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二十五章(修)
自陳玄朗回了京城,顧玉嬌就沒有一天不想過,要不是顧玉環病了,她早就來問了,三表哥走之前不是送了大哥一箱子書么?
「四姐姐,這我如何曉得。」她面色帶了幾分為難,顧玉嬌想陳玄朗回揚州,她可不想,並不是自己有多怕他,而是見到他,就會想到前輩子的那些事。
想到祖母說的話,顧玉嬌將心中的氣壓了下去,「你叫大哥寫封信問問便知道了。」
寫封信?顧玉環抬頭看著顧玉嬌。
「我是聽二哥說的,三表哥說可以給他寫信。」她一挺胸脯,瞪了回去。
「玉環不懂四姐姐的意思,四姐姐怎麼就對三表哥如此上心了。」她突然就笑了起來,顧盼生輝,美眸婉轉另有一番風情。
「你……」她向來是拿捏顧玉環那柔弱又無主見的性子,怎麼今日這顧玉環就跟變了個樣子似的,以往只要是她說的話,顧玉環哪裡敢不聽?她氣的站起了身子,臉上帶著慍色。
顧玉環一摸手中的茶杯,已經涼了,放在邊上的高几之上,站起身走到插著臘梅的花瓶邊,拿起剪刀修剪起枯枝來,她這四姐姐呀,怎麼還想著那人呢?當真是不撞南牆不回頭,陳玄朗那人,豈是這般好掌握的?單不說陳玄朗瞧不瞧得上她,就是外祖母,也斷斷不會讓她進門的。
「四姐姐,做妹妹的也是為你好,三表哥的事……你便不要想了。」她剪下一截枯枝,頓了頓,「祖母最疼四姐姐了,會替姐姐尋一門更好的婚事的。」言下之意就是不會比顧玉盈低上多少,畢竟顧家門第擺在那兒,顧玉盈同張家的親事,是因為她嫁進黃家,顧家身後便有個黃家了。人家瞧上的不是顧玉盈這個人,而是這黃家的權勢罷了。
「你說什麼!」顧玉嬌突然跳起來,便要去打她耳光,眼睛氣的發紅,她那點女兒心思被顧玉環說了出來,而且,她那話里話外不是在說她配不上三表哥么?
那手揚上去揮下來的之時,顧玉環往後連退了幾步,后腰撞在桌角之上,疼得她連連皺眉,跟著手上的傷口也痛了起來,她也驚訝,自己怎麼就突然將話說出來了?早知道顧玉嬌要動手,自己還撞到這桌角之上受痛,她就不說了。
「我的事何時要你來管了?」
她咬了咬牙,忍著痛,一手扶著細軟的腰肢,一手撐著桌子,「那姐姐可知後果?到時姐姐毀的可是整個顧家的名聲?」
「你什麼意思?」顧玉嬌冷哼一聲,「你我到底是隔房姐妹,自然比不得你同那顧玉盈親,你就這般盼不得我好?我若是能嫁……三表哥,於你我不是一件好事?」
三表哥如今是五品官,還這般年輕,保不齊日後官路通達,不是高嫁女,低娶妻么?如今的顧家是沒有陳家門楣高,但是也是揚州前列的清貴人家,三表哥乃是讀書人,娶她如何了?
外祖母不會讓她進門的話,她自然不好說出口,只覺得如今顧玉嬌什麼都聽不進去,她對陳玄朗,兒女心思不多,想和顧玉盈爭個高下才是真的。即便是外祖母真願意四姐姐進門,那三表哥……也不是個良人。
她見過冷酷可怕的他。
這樣的人,怎樣的女子才能掌握?應當是沒有的,玩弄性命於鼓掌之間的男人,見慣的是血雨腥風,做慣的殺伐爭奪,這樣的人,實在是可怕。
「四姐姐,你日後會想通的。」她咬了咬唇,淡淡地說道。
顧玉嬌被氣的不輕,連哼了幾聲,甩著袖子出門了。
在外頭聽到聲音的寶靈和寶珠,見四小姐紅著眼睛氣沖沖地走了,這才連忙進了屋子,便見小姐兩手捂著腰,蹲在地上。
「小姐這是怎麼了?」寶靈驚了一跳,莫非四小姐真的對小姐動手了?她心裡越想越酸,說話的聲音都微微顫抖。
「四小姐當真敢……?」寶珠氣的瞪圓了眼睛,又想到四小姐里去的憤然模樣,又小心翼翼地問一句,「小姐……四小姐不會去老太太那頭告狀罷?」
告狀?她搖了搖頭,由寶靈扶著站起身,在拔步床上坐下,四姐姐再傻,這種事也不敢拿到祖母那兒去說的,況且,她說的話也並無什麼錯,她不過是在勸四姐姐罷了。
「不是四姐姐打的。」她嘆了一聲,不過她要是不躲,打的就是她的臉了,不過這一躲,又撞到了腰,也不知道打臉和打腰哪個更疼。「我不慎撞到了桌子。」說罷,她有些怨恨地看了那桌子一眼,又道:「今日之事,誰也不許嘴碎拿出去說,若是叫我知道了,我這兒是容不下她的。」
「哎呀我的小姐,奴婢們都是曉得的。」寶靈著急她撞到的地方,便急著去解顧玉環的衣裳,「奴婢瞧瞧小姐的傷。」
寶靈的動作十分輕柔,生怕碰著了她的傷處,解了外面的褙子,又去解內衫,一解開,入目的便是大紅色鯉魚戲紅蓮的肚兜,兩根細細的絲線掛在脖子之上,邊上的絲線系在後背。
顧玉環肌膚向來嬌氣,稍微碰一碰就會紅上一片,況且還是這般重的撞了一下,更是不得了了。
她的皮膚白皙新嫩,柳腰細而軟,是大興女子都想要的細腰,這把腰看去,只當是個瘦弱乾癟的丫頭,哪知這胸前如此挺翹,隔著紅色的肚兜,也可見那高高的聳立,和脖子之下一片雪白的肌膚,一縷青絲順其而下,如同一股流水,流進那溝壑之中。
「小姐肌膚本來就嬌,這一撞,不知何時好得了。」寶珠看著那雪白肌膚上的一大片青紫,不由得心疼起來,這若是四小姐撞了這麼一下,估計得鬧翻了天了,而自家小姐,明明是四小姐害的,還什麼都得瞞著。
冰涼的葯碰在肌膚之上,顧玉環冷的一驚,寶靈動作輕柔,慢慢地,她就習慣了。
她一手緊緊抓褪下來的衣裳,吸了一口冷氣,淚珠子在眼眶裡轉了轉愣是沒有掉下來。
……
已近年關,張家族學的老先生們都預備著過年了,一年歇不了幾回的書院,這才放了假。
說來今年的揚州也奇怪,比前幾年冷了許多,這些個老先生雖然是有學問的,但是終究敵不過這寒冬,這人一老了,便渾身都是病痛,這烤著爐子也撐不下去了。
顧雲旗正在收拾書箱,身邊的小廝也跟著收拾。
「大哥可收拾好了?」顧雲義比顧雲旗矮了半個頭,穿了件鴉青色緞衣,身上披著件灰鼠皮斗篷,書箱被身後的書童提著。
「嗯。」看了弟弟一眼,顧雲旗點了點頭,繫上斗篷帶子,說道:「今個兒怎麼不見其他幾位兄弟?」
顧家嫡出庶出的男孩兒一共六個,最小的便是在顧家孫輩里行十的遠哥兒,今年五歲,這顧家幾兄弟上學下學都是一道的,所以今日不見其他幾位兄弟,他確實有些奇怪了。
「是弟弟不知兄長何時收拾好,便叫其餘兄弟先回府了。」顧雲義答道。
顧雲旗點了點頭,對顧雲義說道:「我們也走吧,這天色晚了,近來天氣也怪,莫要拖著到落雪了。」
「嗯。」顧雲義應了一聲,便跟著長兄出去。
出了張家族學,兩兄弟剛走到馬車邊,驀然一陣寒風吹來,像是刀子一般刮的人臉生疼。
「今年天氣可真是冷啊。」顧雲義感嘆了一聲,又將目光放在長兄身上,腦子裡始終想著那日在陳府的事兒。
說來這事確實是他不君子的行為,兩人一同從三表哥那兒出來,他知道三表哥又派人將大哥請了回去,他心裡自然是好奇,他是庶出的孩子,同已故的嫡母更是牽扯不上什麼,三表哥藏私,那是應該的,但他心中還是不平,這才偷偷摸摸地跟了上去,繞到了另一邊的屋子,正好無人守著,隔著窗子,他才聽到了三表哥和大哥的話。
將軍?呵?
顧雲義對著凍得發僵的手哈了兩口氣,才上了馬車,看著沉默不語的大哥,一瞬便收回了視線。
大哥沒那打理家業繼承顧家的本事,能想著去從軍,倒也不是壞事,至少,家裡少了個競爭的人,至於他日後在行軍之上會如何,他自然不會去想,死了或者活著,那都是造化。大哥沒那本事,早就該讓出這個嫡長孫的位置,這位置,只有有那能力的人才能坐上去。
「二弟再看什麼?莫非我臉上有什麼東西不成?」顧雲旗搓著臉,問道。
從還沒上馬車之前他就有感覺了,二弟近日當真是反常,兩兄弟本來就不親厚,他對這個弟弟也沒多少歡喜的,甚至是有些討厭的,這個弟弟畢竟在兒時搶走了父親和他的疼愛,但是年歲愈大,他對父親的疼愛再也沒有兒時那般的渴望了,期望太久,是真的會失望的。
顧雲義抬頭看了他一眼,淡淡地笑道:「沒有。只是突然想起先生布置的課業,一下失了神,沒想到嚇到了兄長,是弟弟的錯。」
顧雲旗向來不是細心之人,聽到他這麼說,也沒想那般多,也想到了先生布置的課業,不禁為難地皺起了眉頭來,若不是不想惹母親和妹妹傷心,他真想直截了當地告訴母親和妹妹,他當真不是什麼讀書的料子。
兄弟倆回了府,便到了用晚膳的時候。
顧玉盈早早地便聽到了哥哥回府的消息了,用了晚膳之後便帶著丫鬟去哥哥那處。
她近日忙著縫製嫁衣,前些日子做的一雙靴子都忙得忘記送到哥哥這兒來了,昨日記起來了,邊想著今個兒送過來。
「五小姐。」院子里的下人見到是她,便過來行禮。
「哥哥呢?」她問道。
「少爺放用了膳,正在書房裡,奴才這就去通報。」那奴才答道,得了顧玉盈的點頭,便飛快地退了下去。
她這靴子送的急,出門之時忘了拿披風,這會兒在風裡吹得整個身子發冷。不過片刻,便有下人請她過去,說是二少爺已經在偏廳等著了。
其實兩兄妹也算不得親厚,她到底是個女孩兒,在父親眼裡自然是比不得哥哥的,哥哥自小百年聰明,識文斷字是極厲害的,她以往到如今都是驕傲自己有這麼一個哥哥的,即便是平日里不常一起,但是這血緣是斬不斷的,如今她便要出嫁了,這個哥哥就是她的依仗了。
「外頭天兒涼,不披件斗篷,凍壞了身子可怎麼好?」見矮自己一大截的妹妹只穿著件豆綠色夾襖褙子,連斗篷都未披,站起身便去取了自己的斗篷來,披在妹妹的身上,目光淡淡掃過兩個隨行的丫鬟,「你們就是這般伺候五小姐的?」
少年不怒自威,兩個丫鬟連忙低下了頭。
「哥哥,是我走得急,知畫和知棋擔心我,這才連忙追了過來的。」兩手抓著斗篷,暖意自心中蔓延開來,想到自己即將要出嫁了,鼻子酸了酸。
「今日怎麼過來了?」
「前些時候做了一雙靴子,但一直忙著,便忘記送來了,今日給哥哥送過來。」她連忙叫知畫將她做的靴子取了出來。
她的綉藝也是十分不錯的,那靴子自然做的不差。
「多謝妹妹了。」看著這雙靴子,顧雲義笑了笑,本來就清雋的面龐多了几絲暖意。他將靴子拿在手中,想著這個妹妹出聲之時,他也年幼,到他記事後,妹妹已經到了牙牙學語的年紀,每日都追在他身後叫哥哥,那時他便知道要專心學業了,只覺得妹妹十分地聒噪,還不如長兄那個悶葫蘆妹妹。到了現在,他那個小糰子妹妹,竟然要成親了,他心中無限的感慨。
前幾日他便看到長兄穿的那雙鹿靴了,繡的十分精緻,他還當是買的,看那上頭繡的東西那般精緻,猜來應當是不便宜的,便不經意地問起了,這兄長說,是六妹妹做的。
那個要嫁去京城沖喜的悶葫蘆啊,這綉藝,當真是不錯的,比他身上衣裳的花紋還要好看,當時說不羨慕那都是假的,沒想到這才幾日,妹妹便將這靴子送到他這兒來了。
「哥哥明日還去族學么?」
顧雲義看了看手中的靴子,搖頭道:「不了,快過年了,便休了幾日。」
「哦。」她應了一聲,有些失望,又有些懊惱自己記性差,這靴子她裡頭是加了極厚的絨的,她想著兄長白日里都在書院里,肯定凍得慌,這不是有句話話說的么,這腳一冷,全身都熱不起來,她當時邊想著給哥哥做一雙靴子的。
「你做的靴子很好。」他說道,手指輕輕拂過上面的細紋,抬頭看著面容姝麗的妹妹。
兩兄妹生的極像,若是沒有顧玉環這個妹妹,以顧玉盈的容貌,在揚州來說,或許還會有幾分名的。她隨了元姨娘,生了一張鵝蛋臉,眉眼精緻中帶著幾分女兒家的柔和,兩兄妹中,顧雲義更像顧承芳,顧承芳生的儒雅,顧雲義一雙眼睛神似了他。
「今後不管如何,你要記得,身後還有哥哥。」
顧玉盈一愣,隨即點頭,將頭垂著,眼眶微微泛紅,「嗯,哥哥,我知道的。」
「張家門第雖然比咱們顧家高,但是你也斷不能委屈自己了,在顧家你是嬌養的小姐,不是讓你嫁到別家去做奴僕的,無論如何,若是受了欺負,你身後有顧家也有哥哥,不必怕。」這隻怕是他說過的最為煽情的話,他本就不擅說這些的,但是看到妹妹的眼神,又想起以往追在自己身後叫哥哥的短腿小丫頭了。
「嗯。」她揪著斗篷,淚珠子在眼眶裡打轉。
以往姨娘便說過,日後她出了嫁,哥哥便是她的依仗。
兄妹倆又說了幾句體己的話,顧雲義又說起了那個悶葫蘆六妹妹來了。
「終是有愧六妹妹,我說的話你可明白?」
愧?顧玉盈微微握緊了手,抬頭看著兄長,「哥哥覺得使我們有愧六妹妹么?」
兩人都清楚說的是什麼,張家和顧家的那門親事,到底是靠什麼得到的,還有本來該嫁去京城的人是誰,別人不清楚,但是他們卻是清楚的。
顧雲義突地笑了笑,看著顧玉盈,「你還記得小時候你看上六妹妹的一隻簪子么?」
顧玉盈一怔,神色微變,「哥哥是什麼意思?到底是我是你的親妹妹還是六妹妹才是你的親妹妹?」
「你自然是我的妹妹,但是六妹妹就不是么?」他反問,「兄弟姐妹皆是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這些道理她自然明白,只是,哥哥竟然幫著顧玉環說話?到底她哪裡好?若是沒有顧玉環母親的插足,她的姨娘才是顧家夫人,她才是嫡出的小姐。
「是,她是好了!」顧玉盈跺腳,咬牙轉身跑了出去,兩個丫鬟也跟著追了出去。
顧雲義看著妹妹的身影,微微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