,京外也只差鬧翻了天。」出了皇極殿,走了百來步便是皇極門,守在皇極門邊上的幾個侍衛連忙過來見安。
「師兄說的那人叫袁廣,早先是一介農民,也不知怎麼鼓動平鄉亂民的,首先殺的便是那平鄉知縣,那平鄉知縣家中是做商人的,有不少銀錢,這才給他捐了個官做,強搶民女之事做的不下三起,這人死了倒也死得其所,如今袁廣帶的軍隊都集結在平鄉,這撥下去的餉銀不下五百萬兩銀子,那平鄉就似是個無底洞一般,怎麼都填不滿了。」說起這事來,朱寶明也是頭疼,他雖不是兵部尚書,但是此事危及他們這些權勢之人,哪裡會不去多花心思?
「這銀子都拿去樣叛軍了,這銀錢沒了,兵也折了,這叛軍倒是越打越多了。」黃輝嘆了一聲,皇上自三年前便增加了稅收,這百姓在下頭熬的也苦,只要有幾人來煽風點火,自然會動了那造反的心思,可謂是穿草鞋的不怕穿皂靴的,反正只當自己是賤命一條。
兩人只顧說著話,未將一路請安的侍衛太監看在眼裡,出了皇極門,再向前行,便是內閣。
兩扇厚重的朱漆大門已經開了,守在外頭的身形高大腰間配著刀的侍衛,一見兩位兩位尚書前來,立馬恭敬地過來弓腰抱拳見安。
「兩位大人,兩位閣老已經在衙門內等著您們二位了。」
兩人對視一眼,估摸著也知道兩位閣老要說什麼了,對那侍衛點點頭,而後一撩衣袍便踏進去了。
兩位閣老正坐在屋內的高椅之上,手邊的高几上擺放著滾燙的茶水,屋內還余有兩把空椅,正是朱寶明和黃輝的位置。
「下官見過兩位閣老。」
兩人行禮之後,才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今日皇上未上早朝,想必其中原因你們也聽到了些風言風語。」說話的人正是元輔張霍梁,今年已經將近六十歲的年紀,留了一下巴的青白鬍子,說起話來那鬍子動的也有些滑稽。
六部尚書皆在,皇上沒上朝的原因他們身為近臣自然也聽說了,但也不敢在下面妄議皇上,只得互相看了一眼。
「七月份戶部撥了一百萬兩餉銀運往平鄉,這才幾個月,今日順德府知府又送來警報,這將士臉吃飽穿暖都難以解決了,這叛軍都要攻進順德府城裡了。」張霍梁捋著花白的鬍子,而後又看向兵部尚書呂寅,「你是兵部尚書,你來說說,應當出個什麼法子。」
呂寅雖知道元輔會問自己,他一路過來也在想,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該想的法子都想了,起初也沒將那袁廣放在眼裡,以往也不是沒有亂民胡作起義,沒鬧個幾天便被當地衙門給壓制下來了,倒是這平鄉起義,這壓了近一年的時候,壓制倒沒有,這袁廣的勢力倒是越來越大了,這派去的平反之人不下五人了,這其中一人還被擄去作人質,訛了三十萬兩銀子,最後還將那人的首級懸在了平鄉城門之上示威。
「下官想的是……」
黃輝看了呂寅一眼,見他半天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遂接話道:「下官倒是願意舉薦一人,此人年紀雖輕,但是才能倒是許多人未能及的。」
坐在張霍梁身邊的是分管兵部的次輔方言行聽了這話,立馬問道:「何人?」
「是下官的學生,現任翰林院侍講學士,不知諸位大人可有聽說過?」
「黃大人說的是陳玄朗?」沉默許久的官凜抬頭問起,他剛上任刑部尚書一職,這同幾位大人還不熟悉,也不敢太過張揚,況且他還是黃輝舉薦的,這檔黃輝提及自己的學生,他自然是要出來說話的。
陳玄朗這個名字,在場之人都是知道的,那是皇上欽點的探花郎,現任翰林院侍講學士已經是極為不錯的了,又是黃輝門下的學生,這黃輝是個明白人,這無用之人自然是不會推上來的,不過,這平鄉叛軍的案子可不是小事,平了近一年也沒平下去,這陳玄朗再怎麼有才能,到底是年輕了些。
「年紀太輕了。」張霍梁搖頭,皺起了眉頭,跟著額頭上的抬頭紋也皺起來,像是不平的溝壑。
「元輔也不要小瞧了這年輕人,下官倒是見過黃大人這個學生,年紀雖輕,但是性子極為沉穩,也是個極有才能之人,當年科考之時,陳玄朗寫的那篇文章不知元輔可有見過,當真不是一般人寫的出來的。」官凜說道,而後看了黃輝一眼。
兩位輔臣自然不會就聽幾位尚書左右舉薦,心中自然要忖度一番,這往平鄉撥下去的銀兩不下幾百萬,若是再這麼下去,這銀子便全都拿去養叛軍了。
張霍梁沉思了片刻,擺擺手說道:「此事再議罷。」
……
陳玄朗在翰林院便聽到了這消息,這翰林院之人路過都來賀喜他一聲。
「退之若是升了官職日後可不得忘了我們。」說話之人同陳玄朗同任侍講學士之位,名叫夏猛傑他此刻正在整理上頭送來的卷宗。「當日你進翰林院我便是知道這翰林院是裝不下你的。」陳玄朗的才學才能他是清楚的,柳學士那也是極為欣賞他的。
「這話可說不得。」陳玄朗語氣淡淡,將案桌之上的卷宗都卷了起來,又拿編好的麻繩綁起來,「別人聽去了還當我多瞧不上翰林院,此事八字還差一撇。」況且那平鄉叛軍之事,也不是什麼簡單之事,若真是派他前去,他如今還沒什麼大的想法。
「如何說不得,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夏猛傑哈哈笑了兩聲,「到時你調任走了,不知誰又過來,也不知道這人好不好相處了。」在他眼裡,這陳玄朗算不上好相處,也算不上不好相處,兩人共事幾年,雖然交際算不上多多,但是陳玄朗這人,那是極為不錯的。
「京城裡許多戶人家可都是看著你的,你就沒想過娶親一事?」他又問道。
「沒有。」
「我家中有個妹子,明年便及笄了,生的極好的,我夏家也不算低戶,你覺得如何?」他家中還有好幾個嫡出的妹子,雖然這陳玄朗原本是個庶出的身份,但是他這身光芒早就掩了他出身低下的身份了,如今這京城裡可是有不少人家想給女兒說上這門親事。他自然也想,自己的女兒還在襁褓里,那是說不成了,但是他還有幾個妹子啊。
「你也別向我介紹你家妹子了,我如今未有這心思。」陳玄朗難得笑了笑,手中的動作也並未停下,他現下心中想的還是平鄉的事,老師是有意舉薦他的,這也是個機會,若是這事他做的好了,當真這翰林院是裝不下他了。
「哎。」夏猛傑嘆了一聲,「這翰林院上上下下,這未娶親的人少之又少,你還不曉得別人外頭怎麼傳你的。」
陳玄朗剛入翰林院之時,便有不少人來他面前提起家中適齡兒女或者妹子的,這麼個好的年輕人,自然是想扯上些親戚關係,哪曉得這陳玄朗油鹽不進的,一個個地都拒絕了,這日子都久了,又不見陳玄朗身邊有個什麼丫鬟美人伺候,久而久之就傳出他不喜女色的傳聞了。
從翰林院出來之時,雪已經停了,但是天氣還是十分地冷。
「大人今早怎麼不披上斗篷?」元寶拿著一件厚實的斗篷過來,又道:「這京城可比揚州冷多了,大人可不能大意了。」
陳玄朗接了斗篷,放在臂彎之上,才上了馬車。
馬車厚實的帘子放了下來,他才緩緩地閉上了眼睛,輕輕嘆了聲氣。
元寶搓著手坐在車夫的身邊,他向來耳朵尖,聽到了大人的這聲嘆,心中不覺有些奇怪,大人莫非今日又遇著什麼事兒了?他又想到以往在揚州的時候,大人遭人欺凌的那段日子,當真是沒有什麼時候比那段日子還要苦了。
府里的奴才早早地將膳食都準備好了,就等著大人回府了,這馬車剛到府門,便有小廝飛快地下去叫廚子將菜都惹上,然後叫人將燒好的熱水抬到凈室里去。
子鳶和子鏡也跟著到了京城,兩人在揚州陳府時可是當作半個小姐養的,沒做過什麼粗活,這本來以為到了京城日子多好過,哪知道這京城除了天氣冷的嚇人,這三少爺身邊伺候的人也少的嚇人,她們倆一來,便被分了洒掃端盤子的粗活,只做了幾天,腰都直不起來了。
此番一聽到三少爺回來了,立馬就扔了手中的事往前廳去。
「二位妹妹可不要難為我了,大人沐浴時是不喜人伺候的。」元寶對這兩個成日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丫頭也甚是無奈,兩人雖然是有些姿色,但是比起郡主來,那是差遠了,大人連郡主都不多看幾眼的,更何況是她們?
「老太太將我們姐妹二人賜給三少爺,便是叫我們來服侍三少爺的,你竟然叫我們二人去做那粗活……」子鳶哼了一聲,搓著手,只覺得這幾日手都粗糙了不少。
陳玄朗離開揚州時並沒有帶走這兩個丫鬟,也沒那心思帶走,便將兩個丫鬟留在了揚州,等他從山東回來,便看見這兩個丫鬟在京城了,說是老太太派人送她們過來的。元寶對老太太也是無奈,這給大人塞女人也是費盡了心機。
「二位妹妹,不是元寶我說話難聽,你們若是心思再不正,即便大人不說將你們打發了,便是我也要大著膽子送你們回揚州,大人可養不起不會幹活的丫鬟。」
兩個丫鬟被說的面紅耳赤,暗自咬了咬牙,來京城時老太太便說過了,一定要忍得,到時三少爺總會想通的,三少爺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哪裡會離得了女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