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54 妖道五
這不是正文。
玄念將桃花妖的一抹殘魂收歸在聚靈珠中,一轉頭,便看見阮萌眼眶濕紅。他蹙了蹙眉,一手托著聚靈珠,一手試探著伸出一根食指,想要觸碰她微濕的眼角似的,問:「身體難受?」
「那倒沒有,就是看到桃花跟白公子的故事,有點小小的傷感。」阮萌覺得自己好像看了一場戲,曲終人散,只有她入戲出不來,徒增悲傷。想了想,她忍不住問玄念:「上仙,你說他們下輩子還能再相見嗎?白公子此刻是不是重登仙班了,那他還會記得桃花嗎?」
她倒豆子似的倒出一連串問題,玄念卻並無不耐之色,他望了一眼掌中宛轉流光的聚靈珠,裡頭一縷幽綠的靈氣緩緩漂浮著,他說:「或許罷。」
或許記得?或許不記得?
玄念的答案太模糊了,阮萌又嘆了一口氣:「好傷心,我可能需要一個抱抱。」
本來只是隨口一說的玩笑話,玄念卻當了真。下一刻,阮萌被輕輕擁進一個溫暖寬闊的懷抱中。
阮萌:「!!!」
玄念的聲音聽不出起伏:「好點了么。」
直播間瞬間滿屏的彈幕席捲而過,阮萌眼前發暈,滿腦袋都是『啊啊啊啊啊啊啊』的五彩彈幕!
她愣了一會兒,既好奇又羞惱,想不通這個嘴毒的上仙為什麼會突然對自己這般好……話說,面前這個男人是玄念上仙吧?該不是被奪舍了?
「我說你們,怎麼躲在屋裡這麼久都不出……」毛毛捧著修好的紅木盒子衝進屋來,撞見兩個相擁的身影,不禁一愣。
「怎麼啦,毛毛你幹嘛堵在門口!」小灰也從門外探出一個腦袋,看清屋內形勢后,他猛地捂住雙眼,『呀』了一聲從指縫中窺探:「我什麼也沒看見!」
阮萌看著毛毛和小灰,毛毛和小灰看著阮萌。
三臉懵逼。
阮萌趕緊推開玄念上仙,後退一步以示清白,但是已經晚了。毛毛滿頭貓毛炸起,連尾巴都炸出來了,沒什麼威懾力地吼道:「快放開她你這鹹魚精!!!這根草是小爺我的!我的!」
小灰趕緊抱住幾乎要衝上去干架(作死)的毛毛,一邊將他往門外拖走一邊安撫道:「好啦好啦,不要打擾師父他老人家啦!乖啊乖!」
屋內又只剩下了兩個人,靜默片刻,阮萌開始貼著牆角往外蹭。蹭了不到兩步遠,玄念將聚靈珠往乾坤袖中一塞,淡淡道:「你有點怕我?」
「不,不是……」阮小草僵住了身子,誠實道:「我只是有點尷尬,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說罷,她不敢理會評論區『玄念全球粉絲後援會』的迷妹們充滿火藥味的評論,趕緊關了直播一溜煙兒跑出去了。
她給系統哥哥發信息:總感覺男神要泡我,怎麼辦?在線等,挺急的!
【……】九五二八發出一串省略號,繼而道:【這還要問嗎?當然是趕緊躺平了等他上啊,這麼優秀又強大的男人,不上白不上!】
阮萌:……你變了,你不再純潔了。
阮萌:話說,沒有哪個直男會誇另一個男人帥,並且把上啊上掛在嘴邊的吧?
阮萌:我現在有點懷疑你的性向,系統君。
【……】系統翻了個白眼,開始裝死。
長廊下,被鼠妖嚇昏的白舉人醒來了,結果又得知白桓病逝的消息,腳跟還未站穩又一頭栽了下去,白府上下一片哀戚。阮萌最受不得生離死別了,便從側門溜出白府,剛巧看見毛毛和小灰兩個少年湊在牆根下交頭接耳。
她悄悄走上去,問道:「你們在幹嘛?那個叫明遠的和尚呢?」
「老和尚早就走了。」說著,毛毛打開紅木盒子,露出裡頭一個金光閃閃的物件,得意地說:「你看,地仙把我的東西修好了!跟新的一樣!」
盒子里躺著的是一隻金色的小鈴鐺,系著鮮紅的穗子,隱隱有淡金色的光華流轉,看上去是個難得的仙家寶物……而且,有一種很強的既視感,彷彿在哪裡見過。
「這個鈴鐺,好眼熟。」鬼使神差的,阮萌伸出手摸了摸盒中的金鈴鐺。觸手微涼,精緻的鈴鐺微顫,發出細微且清脆的聲響,不知是否是錯覺,阮萌感覺在指尖觸碰到鈴鐺的那一刻,金色的光華濃烈了一些,像是曇花一現,轉瞬即逝。
接著,像是開啟了某個機關似的,阮萌眼前一白,腦中莫名其妙出現了一個陌生的畫面。
霧,四周都是很濃的白霧,夾雜著遠山殘雪,隱約可從四周的白堤青塔辨出,這是身處雪霧瀰漫的西湖。阮萌的靈魂好像飄離了身體,附在了另一個女人的身上,被迫旁觀著一切。
這應該是個很美的女子,渾身仙氣靈動,一襲如雪的白衣幾乎和霧氣融為一體。她背對著廣闊的西湖水,屈起一條腿半倚在石橋的護欄上,懷中抱著一隻漂亮的黃狸貓,姿態洒脫,神情慵懶,看著遠處一個模糊的黑影從霧中緩緩走來。
黃狸貓似乎很忌憚那黑衣男子,從女人的懷裡跳下去,它舔了舔肉墊,脖子上的鈴鐺叮噹碎響,喵嗚一聲跑開了。
那是誰?
阮萌想睜開眼看清楚,想說話,身體卻不受控制。她像是在看一場直播,無法快進,只能記得抓心撓肺。
不知過了多久,那黑衣青年走到了阮萌所化的白衣女人面前。霧很大,在青年的臉上朦朦朧朧的縈繞著,阮萌看不清他的模樣,只知道青年有一雙漂亮的、桀驁不馴的眼睛,像是一汪黑藍的夜空,熠熠生輝。
黑衣青年望了阮萌許久,許久,久到她以為跨越了滄海桑田。他的眼中有什麼情愫暗涌,下一刻,阮萌感覺到自己唇上傳來了溫熱而柔軟的觸感。
她有些懵,但也很清楚地發生了什麼。
黑衣青年吻了她……不,是吻了她所附身的這個白衣女人。
「青織,」他在她耳畔低喃,聲音暗啞而痴迷:「我已經長大了。」
溫柔而虔誠的吻,孤注一擲的表白,唇上的觸感真實到讓人戰慄,阮萌渾身一哆嗦,立刻就醒了。
夢魘散去,她又回到了白府的圍牆下,手還保持著伸在盒子里的姿勢,裡頭的鈴鐺燙得指尖生疼。
毛毛拍了拍她的手,懷疑道:「這叫合歡鈴,本來是有兩隻的,一隻在青織上神的手裡,一隻在我這兒,可千里同響,萬里傳音,是上神送給我的禮物,你怎會認得?」
說罷,他興高采烈地幻化出一根紅絲帶,將合歡鈴串上,掛在自己的脖子上,「哎,怎麼有點燙?」
阮萌的神情還有些茫然,小灰心思敏感,伸手在阮萌呆愣的眼前揮了揮,問道:「萌萌姐,你怎麼了?」
「我……看到了一些東西。」阮萌按住綿綿痛意的胸口,那裡波濤暗涌,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悶得難受。
「都愣在這兒做什麼。」玄念脫下道袍,恢復了往日的裝扮,負著手從上空飄然落地,淡淡道:「啟程,回朝雲山。」
聽到玄念熟悉的聲音,阮萌腦中如靈鍾撞響,滌盪心靈。她猛地扭頭望著玄念,面前的白衣上仙似乎跟幻象中的黑衣青年重合,身形一樣的修長偉岸,眼睛一樣的漂亮清冷,只是少了份狂傲,多了一分沉穩。
她抬手,緩緩覆在唇上,腦中似乎又響起了那個暗啞而低魅的嗓音:
「青織,我已經長大了。」
「第一個問題姑且算你過關。」玄念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墨色的眼睛彷彿被酒水浸透,氤氳著冷冽的光,他笑道:「其二,本仙一直覺得很奇怪,你非妖非魔,非神非仙,非人非鬼,怎麼能以靈體的姿態存於世間?」
阮萌歪歪腦袋:「這個問題我也不清楚,或許是因為我已經死了?」
「怕是沒這麼簡單。」玄念將酒杯倒扣在案几上,屈起修長好看的指節輕輕叩著案幾,道:「若你死了,該有黑白鬼使來勾魂,況且你身上還殘留著生魂的味道。可若你還活著,那你的身體又在哪裡?」
阮萌對神仙既好奇,又存著與生俱來的敬意,一時半會兒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偏偏這個時候九五二八又選擇裝死,阮萌猶豫了一會兒,小心翼翼道:「我找不回我的身體了……」
玄念笑了聲:「有意思。你這種還未死亡便離體的生魂,本仙還是第一次見到,更何況,我在你身上覺察到了異類的氣息,或許,你並不屬於這個世界?」
一針見血,阮萌手心裡都滲出了汗。
玄念見她嚇得汗如漿出,反而笑得更燦爛了:「你可知道,你身為異類,若是被別的神仙逮著,是要被清理乾淨的。」
阮萌顫抖道:「那你們,會殺了我嗎?」
「他們會,我或許不會。」玄念眯了眯眼,「本仙對你……不,準確地來說,是對你原來的那個世界有那麼一點興趣,不過靈體狀態的你著實太弱了,不方便我研究。」
「研究?」阮萌想象了一下自己被五花大綁送上解剖台的模樣,頓時覺得背脊發涼,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別緊張,本仙先為你重塑一個肉身,一來可方便你如常人般行動,二來嘛,也可掩住其他神仙的耳目,讓他們無法識破你的來頭。」頓了頓,玄念單手撐在太陽穴上,似笑非笑地望著阮萌:「只是如此一來,作為報答,你便生生世世都是本仙的人了,你可願意?」
願意啊願意,只要能活下來怎樣都好!反正等她攢夠了仙幣和生命值,就可以回到原來的世界繼續浪了,怎麼可能生生世世都屬於玄念!
阮萌早在心中打好了如意算盤,忙點頭如搗蒜。有玄念這麼大座靠山,傻子才不答應呢!
見阮萌應允,玄念展顏一笑,墨色的眸子中彷彿有光華淌過,如銀河般熠熠生輝。
「太好了,朝雲山上又多了個新夥伴啦!」羅小灰高興得連毛球似的兔子尾巴都露出來了,丟了手中刨土的木棍子,撲上去想要抱阮萌。
阮萌忙地側身躲開。開玩笑,若是羅小灰沒輕沒重,興許她就直接去見閻王了。
羅小灰也不沮喪,反而笑吟吟問道:「漂亮姐姐,我是羅小灰,剛滿五百歲,你叫什麼名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