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盛怒
本文僅在晉江文學城獨家發表,請支持正版!楚襄站在盡頭的房間外面,隔著茜紗朝內看去,只能見到模糊的人影在動,意想中的呻.吟並沒有出現,一如腳下緩慢流淌著的湖水,安靜得沒有任何聲音。
不久,人影終於開始朝這邊移動,接著雕花隔門就被橫向拉開了,婢女端著藥瓶側身而出,沖他婉婉一福,道:「陛下。」
「如何?」
「回陛下的話,葯全都擦好了,修儀已經躺下。」
楚襄微微抿唇,旋即抬腳走了進去,門再次被拉上,將所有光線和人聲都隔絕在外。
行至榻前,他才掀起幔帳岳凌兮就撐著胳膊要坐起來,他順勢一攬,誰知手剛貼上肩膀就感覺到她輕輕一顫,他頓時僵住,不敢再輕易觸碰她,心中按捺多時的怒火卻一燒千里,焚野燎原。
先前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了端木箏身上,只因那血跡斑斑的袖口看起來著實嚇人,可他知道端木箏只是擦破皮而已,傷得並不重,而岳凌兮在被他抱進艙房的時候左邊肩膀就已經動不了了,如今只怕腫得厲害,偏偏她吭都不吭一聲,當真教他揪心。
「還是躺下吧。」
不能碰她,楚襄只好用話代替行動,誰知不太好使,岳凌兮仍然蜷著腿坐在那兒,完全沒有要動的意思,微啞的嗓音溢出唇邊,問的卻是別人的事。
「陛下,如夫人怎麼樣了?」
「自己傷成這樣,還有閑心管別人。」楚襄神色不豫,卻到底沒忍心斥責她,隨口扔下三個字算作回答,「她沒事。」
「那就好。」
端木箏是習武之人,要是傷了手拿不起劍就完了,方才擦藥的時候她一直在擔心此事,現在有了楚襄這句話她就放心了,剩下的……就只有那件事了。
思及此,她稍稍挪動了一下身體,跪坐在楚襄面前,楚襄伸手相護,柔軟的青絲不經意劃過掌心,帶來微癢的悸動,他還來不及品嘗箇中滋味,卻見她低頭解下腰間的玉佩然後捧到他面前,登時猶如一盆冷水澆了下來。
「幹什麼?」
他語氣不善,岳凌兮就像是沒聽出來,徑自垂著眸子低聲說道:「今天出了這種事,想必很快就會在朝野傳開,若是我現在就離開王都,那些人便找不到證據來指控陛下,陛下的清譽亦不會受到影響……」
「朕的清譽無須你來操心!」
楚襄面色鐵青地截斷了她的話,旋即張開五指攏住了那雙雪白的柔荑,將玉佩緊緊地夾在中間,讓她無法鬆開。她也不掙扎,就這麼雲淡風輕地看著他,目光清湛如昔,似能澆滅所有怒焰。
「可我在乎。」她一字一句地說,「我不能讓陛下平白為我擔了這污名。」
楚襄瞬間僵住,心跳仍是起伏不平,像被某種東西隔空撞了一下。
這本就是莫須有的污名,那兩個極為骯髒的字眼也不該安在她身上,她當時明明難過得渾身都在發抖,現在卻絕口不提自己所受的委屈,只想護全他的名聲,甚至不惜放棄現有的一切,再次隻身遠走!
是了,她向來都是如此。
在戰場上,她可以不顧自身安危讓他帶顧長安先走,在剛才,她最先關心的也是端木箏要不要緊,因為她心地善良,更因為她頂著罪眷的身份生活了十年,已經習慣了這種骨子裡帶來的卑微,所以自己總是被放在不必重視的最後!
這讓她無所畏懼,亦讓她無形中受盡了煎熬。
楚襄閉了閉眼,沸騰的心緒在一瞬間平息,再睜開眼時,他撫上岳凌兮的後背,小心翼翼地將她攏入了懷中。
「要在乎朕,先在乎你自己。」
岳凌兮的手動不了,只能順著他的力道側靠在他胸前,小小的動作疼出一身汗,卻在他接過身體的大部分重量之後輕鬆了不少,不由得輕呼一口氣。楚襄見她舒坦了心裡也好過了,本想讓她就這麼睡過去,她卻小聲道:「我這樣做也是為了保住小命,如何能說不在乎?」
楚襄又氣又好笑,知道一時半會兒沒法糾正她,索性一語帶過:「朕自會保你無虞,不必擔心。」
「陛下要做什麼?」
岳凌兮固執地追問著,生怕他為了這件事攪亂一池靜水,楚襄把她這點心思看了個透徹,知道不說清楚她是不會安心的,遂簡明扼要地說:「要替你除掉這個隱患。」
他看著那塊刺青,眸中一片晦暗,似在壓抑著什麼,她雖然不明白他的意思,卻下意識抽手去遮,結果被他收攏雙臂壓進了懷裡,然後一齊靠在軟榻上。
「時辰尚早,睡會兒吧。」
岳凌兮怔怔地看著他的一舉一動,道:「陛下,您也受傷了?」
楚襄沒好氣地說:「朕沒受傷,想休息一下不行?」
與他相處這麼久,岳凌兮深知他沒有午睡的習慣,不知道為什麼非要待在這裡,正是滿頭霧水之際,隨即感覺到他從後面托住了自己的腰背,給予最有力的支撐,避免腫起的肩膀受到擠壓。
堂堂一國之君,成了她的人肉靠墊。
她微窘,不是因為這般親密的接觸,而是因為軟榻實在太小,楚襄半邊身子都懸在外面,實在硌得難受,她想勸他走又怕他不高興,只好委婉地開口。
「陛下不覺得擠么?」
「不覺得。」
楚襄直接一句話堵死了她所有的退路,她頭一次無言以對,只好把腦袋埋回他肩窩,垂下眸子不做聲了,見狀,楚襄嘴角微微上揚,又把她攬緊了些,隨後也閉上了眼睛。
遊船輕晃,將湖光山色晃了進來,卻無人欣賞,只能聽見綿長的呼吸聲,應是好夢正酣。
這一覺岳凌兮睡得格外踏實,連續好幾天夜起導致的睏乏似乎都消失了,冰蠶絲被壬癸席,綃帳蔽日冰鑒涼,所謂不知人間有塵暑大抵是如此,醒來的那一刻她竟有些不願起來。過了許久,她悄然支起身子,發現兩人的姿勢已經有所變化,楚襄幾乎是被她壓在身下躺著的,錦衣上已是一片深深淺淺的水漬,她正要輕手輕腳地挪開,頭頂陡然傳來了沉啞的男聲。
「你怎麼跟那隻蠢熊一樣,睡覺還會流口水。」
岳凌兮愣了愣,竟真的俯下身去聞,爾後反駁道:「陛下胡說,那是您的汗。」
本來是故意逗她的楚襄此刻卻不說話了,抵在肋骨旁的那兩團柔軟讓他半邊身子都麻了,挺翹的輪廓觸感極為鮮明,彷彿已經透過輕薄衣料直接貼在他的皮膚上,刺激著他所有的感官。
心頭那隻老虎又開始蠢蠢欲動。
「朕就是胡說,你要如何?」
楚襄扣緊了她的腰,眼底儘是燎人的火光,幾乎要燒到她身上去,她恍然未覺,睜著水眸瞅了他片刻,道:「我弄錯了,是我的口水。」
慫得倒挺快!
楚襄朗聲大笑,用盡全力才剋制住自己不去摸那張若無其事的臉——這世上也只有她能如此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了!
「如此畏懼強權,以後若有人讓你對付朕怎麼辦?」
岳凌兮想也不想地答道:「我只會屈服於陛下的淫威。」
話剛說完,楚襄的笑就僵在了臉上。
她眨了眨眼,顯出幾分困惑,放低了聲音問道:「陛下,我又用錯詞了么?」
哪裡用錯了?簡直是該死得恰到好處!楚襄噎了半天硬是沒擠出半個字來,甚至開始懷疑她是故意的了,可一對上那雙明亮而清澈的眸子,念頭又自然而然地消散了。
真是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楚襄滿臉無奈,自動轉移了話題:「天色也不早了,餓不餓?」
岳凌兮這才發現自己睡了這麼久,楚襄竟也陪著她睡到現在,游湖賞花的大好時光就這樣浪費了,實在有點可惜,倒不是她有多貪玩,只是覺得楚襄未曾盡興罷了,還有端木箏和寧王,也不知道他們怎麼樣了。
想到這,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去看看,於是果斷點頭道:「餓了。」
「走吧,出去看看他們釣了些什麼上來,夠不夠我們晚上吃的。」
楚襄順手抄起她走出了艙房,誰知一出門就與楚鈞他們碰上了,看兩人的神態也是剛起來不久,迷迷糊糊的端木箏在見到他二人同時從一間房走出來時瞬間清醒了,並向楚鈞投去了詢問的眼神。
他們倆整個下午都在一起?
楚鈞的神色有些複雜,主動上前一步,道:「皇兄。」
他顯然是有話要說,楚襄扭頭就把岳凌兮支開了:「去后廚看看,有什麼想吃的就讓他們做。」
岳凌兮頷首,旋即向船尾走去,如此一來端木箏也不方便再留,正好想問問他們二人是怎麼回事,於是就跟著去了。
等兩個姑娘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船艙內,楚鈞這才沉聲問道:「皇兄,許光耀已經被押送至天牢,其他幾人也都控制住了,暫時無人得知這個消息,您看要如何處置他?」
「豢養官妓,該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吧。」
楚鈞微微一愣:「就這樣?不封了他的口,萬一他把岳凌兮的身份泄露出去豈不麻煩?」
「不會。」楚襄掀起眼帘,銳利的光芒從中一閃而逝,「除非他們找到證據,否則,她永遠都是夜家的庶女夜凌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