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Chapter.13

13.Chapter.13

跑了幾個碼頭看貨,相音沛再次上車的時候才感覺到一邊的手臂很酸,明明只剩下疤痕,但每每想起還是會隱隱作痛。

晚上的風很涼,她的車窗沒有掩上,徐徐的風吹進來,這樣的夜晚與二十幾年前的那天一樣。

一樣的半夜三點,她被打中手臂,濃濃的血腥味或許讓車上的小男孩有了憐憫,他不假思索地救了自己,然後給了她重生的機會。

她活得如此戰戰兢兢,除了是要找到哥哥,更重要的是能再見到救命恩人一面。

那個小男孩把自己送到了老夫婦那兒后,就再也沒出現過了。

甚至她都還來不及看清楚他的樣子,只記得暗夜裡那雙清澈的雙眸,是自己永遠不能忘記的希望之光。

她本想著會一直與老夫婦生活下去,卻沒料到他們也難逃死劫。

有人用同樣的方式,在自己眼前,再次的奪走他們的性命。

他們死了的話,誰來告訴自己那個小男孩是誰?

在醫院裡,自己跪在手術室外的地上,聽著醫生說老夫婦中槍后失血過多撒手人寰,她想哭卻哭不出來。

接著祖母身邊的林媽出現了,說與老夫婦早有協議,如果有狀況就會接回自己,只是沒料到居然是天人永隔。

所以她帶著思念哥哥的心情與老夫婦的性命,站穩了腳步。

她必須強大到沒人可以打倒,才能有機會找回摯愛的人,或是緬懷愛著自己的人……還有感謝那個救自己的人。

這幾年她國內外兩地奔波,為得就是找到二十年前慘案的所有關聯,無論是收藏家之間的競爭,又或者是母親的去世讓過去的初戀情人發瘋報仇,亦或是單純的黑世界械鬥競賽,哪種理由都好,她只想知道為什麼要挑上自己的家。

或許有人在阻止自己找答案,這幾年下來她也直接或間接的殺過人,這裡頭甚至有二堂叔與三堂叔的人再從中搗亂,為了祖母她多番息事寧人,只要他們不妨礙陸馨的婚禮,自己還能睜隻眼閉隻眼。

相家裡她最牽挂的兩個人是祖母跟陸馨,祖母輩分還在,倒也不用太擔憂。而陸馨如果能順利嫁入靳家,靳家家風單純,也不擔心陸馨會被欺負,妹妹安頓好了,她就更能義無反顧地去找出害自己家破人亡的兇手。

「進家吧。」她想回家了。

閉目養神了10來分鐘,車子突然停了下來,她敏感的張開眼,微微一瞥就看到是靳家的青瓦白牆,夜色中的紅燈籠搖曳著微弱火光,看起來有些凄涼。

她深吸口氣,看著副駕駛座的連放:「怎麼到了這兒?」

「相爺,您剛剛確實是說靳家。」

她垂了眸,想到自己剛剛說了什麼,身體太疲累了也沒多餘體力去生氣,全當是新人不敢多問自己罷了,這大半夜當然是回家了,來靳家做什麼?

但又想想,自己做的事大多都不合常理,也養成了屬下不敢質疑的習慣,會導致這個後果,自己也有責任。

「我去找靳笙聊聊,你先回去休息吧,我聯繫你再來。」

「是。」

她站在靳家大門口,看著這大門許久,才稍稍想起這戶人家沒有門鈴……不過大半夜的按人家門鈴也沒禮貌,可既然都來了,她還是想要達成個目的。

也剛好腦里有件事擱著沒處理,不如就趁今天說清楚吧。

於是她拿出手機,第一次撥了靳笙的號碼。

抱持著可能不會接的準備,要是真沒反應她就在門口吹吹冷風醒腦,換個資深一點的屬下來接自己。

響了兩聲,就聽到話筒里穩穩傳來一聲沙啞低嗓:『喂?』

「我是……」

『相爺?』

「抱歉這麼晚打擾,我在門口,有些事想跟你談。」

『請稍等。』說完后就掛了電話。

她聽得出來對方可能已經睡著,被莫名其妙的電話吵醒卻還有這麼好的脾氣,自己突然有點過意不去。

不過她沒打算道歉,至少她認為自己如今有了這身份地位,霸道的去擾人清夢一回,也值得被原諒。

約莫10分鐘后,靳家的厚重木門緩緩打開了,她轉身輕輕一推,就看到門內柱著拐杖的靳笙。

她跨步而入,轉身自己關好了門,回頭才仔細打量靳笙的衣著。

看到靳笙這幾回的裝扮,就知道他這人沒什麼生活情趣。

活得不像現代人,倒像是舊時代面目清秀,充滿憂國情思的學生。

一身白色的中式大褂,立領襯托出他好看的脖頸與突出的圓弧喉結,晚風輕輕垂拂,吹起了他一片衣角,那景象還真是有些不食人間煙火。

可她就是被這樣的白凈從容給深深吸引。

「還以為相爺說笑,沒想到您真的在外頭。」他噙著淺笑。

「怎麼?既然認為我說笑,還出來接?」她挑眉。

「我信任您說出口的話是一言九鼎。」他微微頷首。「也不會拿我這樣的人尋開心。」

她吐了口氣,卻緩緩上揚嘴角:「看來我名聲還不錯。」

他莞爾:「既然來了,喝杯茶再走?」

「好。」

……

清甜茶香四溢,薄薄霧氣慢慢往上竄,最後散開在兩人之間。

一方小桌上,中間的擺了套看著價值不菲的茶具,底下的淺木色茶盤,六個白色瓷杯,煮水器、水盂、茶海、茶漏、茶寵、六君子……

她是第一次看他做完全套的煮茶過程,過程中她屏氣凝神的看著他優雅從容,每一個動作都有著看不見的文化底蘊,看似隨性,她卻深知這一步步的精準,才能求得最佳的品茗體驗。

他把泡好的茶雙手奉上,放在相音沛的右手邊,她接過後小口啜飲,似是品嘗到茶水的回甘,她的眼角緩緩上揚。

如此靜心品茶的雙眼,讓靳笙定眸深邃。

以男人來說,他細眉長眼的清秀顯得女氣,但很快地就會被他眉目間時不時懾人的氣勢給掩住了秀氣,他的唇色偏淡,唇面薄,但唇形卻是美的,說話聲音宛如入口紅酒的餘韻,音色偏低卻溫醇。

描繪著他的輪廓,就讓自己不禁想起小時候倉促跑上車的小女孩,如果她也平安長大的話,或許也是長得這般清麗脫俗。

身為兄長的外貌如此出眾,妹妹也會差嗎?

若單就相貌不會讓自己魂牽夢縈這麼久,是因為他看到小女孩面對危急時的那份堅韌跟勇氣。

明明受了傷,盈眶的淚水卻怎麼也沒掉下來,還有膽跟素未謀面的自己尋求幫助,他把她送去退休的傭人家裡,卻沒時間多留下,那時的自己去英國是為了父親的病籌錢,因此遠渡重洋來找從小疼自己的姑媽借錢。

至親的人在緊急時也需要這般折騰,才願意給那麼一點點的錢。

他見過世間冷暖,缺乏的就是像小女孩那樣的勇氣,要是他自己當時在姑媽面前不哭的話,就能更理直氣壯地對姑媽提醒過去她自身困頓時,父親是如何不顧一切協助了。

『少爺,這孩子是相音沛,我們問了,新聞也證實了這個悲劇。』退休的傭人陳叔嘆氣。『世界上怎麼有這麼巧的事,你救了你的未婚妻。』

回國後接到這通電話,他才知道給了自己勇氣的人,是未來與自己命運緊密之人,當下他請老傭人保密,待家裡事處理完,他就過去找她。

要不是家裡大變故,他也不會斷了與她的消息。

那天父親的病突然大好,神智清醒地說要開車帶自己出去玩,憾事就發生了──

他才剛下車要去買柳橙汁,就聽到身後傳來巨大的碰撞聲。

父親的車被一輛大車擠壓變形,他看到了早上還對自己笑得燦爛的俊秀男人被壓扁的臉,一隻手還掛在車窗外抓著紙鈔……

「靳笙?」一陣淡淡的聲音傳來,他的目光迅速聚攏在對面的客人臉上,對方也沒生氣,淡淡詢問。「想什麼,出神了?」

「抱歉。」他挺起身,愧歉的往前伏低。「想到以前一些事。」

「哦?我聽你弟弟說過,你確實心裡有人。」她說。「我以為你胡謅的。」

他斂眸,淡淡一笑:「相爺反悔了嗎?」

「不,我已經考慮好了。」她說。「陸馨若跟靳蕭我不放心,還是跟你吧。」

「為什麼?」

「靳蕭也跟我說過心裡有人,但他在凡爾賽玩得很歡。」她含入一口茶,吐出淡淡的白煙。「而你說了有人,卻老老實實在家裡。」

「相爺的意思是,我比較安分守己。」

「也不添亂。」

靳笙又替相音沛滿上了茶,淡淡細吟:「相爺,您喜歡過一個人嗎?」

她愣了一秒,這句話的震撼不亞於第一次聽到他說心有所屬。

清淡如昔,卻又像捉摸不定的囈語。

「如果她還在的話,我會用我的生命去珍惜她,不讓她再悲傷。」

從茶壺輕輕傾倒而出的熱水,淙淙水聲與他啞嗓呢喃形成一種相得益彰的和諧。

「假若是你的妹妹,你會替他選誰?」他放下茶壺,瓷器碰撞到竹托盤時發出一聲清脆聲響。「笙還是蕭?」

她凝眸於眼前男人的目光真摯,彷彿他的眼神穿透了自己,看往一處種滿曼珠沙華的彼岸。

好半晌,她溢出一聲輕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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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由心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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