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尖耳朵
精靈王把瑟爾從樹上摘下來的時候,以為這會是一個像自己幼時一樣聰明、可愛、聽話的後裔。事實證明,他只猜對了前面兩個,而弄錯了最重要的一個。
「為什麼我是尖耳朵?」
當瑟爾第一次來問這個問題時,精靈王耐心地給他解釋。
「因為我們是精靈。」
簡單明了。瑟爾默默回去了。
然後第二天:
「為什麼精靈是尖耳朵?」
精靈王回答:「因為自然女神如此創造我們。」
這一次瑟爾顯然不會如此妥協,他追問:「那她是按照什麼模板創造的我們,她自己嗎?尖耳朵有什麼好處,會使我們聽力更好嗎?就和把電視台的信號塔建得高是一個原理嗎?」
精靈王陛下問:「電視台是什麼?」
「……我不記得了。我剛才說了這個詞嗎?」
「瑟爾。」
精靈王的語氣變得嚴肅,然後看見自己後裔的神情變得緊張,他微微勾起唇角,過了許久,才緩緩道:「精靈們的耳朵尖,不是為了讓我們聽力更好。」
瑟爾悄悄鬆了一口氣,又問:「那是為了什麼?」
精靈王一本正經:「是為了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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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利**師每日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在都伊巡遊天空之前,默背好他今天預備使用的所有法術,並重新梳理他的魔網。然而今天一大早,一件意外就打斷了他的日常安排。這讓他還沒來得及準備好第三個法術就不得不停了下來,被召喚到了圓廳。
而現在,他聽著學生的彙報,圓廳外聚集了眾多不速之客,其中不乏一些身份尊貴的人物,為此就感到更加頭疼。
「告訴他們。」老法師說,「會議正在進行,今天我們誰都不見。」
「我們?」學生謹慎地重複了一遍。
「是我們。」貝利**師說,「九位法師議會的元老,和……薩蘭迪爾閣下。」
學生離開后,貝利**師終於得空喘氣,然而他這一口氣還沒吸到肚子里,就差點被一個不速之客給噎回肺部。
「看來你們和那位薩蘭迪爾閣下已經達成了某種協議。」
「伯西恩!」
貝利**師驚怒地看著出現在自己身後的黑袍法師。
「圓廳內不允許使用瞬移法術!」
伯西恩信步走到他面前,顯然對自己破壞規則的行為不以為意。
「如果我不這麼做,我根本進不來。」
「那你就別進來,被其他人看到的話……」貝利**師不滿道。
「我能確保自己的法術還不至於如此粗陋,輕易就被人看破,況且其他人不會這麼膽大妄為,在齊聚了九位**師的圓廳里使用被禁止的瞬移法術。」
你還知道自己是膽大妄為!貝利忍不住橫了他一眼。
「我沒想到你也會這麼好奇。伯西恩,如果你不是我老友的子嗣,我此時就該把你趕出去。」
伯西恩沉默不語。
「怎麼,你也想見見傳說中的以利聖騎士嗎?」貝利**師戲謔道。
「……不是。」伯西恩先是猶疑,隨即便恢復了慣常的冷靜,「我只是想確認他前來梵恩的目的。畢竟,是我最先通知了你們關於他的情報,我認為至少我有資格聽到一些內幕。」
貝利**師看著他,斜眼道:「要不是有這個原因,你以為你現在還能安全地站在這裡?」
「聽說今年聖城的狂歡節結束得很倉促。」伯西恩突然換了一個話題,「如果他不是為了南方協議一事而來,那麼就很可能和這有關。」
「然後呢?」貝利**師反問,「確定了他的目的之後呢?」
他看著滿身戒備,好似一隻刺蝟的伯西恩,目光突然柔軟了下來,嘆息道:「你是不是想讓他幫你詢問以利,你父親的蹤跡?」
屋內一片靜默,許久,就在貝利**師以為自己得不到回答時,他得到了一個回答。
「我並不是那個男人唯一的子嗣,最在意他行蹤的也不是我。」
說完這句話,房間內又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黑袍法師像是一座雕塑冷硬而刻板地站著,過了好一會,貝利**師才沙啞著開口.他明白如果自己不先開口,眼前這個年輕人是不會再主動說話的。
「我不知道你究竟想做什麼,但是讓你失望了,現在在這裡你是見不到薩蘭迪爾的。」貝利**師道。
「他不在圓廳?」伯西恩很快明白過來,「那今早緊急召喚元老們舉行議會是怎麼回事?
「難道不是因為你昨晚的建議嗎?」貝利**師反問。
伯西恩嗤笑了一聲:「我倒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我的建議能這麼迅速地被人聽從了。」他看向老人,黑色的眸子里透露出不耐,「而且我剛剛得到了消息,今早不止一個人親眼看到,疑似『薩蘭迪爾』的人帶著聖騎士們來了圓廳。」
貝利**師苦笑。
「你也知道,是『疑似』。」
意料之外的情報猝不及防地光臨,過了一會,伯西恩的眼神從錯愕變得戲謔。他輕笑一聲,笑聲從空氣中傳開。
「哦,原來,你們被騙了。」
被一個年輕的後輩嘲笑,貝利**師也很沒面子,可又能如何呢?實際上,他們的確是被欺騙了。
時間回溯到十幾個小時之前,在薩蘭迪爾施展了屏障的小屋內,一場小小的爭執正在發生。
「用變形魔法讓我變成你的模樣,然後大搖大擺地去找法師議會找人?」雷德大呼小叫,「你這個狠毒的精靈,有沒有想過萬一我被發現了怎麼辦!你是想試試法師味燒烤是什麼味道,還是想讓我成為他們的實驗品?」
「兩個都不。」薩蘭迪爾說,「這只是一個簡單的任務。你用龍族魔法變成『以利的聖騎士』的模樣,和艾迪他們去圓廳。在你們吸引開注意力的時候,我去執行任務,為尋回你的迪雷爾叔叔探聽一些有用的情報。」
大概是「尋回」兩個字觸動了紅龍,他雖然還是氣呼呼的,但已經冷靜了許多。
「你想渾水摸魚?」雷德問,「就算這樣,你怎麼保證不被識破?萬一真相暴露后那些法師想要成為龍騎士而抓我當做坐騎怎麼辦?」
「法師是法術系的職業者,不是戰術系職業者,他們不可能去抓一頭龍成為龍騎士。」薩蘭迪爾說,「很高興你還有一些危機意識。不過如果你能完美地完成這個任務,我們也能儘快地找到你的迪雷爾叔叔——在他不幸成為某位龍騎士的坐騎之前。」
眼看雷德又要跳腳,薩蘭迪爾補充了一句。
「畢竟,現在我找不到其他人能施展足以迷惑數名**師的變形魔法。」
這一句話像是一根羽毛戳在雷德心臟上,讓他又癢又難耐。而最後的結果,顯而易見。
時間回溯到現在,遊俠瑟爾靠在老伍德武器鋪的小窗前,看著街上騷動的人群。這些人群都在向圓廳涌去,顯然那個足以吸引大部分人注意力的消息已經外泄了。
他面無表情地調侃:「這些人如此熱衷地去瞻仰一個陌生人,即便他們從沒見過他,也根本不了解他。」
「這不挺好的么。」老伍德說,「就算去看馬戲還要門票呢,何況這回說不定還能免費見到一位傳奇人物。梵恩城很久沒這麼熱鬧了,真該感謝這位不請自來的大人物給我們帶來了一點樂子。」
瑟爾被他說得想要發笑。一點樂子,他想,如果他能有這個價值似乎也不錯。
「那麼,我該告辭了。」
精靈遊俠戴上兜帽向矮人告別,離開了武器鋪。
幾乎是一上街,他就被擁擠的人群包圍住。人群與他走的是兩個完全相反的方向,他們向東方,而他向西方。精靈的敏捷讓他可以輕易地避開其他人,以免碰撞。他穿梭在人流里,很快便走到了人群的末尾,像一隻游魚離開它的魚群那樣脫離了隊伍,如此格格不入,卻沒有人會去在意這一尾小魚。
瑟爾最後回頭望了一眼,遁入小巷。
「怎麼了?」
背著長弓的阿爾維拉催促著同伴,他尖尖的耳朵藏在兜帽之下,而他的同伴們也是如此。三個精靈混在人群之中,與瑟爾一樣如魚得水,但是與瑟爾不同的是,他們與人群同樣向著東方。
「我們要去圓廳。」阿爾維拉催促同伴,「或許去晚了就來不及了。」他表現出難得的焦躁,不符合長輩平時的教導,然而此時卻沒有人責怪他。
剛剛回頭張望的銀髮精靈道:「沒什麼,我們走吧。」
他也很難說清楚,自己為什麼會在那一刻去張望一個無人的空巷,只是心中隱約有某種預感。然而他們什麼也沒有看到,就這樣與瑟爾擦肩而過。
瑟爾是在向西邊走。梵恩魔法學院在梵恩城的最西邊,圓廳在梵恩城的最東邊。以往,學院里總有不少學徒。然而此時此刻,與擁擠的圓廳比起來,這裡簡直空曠的嚇人。保守估計,至少三分之二的學生都逃了課。
瑟爾進入梵恩魔法學院的時候沒有引起任何人的主意,似乎連看守學院結界的法師都心不在焉,沒有發現結界的波動有些微的異樣。他就這樣混了進來,直到他遇見了第一個學生。
當時阿奇·貝利正在抄寫魔網基礎的課文,因為魔鬼伯西恩告訴他,作為他帶來了一個有用消息的回報,只要他抄完十遍課文,就允許他重修魔網基礎這一門課。
瑟爾進入教室之前,阿奇·貝利正抄到第一遍第一頁的第十行,正是總攬介紹的章節。
「魔網無形的脈絡時刻流淌在天空與大地之中,魔力之源來自於世界本身,而非是所謂神明的恩賜……」
筆尖突然一折,阿奇·貝利聽見了奇怪的簌簌聲,當他抬起頭時,看到的就是一個精靈正在翻教室的窗戶。他其實已經進了教室,正以一個瀟洒的姿勢跨坐在窗戶上,等待一躍而下。
雙目對視的一瞬間,一人一精靈都很有些意外。
三百多年來,瑟爾第一次尷尬到想往地洞里鑽。他避開了喧鬧的人群,躲過了**師布下的法術結界,卻在翻窗時被一個法師學徒逮著了!是什麼讓他沒注意到這裡竟然還有一個法師學徒?
是因為這一百五十年過得太鬆懈了嗎?還是如今這副遊俠的打扮,讓他忍不住放下枷鎖變得輕鬆,因而整個人也放鬆了警惕?
這個場面要是傳出去,深淵下的惡魔們都要笑醒了。
「那個……」過了好一會,阿奇·貝利試探著開口,「門就在窗戶旁邊,也許你可以走進來。」
「謝謝。」
瑟爾並沒有聽取他的建議,而是利落地跳下窗戶。既然已經如此了,就讓他貫徹自己的喜好吧。進教室喜歡爬窗,而不喜歡走大門。這是他幾乎快遺忘的關於過去的回憶中,一直難以改掉的習慣。
這個精靈還是從窗戶爬了進來!阿奇目瞪口呆。
「你這樣……」剛想提醒對方,一陣簌簌聲過後,阿奇看著瑟爾身邊的冰箭,咽了咽口水,道,「好吧,這是伯西恩老師的防盜法術。你觸動了法陣,已經被他察覺了。」
防盜法術?瑟爾低頭,看見身側幾枚正在消失的冰箭——剛才發出簌簌聲的罪魁禍首。他幾乎是憑藉著身體的本能躲過了冰箭,如果這就是防盜法術的話,對他來說幾乎不起作用。
不過將五級魔法寒冰之箭來當防盜法術使用,瑟爾第一次遇見這麼有創意的法師。
「謝謝你的提醒,我很快就會離開。」他走了一步又退回來道,「如果方便的話,能告訴我占星樓在哪個方向嗎?」
為了方便翻窗,他此時已經摘下了兜帽(要不是這樣,也不會被法師學徒發現精靈的身份)。淺銀色的長發沾染上之前冰箭的寒氣,那寒意又在陽光下緩緩化作繚繞的霧氣縈繞在他周圍。阿奇·貝利看著這個自帶煙霧效果的精靈,終於回過神來。
哦,天啊!他不僅看見了一個爬學院窗子的精靈,對方還想知道占星塔在哪裡!這精靈一定想幹什麼大事!要是被人發現了,肯定會有不小的麻煩!而他要是給這個傢伙帶路,肯定也會被牽連進去!
阿奇·貝利瞬間就想通了一切。
然後下一秒,他聽見自己的嘴巴不受控制地說:「我知道。」
好奇心害死貓,阿奇·貝利簡直想掌自己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