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 番外一 少年佐助之煩惱(完)

161 番外一 少年佐助之煩惱(完)

隔得太遠,佐助無法看見姐姐的表情,也無從猜測她現在究竟是憤怒、不知所措,還是跟他一樣單純的驚訝?

乍聽到鼬的說法時,佐助還沒什麼反應。

鼬的語氣跟以往任何時候一樣沉著,顯得冷靜、理智極了,就像是深思熟慮后才說出來的老成之言。

直到晚風沉默了好一會兒,佐助才回過味來,恍然大悟鼬究竟說了什麼。

拜託了——

佐助簡直想笑出聲,就是那種看到小孩子攥著糖認真和大人討價還價的那種嘆笑。

鼬不會真的以為,他這麼一說,姐姐就會分手吧?這簡直是……這居然是那·個·鼬·說出來的?難以置信。

他在心中對自己重複:難以置信。

果然,風裡傳來姐姐的聲音,同樣帶著笑。

在佐助聽來,那笑跟他自己一樣無奈中又感到有趣。

「鼬,我們很好的。

」姐姐果真笑嘆,「真的……茨木他,可能在一般家庭來說的確不是合適成為丈夫的人,但恰好,我需要的也不是一個『丈夫』的角色。

我只需要……愛和陪伴,而剛好,他也是這樣。

如果可以,佐助很想看看鼬現在的表情。

從無聲的風裡,他直覺出了某種如坐針氈的焦灼。

不過,在鼬再次出聲時,他的語氣和剛才沒什麼兩樣。

「就算這樣……」鼬頓了一下,像有一個小心翼翼的、不起眼的深呼吸,「就算這樣,我無法信任一個會在夜晚忍不住出去殺戮的男人。

「對力量的追求,如果不是為了某個特定的目標,而只是追求『力量』本身,和推崇暴力沒有區別。

」他終於忍不住流露出某種真切的憂慮,「對暴力的崇尚,會讓一個人習慣以暴力解決問題。

「放心,他打不過我,就算家暴,受害者也不會是我。

」姐姐說完,大笑起來,「開玩笑的,不會有那種事啦,我們都捨不得的……咳,雖然聽起來像一個空口保證,但放心吧鼬,茨木一直都很克制的。

她笑著,放輕聲音,以致佐助險些要錯失那縷彌散在月光里的話語。

「為了我,茨木向來是很克制的。

……好肉麻,姐姐真是的。

佐助愣了半天,才勉強找出來這麼一句可以說的,來表達自己對那種軟綿綿、黏糊糊的感情的不屑。

但即便是在心中默念,他也察覺出了自己的底氣不足。

鼬還想掙扎。

「但是,恰恰是太強烈的感情會蒙蔽人的頭腦,就算是姐姐也……」

「我相信他。

」姐姐的聲音變得嚴肅了一些,「我也相信我自己。

山林再度沉寂。

也許鼬還在努力思索,到底有什麼話語能打動姐姐,但一時片刻,他的確無言以對。

輕快的笑語掃去了夜色中瀰漫的無言。

「好啦小鼬,別擔心嘛。

來來來姐姐抱一下,不氣不氣哦。

」姐姐嘻嘻哈哈的,應該真的抱了一下鼬,說不定還彈了他的腦門,就像他們小時候那樣。

「我明白你為我好的。

只是,你也該相信我。

相信我的選擇和判斷,以及,假如未來真的發生了什麼……你也要相信憑我的能力,能把那傢伙收拾得妥妥帖帖嘛。

兄姐的聲音低落下去,不再那麼清晰,佐助也分神思考別的,不再全神貫注傾聽風的傳話。

有一個突然的發現,佐助想,他穩重的、睿智的、總是正確的哥哥,真的是為了他剛剛說的那些理由而反對嗎?還是說,其實只是借口,他根本只是在無理取鬧,和姐姐撒嬌,表達對於姐姐選擇了戀人的不滿和委屈?

當佐助想到這一點的時候,一下子,鼬變得親切了,就像小時候那樣。

他不再是大山一樣壓在前面的天才,而是曾經走在他前面一步遠,伸手就能拉到衣角的人。

真怪,佐助有些不滿地想,難道自己不該因為發現了鼬的軟弱之處,而感到振奮嗎?或者憤怒也可以——憤怒他作為目標,卻不再那麼宏偉,那麼當佐助最後打敗他的時候,能獲得的成就感也就少了很多。

但……

哥哥又成了哥哥。

「佐助。

胡思亂想的佐助脊背一僵,往樹下看去,果然正對上哥哥的目光。

之前還在瀑布那邊的哥哥,已經無聲地來到他的藏身之處。

「……真虧你能發現。

」佐助悻悻地跳下樹,「姐姐呢?」

「回去了。

「哦,」佐助幸災樂禍,「哥哥你被拋下了啊。

「佐助……」哥哥似是無奈地搖搖頭,「我是專門來找你的。

這麼說,哥哥早就發現他了?佐助有點懊惱。

月光如水,柔柔地照亮四周。

佐助打量著哥哥,試圖分辨他的神色如何,片刻后他意識到,哥哥也在看他。

也許是今夜太寧馨,也許只是心理作用,但此刻的哥哥看上去竟有幾分賭氣,連那素日深沉的眼睛,也顯出一點帶著稚氣的清澈。

佐助不由自主地感嘆說:「原來哥哥也有這麼幼稚的一面。

「『幼稚』?」鼬似是不解,又似有幾分瞭然,只不過仍在抵抗,「如果你非要這麼認為的話。

但是佐助,你難道不認為,那種以暴力為樂的傢伙不值得……」

他一頓,神色里真切地流露出懊惱。

相反,佐助得意地笑起來。

他完全明白了哥哥的心思。

「『內心軟弱者才會想方設法尋求他人認可』,哥哥,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他像個大人一樣嘆氣搖頭,「所以才說,哥哥真幼稚。

將「宇智波鼬」和「幼稚」這兩個詞語聯繫在一起,是如此不可思議,但當事人全然是一臉無法反駁的樣子。

悶了幾秒,哥哥突然問:「佐助,你相信那個男人嗎?」

佐助挺直腰背,竭力讓自己顯得可靠和成熟,是能夠和哥哥平等對話的男人。

同時,還要注意語氣,要雲淡風輕、輕描淡寫,這才值得信賴。

「與其說相信那個白頭髮,不如說我相信姐姐。

」他說,「姐姐那樣的人,一定能夠安排好自己的生活。

何況,沒人能完全安排別人的人生,就算可以,憑什麼說被安排的生活,就一定比本人選擇的生活要好?就算是哥哥,也不行。

他期望哥哥能更錯愕,或者至少若有所思。

但哥哥只是移開目光。

他說:「你是這樣想的嗎……」

風吹來,森林幾度搖擺。

幾片乾枯的葉子從腳邊滾過去,和地面碰出幾聲細微的脆響。

「回去吧,佐助。

」哥哥說,「該休息了。

第二天,佐助醒得很早。

在他出門的時候,天只蒙蒙亮。

他打算再去山裡晨練,順便思考一些事情,因此往河流上游的方向走,到了森林更深處。

沒想到,那個一夜不見蹤影的白頭髮男人正蹲在河邊。

鮮紅的顏色隨著水流擴散,已將他面前的河面染紅一片,同時佐助也嗅到一股新鮮的血腥味。

他在高地上立足,看到那個男人的確是在洗濯身上的血污。

「喂,你昨天晚上真去殺人了?」佐助毫不客氣地問,「這是別人的血,還是你的血?」

白髮男人回頭看了他一眼,沒起身。

「哦,明月的弟弟啊。

」他咧了下嘴,像是個笑,「是小的那個。

隔了一段距離,男人金色的眼睛卻還能反光,冷冷的兩點,像匍匐在河邊飲水的凶獸,被人打擾時抬頭盯來一眼。

笑也不友善,更接近冷冰冰的威脅。

究竟是故意如此,還是本能使然?佐助不覺握住刀柄,握緊又鬆開。

先前在姐姐身邊,他沒有機會單獨接觸他,現在直面,才覺出男人周身散發的冷厲和煞氣。

很強,而且不詳,簡直像一頭尾獸。

難怪哥哥擔心。

「這些血嗎?只是解決了幾個不懷好意的宵小之輩罷了。

」男人說得漫不經心,不再看佐助,回頭繼續清洗。

他洗得倒是很認真,仔仔細細、一絲不苟,像生怕這些血跡殘留在身上。

「喂小鬼,剛剛你的殺氣很明顯。

怎麼,眼前的一幕讓你感到害怕了嗎?」他粗魯地大笑起來,「跟昨天那個大的小鬼反應一模一樣。

明月的弟弟也不過如此。

言語中的輕蔑之意很容易激怒一個年輕人。

但這方面,佐助倒是被父親自小「鍛煉」,反而不容易真正動氣。

儘管覺得不爽,但他仍能以冷靜的目光觀察男人,想從蛛絲馬跡的線索中分析出他昨夜去了哪裡、大致戰況如何。

這些都是忍者的基本功。

河水「嘩嘩」流著,血腥味也依舊瀰漫。

突然,男人回過頭,臉上好似出現一抹猶疑。

「那個小鬼!」他朗聲說,語氣還是那麼粗魯,卻多了一絲沒頭沒腦的小心,「剛剛我說的話,你不會跟明月告狀吧?」

佐助一愣。

見他不回答,男人像是更緊張起來。

「喂……告狀這種事,只有弱者才會做!」他語帶威脅,「明月的弟弟,你看起來還不錯,應該不會幹這種無聊的事情吧?」

剛剛才是「不過如此」,現在就成了「看起來還不錯」嗎。

佐助無言,眼裡那個凶神惡煞的白頭髮,猛一下又成了跟昨天一般無二的傻大個。

他有種怪怪的感覺,又說不太出來。

「誰要那麼無聊?哼,算了。

」他產生了一個想法,「喂我說,來打一場怎麼樣?」

既然哥哥可以,那他也要試一試。

這個突然產生的想法讓佐助興奮起來。

可惜他的興奮立刻就被打斷了。

「不行,明月會不開心的。

」男人斬釘截鐵,還補充道,「昨天不小心打了大的那個,已經差點惹她不高興,我可不想她真的和我生氣。

佐助心裡那種古怪的感覺更加明顯。

他重新仔細看了看河邊的男人,難以相信這種凶獸一般的存在真的會說出剛才那種,那種……軟弱之言?還不藏不匿,說得理直氣壯,擔心得也理直氣壯。

佐助從未在父親身上看見過類似特質。

「這麼說,」佐助試探著問,「凡是讓姐姐不高興的事,你都不會做?」

「那是當然。

」男人奇怪地反問,「我為什麼要讓她不高興?」

河面的血紅漸漸淡去,空氣中的血腥味也在減淡。

佐助望著那片不斷擴散的淡紅,心情複雜地冷哼一聲。

「我可不認為姐姐會高興你殺人。

」他說,「就算是心懷不軌之徒,貿然殺人也不會讓她高興。

這是個關鍵問題。

無論男人話說得有多漂亮,如果他總歸把自己的欲/望看得更重,他依舊是個值得懷疑的對象。

「說得沒錯,她的確是這樣的人!有性格,有決斷,關鍵時刻絕不手軟!」男人不怒反笑,甚至沾沾自喜起來,像個炫耀藏寶的暴發戶。

佐助冒出來一個不合時宜的疑問:「關鍵時刻絕不手軟」……姐姐到底對你做了什麼,才會導致這種結論?

這時,男人已經把身上的血跡洗凈,還把沾了血污的衣服一起扔到一邊,換上一套乾淨的衣服。

「所以我沒殺那些人類。

」他說,「一個都沒有。

雖然有些困難,不過這也是另一種挑戰。

但是,這種數量的鮮血……

「你到底挑戰了幾個人?」

「幾十個?上百個?記不清,也懶得數。

」男人有些不耐煩了,「明月的弟弟,你問完的話,我就回去了。

昨天跟她說了,今天早上我就會出現在她面前。

擦肩而過的時候,男人多看了他一眼。

短暫的對視里,男人突然笑了——竭力剋制卻依舊散發出淡淡殺意的笑。

「我是不會放手的。

」他說,「不管你們怎麼想,她都是我的。

「喂!」佐助看著男人的背影,「你為什麼一定要在外面洗?姐姐可不至於嬌弱到不能見血。

「她當然不嬌弱。

」男人說,「我只是討厭讓她沾上血腥味而已。

他消失在山林中的時候,清晨第一縷陽光照進林中。

細碎的金色光點閃爍在水面,令那本已很淡的紅色更加看不清。

佐助突然說:「那個男人果然難以讓人放心。

他看著不遠處的樹蔭。

從樹影里,出現了哥哥的身影。

哥哥在看那邊的河面。

河水清澈如昨。

哥哥嘆了一口氣,再也沒有掩飾情緒的意思。

「如果是姐姐的選擇,那就這樣吧。

」他說,「我有些明白了。

說不定,就是因為這樣,姐姐才會選擇他。

一日晨光倏然而逝。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他們不時會去拜訪姐姐,有時姐姐也會回到家裡,像過去一樣陪母親做家務、同父親說笑。

哥哥儘可能地多花一些時間和他們在一起。

當佐助在夜晚中凝視那三根手持煙花的光線時,他感覺到,儘管的確有很多事情都在時光流逝中改變,但無論時空相距多遠,有些情感上的紐帶依舊存在。

也許直到情感消失,這種紐帶也依然在;存在過的事物,會在記憶中永遠存在。

夏天是他們一家的生日季。

不光是他們三個人,連父母的生日也都分別在八月和六月。

這個夏天的聚會格外多,時間也在無數啤酒、彩帶和歡呼中飛快流過。

八月份,給不苟言笑的父親過了一個嚴肅正經的生日,聽他作為一家之主那些自以為深刻、實則沒人想聽、但大家還是做出很捧場的樣子連連點頭的講話后,他們開啟了第一次全家旅行,去了遠處的某個城市。

看過最後一場祭典的煙火后,姐姐留下「明年再來」的承諾,消失得無影無蹤。

九月的一天,佐助回家時,看見母親坐在緣廊上整理照片。

說是「整理」,其實無非是找個借口仔細端詳過去的回憶,面對曾有過的歡樂時光露出微笑,並因為過於夢幻的幸福而反而覺出一絲光陰荏苒的傷感。

「佐助,快來看,你小時候多可愛。

」母親撫摸著相冊邊緣,「不過,雖然家裡有三個漂亮的孩子,但是被誇獎得最多的,果然還是明月呢。

「母親……姐姐是女孩子啊。

我倒不希望因為外貌而被人誇獎。

母親微笑著,既不贊同,也不反對。

「下一次一定要重新拍一張全家福。

」母親舉起一張相片,一副下定決心的模樣,氣勢好比要上戰場,「讓茨木也一起。

最好到時候鼬也結婚了,這樣多熱鬧。

怎麼可能那麼快,哥哥連女朋友都沒有。

哥哥就是個工作狂,佐助甚至懷疑他到底有沒有想過戀愛這回事。

「說起來,母親,你和父親都沒有擔心過嗎?」佐助想起來夏天時的疑問,「哥哥和我,都覺得那個叫茨木的男人不是什麼好人。

沒想到,母親毫不意外,甚至頗為贊成。

「嗯,的確不是什麼好人。

就算用忍者的標準來看,那種氣息也過於冷酷了。

」她繼續翻著照片,輕輕撫摸舊時光中孩子們稚嫩的面容,「不過,他很愛明月,愛到一眼就能看出來的地步。

而且他有能力陪著她走下去。

不論是對明月來說,還是對我們來說,這才是最重要的。

那個讓佐助和哥哥糾結許久的問題,在母親那一臉平靜的面容中,竟變得如此一目了然。

她輕而易舉地就說出了答案:「如果那就是明月幸福的方式,媽媽覺得沒什麼不好。

母親很愛姐姐,非常愛。

即使從未說出口,但佐助總覺得,在三個孩子里,母親最偏愛姐姐。

他曾擔心過,母親會不會為了姐姐的遠去而傷心哭泣。

然而秋日瑰麗的夕霞中,母親一張張地看著照片,始終在柔和地微笑。

他想,他大概明白了什麼。

不久后的某一天,佐助和鳴人搭檔去外地做一個任務。

回木葉的途中,鳴人突然說,他知道櫻喜歡佐助,也有跟佐助表白過了。

「佐助,如果你真的把我當朋友……就不用顧及我!」鳴人說得極嚴肅也極認真。

相信如果沒有哭得鼻涕吸溜的話,他看起來應該更可靠。

「朋、朋友才是最重要的!你如果也喜歡櫻……我們就公平競爭!」他眼淚汪汪地說,「就算輸了,我……我也不會有怨言!佐助,我們是要當一輩子朋友的!」

「鳴人,你真的……」

「嗚嗚,佐助你不用太感動,這是我身為朋友應該做的!」

「不,我只是想說,鳴人你真的不是個白痴嗎?」

佐助扶額。

「啊?」

「我說,我真的不是因為你才拒絕櫻的。

我現在沒有喜歡的人,對談戀愛也沒有興趣。

如果你真把我當朋友……」佐助思考片刻,露出一個有些不懷好意的笑容,「下次上忍對戰的時候,你就直接認輸好了。

反正你也打不過我。

「哇——誰打不過你啊!少來了,何況如果我真的直接認輸,佐助你才會生氣吧!」鳴人抓狂完,這才眨巴眨巴眼,遲疑道,「你……你真的不是因為我才……」

「我才沒工夫想那種無聊的事情。

還不如把精力放在修鍊上。

鳴人,下一次對戰,絕對是我贏。

「切,少自以為是了……」

戀愛——或者說,「愛」這種感情,並非必然帶來別離。

即便終究會選擇和某個特定的人在一起,或者去往某個遙遠的地方,或者不得不看著時間徒然流過、往事一去不返,即便如此,分別也並非必然。

只要還牽挂著誰,只要還真摯地想要珍惜和他人的緣分,人們就還是在一起。

就算海角天涯,想要對方一切都好的心情,也依然存在。

決定道路的是人心,而主宰心靈的,應該是人自己。

只要彼此心繫,別離就不會來臨。

「佐助!」

「幹嘛?」

「你真的……真的不喜歡櫻嗎?」

「煩死了,要說幾遍啊!!」

「嘿嘿嘿……」

所有這些真正重要的人,所有這些珍貴的緣分,他一定都會好好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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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向死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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