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二十六章(修)
第二日清晨,照常去給老太太請安,沒想到顧玉嬌和顧玉盈都還在老太太那兒。
三姐妹極少能湊到一塊兒,在老太太這兒留的時間最長的也只有顧玉嬌,平日里顧玉環請安來的早,出去的時候還會碰著四姐姐和五姐姐其中一人,今日沒想到,兩人都在,這倒不是最奇怪的,最奇怪之處,四姐姐和五姐姐說話倒是看著融洽。
給老太太請過安之後,她柔聲叫了兩個姐姐,而後在老太太左手邊的位置上坐下,眼睛掃過顧玉嬌,昨日之事,她們倆心中都是清楚的,不過對視一眼,顧玉嬌便極為冷淡地將眼睛轉向了他處,同邊上的顧玉盈說起話來。
「你這絹子是自個兒繡的?倒是好看。」顧玉嬌拿著顧玉盈的手帕,看著上面繡的栩栩如生的蝴蝶,笑了笑。
「四姐姐要是喜歡,趕明兒給你也綉一塊。」她雖然不知道顧玉嬌怎麼突然對她有起好臉色來,但是見她不理垂頭而坐的六妹妹,便猜著,是顧玉嬌有意讓她孤立六妹妹,她面上柔柔順順,想到昨日哥哥說的話,放在膝上的手緊了緊。
「那便多謝了。」顧玉嬌笑了兩聲。
「你呀,自己女紅做的不好,倒是找人要起帕子來了。」老太太今日心情倒也不錯,見著孫女的模樣,倒也笑了起來,「明日就叫你娘給你請個厲害的綉娘來,看看你還懶不懶。」
「好祖母,你最疼嬌姐兒了,那做絹子衣裳的事兒孫女當真學不來,再者不是有丫鬟么?」顧玉嬌環著老太太的手撒嬌。
聽到這兒,顧玉盈臉色難免有些難看了,但是極快地掩了下去,方才她還主動說要給四姐姐綉帕子,這會四姐姐又說那是丫鬟做的事兒,當真不是在貶低她么?
「五妹妹,我可不是說你是丫鬟那意思。」顧玉嬌轉過身來,「你又不是不知,我對那女紅是一竅不通。」
「我知道姐姐沒那意思。」她仰頭柔和的笑了笑,似是當真沒將這事放在心裡一般,「四姐姐喜歡便好。」然後轉頭看向一旁坐著的顧玉環,說道:「上回六妹妹給祖母繡的那賀壽的屏風繡的那是極好,六妹妹當真是深藏不露,還這般藏私呢。」
她上輩子這個年紀的時候,不論琴棋書畫還是女紅,自然是比不得有幾分才名的五姐姐的,但是到底她多活了一世,嫁給了黃晉容,黃晉容雖然身子不好,但是學問那是極好的,經常教她讀書,平日里無事她便擺弄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或是做做女紅。
顧玉盈這話,到底是不信那屏風是她繡的,她們幾姐妹都是在一塊學女紅的,六妹妹綉藝如何她肯定是清楚的,不過是病了一回,鬧了一回,這腦子沒燒壞,倒是這綉藝長進了,說什麼她都是不信的。
「哪裡藏私了?平日里閑著無事,便綉繡花罷了。」她抬頭笑了笑,面龐秀美,烏黑的眸子帶著一層細細的水光,十分好看。
都說顧家的六小姐生的好看,偏嬌偏媚,聲音是江南女子特有的軟糯清甜。她看人之時,明明是笑著的,卻叫人從眼角看出幾分媚意來,這也是黃夫人為何不待見她的原因之一,除了門楣低,那個婆婆喜歡兒媳生了雙會勾人的眼睛?這樣的眼睛,像極了府裡頭那幾個下賤胚子姨娘。
顧玉盈被她的笑晃了眼,極快地回了神,笑著對身邊的顧玉嬌說道:「四姐姐,你看六妹妹,咱們都是姐妹幾個,莫非還怕我們偷學了去不成?」
「六妹妹平日便不愛出來玩,原來是躲在屋子裡練女紅呢,不知道六妹妹還偷偷練什麼了。」顧玉嬌笑了幾聲,偏著頭靠在老太太的手臂之上,「祖母,上回六妹妹繡的那屏風當真是精緻。」
「你呀,有環姐兒一半的手藝祖母也放心了。」老太太笑著和稀泥,似乎沒看出兩姐妹有意針對顧玉環,對幾個丫頭擺了擺手,說道:「你們姐妹幾個出去玩,我這把老骨頭可經不起你們折騰。」
祖孫幾個說了幾句話之後,丫鬟才送幾位小姐出門。
見三個孫女都出了門,老太太才慢慢闔了眼睛,身邊的媽媽給她揉著肩膀。
「平日里不見嬌姐兒多喜歡跟盈姐兒說話,今日怎麼這般親熱了?」雖然這親熱當不得真,但是她是知道自己這個孫女兒的,自小被寵的無法無天了,這府里上上下下就沒幾個她瞧得上的人,不說孫女瞧不上盈姐兒那個庶出的身份,也更是瞧不上環姐兒那個傻丫頭,今日倒是奇怪了,平日里便不和的兩姐妹竟然說說笑笑。
盈姐兒是個心思多的,和她那姨娘一樣。這元姨娘素來是個有手段的,懂得怎麼留住男人,不然也不會前後壓得陳家兩姐妹翻不了身,說著容貌身段吧,這元姨娘是比不上陳家姐妹的,但是這留人的手段那是極厲害的。上回遠哥兒不是發熱了,這顧承芳都小陳氏的院里歇下了,這元姨娘愣是稱病將顧承芳請走了。這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兒子會打洞,這盈姐兒是元姨娘的女兒,自然好不到何處去。
「奴婢瞧著,估摸著是四小姐同六小姐鬧了一頓吧?昨日四小姐不是去了六小姐的院子?」雖然兩姐妹說了什麼不知道,但是今日看四小姐那樣門邊也清楚幾分,平日里最是瞧不起府里這些庶出的兄弟姐妹的,今日竟然主動同五小姐說起話來了,這不說奇怪都難。
老太太按了按眉心,有些乏了,這個親親的孫女,到底是養歪了些,這不知天高地厚的樣子,也不知隨了誰。
姐妹幾個走到了花園裡,顧玉嬌便先回院子了。
「五姐姐這是有話同妹妹說么?」她一路走,便覺著顧玉盈的眼神是看著她的,意味不明的眼光讓她十分不喜歡。
顧玉盈眼神閃了閃,隨即笑道:「只是覺得妹妹變了,你實話同姐姐說,那屏風其實不是你繡的吧?我不會同別人說的。」
蓮步微頓,顧玉環回頭看了看,兩人的丫鬟遠遠地跟在後頭,她才說道:「五姐姐這是什麼意思?莫不是在懷疑妹妹作假不成?那屏風是我繡的如何,不是我繡的又如何?」
顧玉盈沒料到她會反問一句,看著她一張好看的臉,手微微握緊了些,面上依舊帶著笑,「六妹妹不信我?」
「那五姐姐想知道這個做什麼呢?」她又問。
那屏風是她重生之後一針一線繡的,綉了幾個月才綉好的,她以往綉藝確實是比不過五姐姐,被懷疑不為過,但是沒想過五姐姐會這般直接問出口,這問的多了,脾性再好之人心中都有了火。
顧玉環雖然性子柔弱,但是脾氣還是有的,難免會被問的煩了,「是想去告訴祖母那屏風不是我做的么?」
「你……」
「玉環自來不受待見,玉環心中早就知曉的。」她垂了垂眼睫,又想起黃晉容來,她苦日子過得多了,嫁給黃晉容那三年,應當是她過得最好的三年了,她輕輕扯了扯嘴角,揚起了頭,看著顧玉盈的眼睛,「妹妹一直有句話想問五姐姐。」
兩人相差幾月,但是在身高上兩人相差無幾,所以顧玉環只需抬了頭,便可對上顧玉盈的眼睛。她的眼睛烏黑得發亮,顧玉盈頭一回覺著,這個膽小怯懦的妹妹,似乎變了,不是指綉藝,而是指這個人,明明還是那副柔柔弱弱的模樣。
「不知妹妹要問什麼?」她向來被姨娘教無論遇到何事都不要慌,此刻她挺直了背脊,兩手輕輕放在小腹處,一派大家閨秀的姿態,娉娉婷婷。
「想問……想問五姐姐可有將我當做妹妹過?」
以往她最羨慕最嫉妒的人不是被祖母寵著便在府里橫著走的四姐姐,而是自己這個庶姐,兩人年歲相差不大,但是這日子相差卻大的多,那個高大的男子,將年幼的女童架在脖子上的歡樂場景她一直都沒忘記,而那時她站在花園裡的梅花樹下偷偷地看,小小的身子藏在樹後面。
那日,是她的生辰,她換了身新衣裳,去祖母母親那兒磕了頭之後,她便想到了父親,她好像好幾日沒見著父親了,吃了一碗媽媽親手做的長壽麵之後,她提著裙子往父親那邊去,還未進去,便聽到了顧玉盈歡樂的笑聲。
父親好像從來沒有抱過她,更何況是將自己架在脖子上騎馬呢?她就躲在那棵梅花樹下,真想自己變成五姐姐啊……
「你這是什麼意思?」她有幾分詫異地看著這個紅著眼眶的少女,心突突地跳了起來,「你問我這做什麼?你我難道不是姐妹?」
「五姐姐莫非不知么?我的意思是什麼?你不清楚么?」她又笑起來,紅著眼眶笑,牽扯著嘴角,「只要是姐姐喜歡的東西,我都會讓的,姐姐呢?」
顧玉盈面色突變,突然想起了哥哥說的,有愧於她?她搖頭,沒有,她才沒有,不得父親的寵又不能怪她,她生的好看是嫡女又如何?她才不會愧疚。
回院子的路上,兩個丫鬟安安靜靜地跟在後面,覺得今日的小姐有些不一樣,如何不一樣呢?她們看到五小姐神色匆匆地離開,然後看到小姐冷冰冰地模樣,以前小姐可不會這樣啊……
「小姐?」
走了兩步,顧玉環停了下來,回頭對兩個丫鬟一笑,「我無礙,只是……沒什麼。」只是不想被欺負了,雖然她還是不敢去說那些過分的話,不敢去招惹四姐姐,還是那般膽小。
她抬頭看著天,嘆出一口熱氣,眼眶發酸發澀。
人都不是應該你對我好我便對你好的么?就像她和阿容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