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三十章
年一過完之後,這顧家裡三位小姐就要出嫁了。
最先出嫁的便是三房的三小姐,年紀比其他幾個小姐大,自然是要先出閣的,這些時日自然也是忙著的。
顧玉環還是聽寶珠寶靈打聽到的,三姐姐定的人家是在蘇州,雖然三叔是在蘇州做官,但是女兒成親這等大事,自然還是要從顧家宅子里出去,那才是正正經經地出嫁。
「你這針線倒是做的好。」顧玉珍有些驚訝地看著手中的荷包,這是雙面綉,她是學過一些,但是學得也不精,倒是這個悶葫蘆妹妹,做了這麼一手好女紅,當真是看不出。
顧玉環聽了自覺不好意思,笑道:「虧得姐姐瞧得上。」
「嘖嘖,什麼瞧得上瞧不上,你呀,慣會說這些虛的。」她嗔怪道,「我這學了好幾年可都不如你,你再說這些虛的我就只當你笑話我了。」
她別的手藝沒有,這女紅做的好,插花也插的好,字也寫的不錯,那還是在黃家那幾年練出來的,黃晉容寫的一手好字,她看著艷羨,便央著黃晉容教她,時常拿著他的字描摹,倒還學得有幾分像,這針線活都是她成日閑的發慌,便綉些東西,黃晉言的長子正是天真爛漫的時候,她便做些小玩意兒哄他,小孩子知道誰對他好,自然也就喜歡上她了。
「以往覺得你是個傻子,如今看來卻還藏了不少寶。」說罷顧玉珍又笑了起來。
她這聲傻子倒不是真的再罵她,顧玉環自然聽得出來,她以往確實是個任由人欺負的性子,畏畏縮縮地,如今她卻也是活了兩輩子的人。
「姐姐這是誇我還是損我呢!」
「哎呀你這丫頭。」顧玉珍拉著帕子笑了起來。
這長房二房之間斗的便從未停下來過,二房老爺不爭氣,那都是老太太一手撐起來的,都是嫡出的兩房,這日子倒是還沒有這庶出的過得自在,在老太太眼裡頭,自然是不會將這庶出的三房放在眼裡頭。若不是這老太爺只有三個小子,這三房老爺只怕連族譜都入不了,如今也算有了些本事了,沒想著去爭顧家那點錢財田地,日子倒也過的不差。
「妹妹沒有什麼好東西給姐姐添妝的,這些姐姐可不要嫌棄才好。」顧玉環取出一隻木盒子來,裡頭裝的是一對成色上好的青玉翡翠鐲子,這些都是母親留下來的東西。
顧玉珍在蘇州自然也是見過世面的,這鐲子是不是好東西她自然知道,微微蹙著眉看著顧玉環,這個六妹妹,以往她覺得是個性子沉悶的傻丫頭,這回回來又發現不是,雖算不上多跳脫,但是也不是那悶葫蘆的樣子,她不過送了幾朵絹花,她就回了一支值十幾兩銀子的簪子,那絹花姐妹各個都有,這回禮各式各樣,卻沒這般貴重的,如今添妝又是這麼一對鐲子……
「若是動了大伯母的嫁妝,我是萬萬要不得的。」她連忙推了回去,她雖不記得大伯母是個什麼模樣了,但是母親也同她說過,已故的大伯母是個溫和不過的性子,起先三房艱難,大伯母私下沒少幫過三房,這回回來母親便同她叮囑了,多和六妹妹親近親近。
「不過一對鐲子……」她想了想,又說道:「若是母親在的話,也會這般的,這鐲子姐姐留著壓箱底。」
那鐲子質地上乘,即便是她不懂這些,也知道這對鐲子幾十百來兩銀子,這麼貴重的東西,又是大伯母留下來給六妹妹做嫁妝的,她自然是要不得的,六妹妹嫁的是那京中望族,不過是個沖喜的,哪裡會被人高看,這日後使銀子的地方比她多了去了。
「你好生留著,這鐲子我是不要的,你若是再送,我可就走了。」她又推了回去,「你那支簪子我已經收了,這麼貴重的東西我可不收了。」
顧家算不得什麼有錢的望族,以往在揚州雖也算得上大家,但是如今沒落早不如以前風光了,這幾個小姐出嫁,這嫁妝都不見得有太多,這姐妹幾個,嫁妝最多的,應當是日後顧玉嬌出嫁的時候了。
兩姐妹推來推去,最後顧玉珍還是沒收,只拿了顧玉環做的一隻荷包走了。
「三小姐是個好人。」寶靈在一邊打絡子,將小姐和三小姐說的話都聽了,難免心中動容,這親些的姐妹不將小姐當回事,倒是這位三小姐是將小姐放在心上的,四小姐和五小姐同小姐住在一處閣樓里那般多年,還比不得一個剛從蘇州回來的三小姐。
當真叫人寒了心。
……
日子一晃,便是正月十五了,外頭鑼鼓喧天,一片喜慶。
正是演花燈的時候,但是府里三位小姐都是待嫁之身,自然是出不得門的,顧玉嬌早早地約了幾個手帕交乘了馬車到外頭賞花燈去了。
天才黑了不到一會,顧玉珍是在她這裡用了膳才回去的,兩姐妹近來關係是愈發好了,顧玉珍來向她討教女紅,天色快黑了用了晚膳到三太太派人來催時才回去。
「今日小姐多吃了些,可不要坐著,仔細待會子腹中不適。」寶靈端了熱茶進來。
她晚膳時用了兩碗米飯,又吃了幾塊糕點,確實比往日多,以往都是一個人吃飯,十分冷清,這回是同顧玉珍一道用飯,兩人也不管那食不言寢不語的古語了,邊說邊吃,覺得腹中有些脹了方才停下來。
喝了杯溫熱的清茶潤了喉嚨,覺得好了些,才對寶靈說道:「看不到花燈,聽聽總是好的,祖母不是請了戲班子么?」
年年正月十五,老太太都會請一台班子來唱戲,檯子正是搭在花園裡頭的。
年後天氣漸漸轉暖,顧玉環方才喝了杯熱茶,只覺得渾身都暖烘烘地,走起路來步子也加快了些。
花園裡這時唱的正是《武松打虎》,鑼鼓敲得叮噹響,還未走進便聽到不知誰人叫了一聲「好」,隨後便是一陣掌聲。
她驀地想起胡婼倩來了,上回便是祖母的壽辰,她不喜聽戲,便拉著她說話,也不知這個時候是不是也坐著聽戲。
檯子是搭在湖邊上的亭子邊的一塊地上的,四周掛了燈籠十分亮堂,那扮作老虎模樣的人正四處亂竄做出凶樣來,那武松虛著步子呀呀地唱著,她隔得稍有些遠,尚聽不見聲音。
她本也是出來消消食地,便在湖邊走了一圈,吹了陣冷風過來,她拿手暖著發涼的耳朵,這才發覺右耳的耳墜不見了。
「定然是丟在這附近的。」寶靈提著燈籠,她們又沒去過何處,就在這湖邊上轉了轉,肯定是丟在這兒了。
寶靈彎著身子,把燈籠照著地面,慢慢地找,突然看到地上一點黑紅的東西,用手一捻,放在鼻尖一聞,心中突突地跳了起來,這分明是血的味道。
「小姐……」
「怎麼?找到了?」顧玉環提著裙子過來,卻見寶靈白了一張小臉,連忙問道:「怎麼回事?耳墜尋不到便罷了。」
「不是……小姐……有血……」寶靈哆嗦著,將燈籠靠近了地面。
血?
今日也並未聽到有人說受傷的事,她蹲下身子瞧了瞧,那血還不止一滴兩滴,而是像一隻裝著黃豆的布袋子破了個洞一般,走一段路,便掉幾顆下來。
她拿過寶靈手中的燈籠,超前走了幾步,心中愈發不安起來,這血流的不少,到底是誰流的?心中固然害怕,但是還是抑制不住地往前走,只走了幾步,便被後頭反過神來的寶靈拉住了。
「小姐,還是叫人過來罷,萬一出了什麼事……」
「總要瞧瞧是個什麼才好,若是叫來不過虛驚一場,到時又擾了祖母的興緻了。」她搖了搖頭,「你若是怕的話,便在此處等著,若是聽到我的叫聲,你便連忙請人過來。」
「小姐!這如何使得,您要去,奴婢自然是要陪著的。」寶靈毅然搖頭。
前方便是兩座假山,如果這血跡在假山之處斷了,只怕是有人藏在假山之中了……不過顧家也並未得罪什麼人,怎麼會惹來這些?
她一手提著燈籠,一手按著胸口,小心翼翼地往假山那頭去,靠近假山之時,她讓寶靈在那兒等著。
「你在此處等著,若是聽到我的叫聲,你立馬叫人。」她吩咐道,面上帶著幾分嚴肅。
「小姐,還是奴婢去吧。」
「你就在這等著,若是有事我會叫的。」她搖了搖頭,她是活過兩世之人,自然比不得寶靈害怕,雖然心中有幾分怯意,但是又怕誤了事,若真是出了什麼大事的話,她斷然會後悔的。
她轉頭兩手捏著燈籠便往假山靠近,那唱戲的聲音似乎不存在一般,她只覺得四周靜謐地叫人害怕,她手裡提著的是那日翻出來的明瓦燈,比一般燈籠要亮堂許多,她只覺得手心裡都出了一股子汗。
那血跡在假山之間便斷了,她愈發肯定這假山之中有人了,呼喊聲都提到了喉嚨邊,只看見腳下出現了一個人影,她連退了兩步,便要叫出聲來,一隻大掌捂住她的嘴,另一隻手鉗著她的腰往裡拖。
「別說話。」聲音嘶啞地可怕。
她的鼻息之間全然都是一股子血的腥臭味,她感覺得到刀的鋒芒抵在她的腰間,若是亂動一下,這刀子便刺進她的身體里去,這人的手掌死死捂著她的嘴,她身子抑制不住地發抖。
「你是……」男子聲音嘶啞,喘著粗氣十分痛苦的模樣,燈籠還提在顧玉環的手中,男子只看得見她白皙的脖頸,和一隻沒有帶耳墜的圓潤耳珠。「你是顧家的女眷?」
顧玉環不敢動,嘴也被捂住了出不了聲音,只得點頭。
寶靈在外頭已經等的有些急了,輕聲喚起了「小姐」。
「嗯……」男子痛苦地□□了一聲,抵在顧玉環腰上的手力氣加重了幾分,那刀尖只差割破了衣裳,顧玉環嚇得繃緊了身子。
「你……若是敢亂說……話,便此刻殺了你,知道么?」
顧玉環連忙點頭,那隻捂著她嘴的手才慢慢鬆了開來。
她提著燈籠不敢往後看,垂著頭只能看見地上的一大灘血和男子寬大的腳,此人留了這般多的血,應當是受了十分重的傷。
「有話好好說,你受傷了,我可以救你……你不要殺我,只要我叫一聲,你也活不成了。」
「呵。」身後的男子冷笑了一聲,一手搭在她的肩上,整個身子便朝她倒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