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丑拒
這是要幹嘛?
想嚇她?
可幹嘛要嚇她?
可可思索。
望著威納特的白牙,聯想到他剛才殷勤的態度,可可忽然心下一動,隨即恍然大悟。
據說在人類這個族群中,雄性有某種求偶活動,比如半夜廢棄的古堡並通過水晶球直播,大半夜不睡覺專門熬夜講關於恐懼大魔王的故事等,旨在通過各種手段創造條件,對雌性施加沒有後遺症的「恐懼」詛咒效果,降低她們的精神抗性,最終達到讓雌性主動投懷送抱的目的。
所以說……這是求偶行為?
可可恍然。
但是在此情此景她本身黑暗系術法方面的抗性基本免疫,很難產生「驚嚇」「尖叫」這種行為。關鍵是她剛剛又確認了一遍,面前的這位年輕人身上的人類氣息非常純正。
也就是說,威納特是捲心菜家族中的血統純正的一員,哦,長得這麼水靈也有可能是白菜。
可不管是白菜還是捲心菜,真的都不在可可的食譜上。
提問:當一顆水靈的白菜向你告白,但你卻一點食慾也沒有的時候應該怎麼處理?
假如馬芬還在的話,他一定會告訴可可,直接告訴對方「你真的是個很好的人所以我們還是從做朋友開始吧」就可以了。
這方面他有經驗,很多的經驗。
然而現在馬芬並不在。所以可可不知道,人類居然還有「好人卡」這種委婉處理兩|性關係的神器。畢竟大部分魔族對「好感」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習慣直來直去。
喜歡就撲上去,不喜歡就踹開,不服再打一架,誰拳頭硬聽誰的,從無二話。
可可的家族可能稍微有點特殊。
對不喜歡的傢伙,只要對方願意,也可以滿足他們「永遠和你在一起」的心愿。
祖母說過不能浪費,浪費食物是可恥的。
但是馬芬剛說過,他們約定好了,可可一定要乖乖的,不能傷害學院里的其他人。
約定和愛惜食物哪個更重要?
可可糾結了。
「你這是什麼表情?」
「啪。」手上一疼,一個不留神之下,餅乾被面前的人拍落了。
這麼狂躁?
可可知道,在春季求偶期的時候,很多種族的雄性會表現出極大的攻擊性,看樣子也包括人類。
對此在魔族見多識廣的可可表示理解。但這並不帶表她可以原諒這種行為:
這種喜歡浪費食物的傢伙根本不配得到她的青眼。
可可認為自己必須和對方說清楚。
「請問……你把我帶到這裡是有什麼事嗎?」首先要先確認下。
「我希望你能離開馬芬。」
什麼叫離開?這意思就是「有我沒他」吧?
果然。
可可覺得基本可以確定了。
嫉妒和佔有慾這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想當年她在魔界的時候,那高山一樣雄健的軀體、亮白的牙齒還有美貌的腦袋曾吸引過無數的崇拜者與追求者。大群大群的魔物每天來到她座前發誓要為她生為她死為她哭泣為她笑為她相愛相殺一輩子……
「可這不符合我和哥哥的約定。」從味道來比較,如果非要二選一的話,可可覺得只有一種選擇。
「約定?什麼約定?」威納特的眼眯了起來。
「哥哥說,他會讓我過上幸福的生活。」
而你不能。
可可頗感遺憾。每天啃白菜的生活怎麼能算得上幸福?
「你懂什麼?」威納特臉上的笑容已經完全不見了。
什麼懂什麼?可可茫然。懂他身為食物想要獻祭給她和她一輩子在一起的心情嗎?
啊,這個她確實是不太懂啦……
威納特咬緊了牙。
別人怎麼會懂?
世界上存在這麼一種生物:
當一歲他剛開始說話的時候,對方已經口齒伶俐,能在做客的時候哄得他的母親把所有糖果都往對方懷裡塞——其中包括他私藏的一顆棉花糖。
當他三歲已經能在庭院里小跑歡跳的時候,對方已經展露了極高的元素親和屬性,最後發現到了五歲開始聘用家庭教師的時候,老師的口頭禪永遠都是「你看看那位的悟性……」。
更可恨的是,十三歲時他喜歡上了隔壁封地的候爵小姐姐,費盡心力投其所好,在其生日宴上訂了一打亮閃閃的寶石玫瑰捧花,而對方只送上了一句話:
——「您的容顏讓世上所有的寶石都黯然失色。」
外加一個微笑。
然後威納特就出局了。
對,世界上就是有這麼一種生物,從小開始就一直在和你作對。對威納特來說,這個生物就是馬芬。
該怎麼處理這種討厭的生物呢?
威納特想了很久,最終找到了一個安全又隱蔽的辦法:選擇一條和馬芬截然不同發展路線,讓對方感覺不到自己的競爭之心,再假裝低調親近對方,獲得對方的友誼和信任,然後把他和周圍的所有人都孤立開來,讓自己成為他世界中的唯一——等到那一天到來后,再狠狠拋棄他,讓他好好嘗嘗這種無比挫敗的、被世界拋棄的滋味,最後因為絕望走向自我毀滅的道路!
威納特一直在為此努力。
家人什麼的,外出求學之後自然而然就會疏遠了,尤其是馬芬以後是要終身侍奉絕對中立的光明神殿。
其他人?
男性最簡單,雖然魔法比不上,但威納特在同齡人中的武技天賦絕對屬於頂尖,只要揍到不敢出現就可以了。
女性么,稍微麻煩一點。但是在十幾年的鍛煉中,威納特已經完全可以用他算得上俊俏的容貌和甜言蜜語打動絕大多數在馬芬身邊受挫的女孩、女人、和少婦。他能感覺到馬芬雖然享受被崇拜包圍的感覺,但並不是真的喜歡親近女性。所以在馬芬的默許之下,他總是順勢清理著各種花花草草。
還有一些不能處理的怎麼辦?
威納特還有辦法。
比如面前的這位。按照以往的標準,應該也算可以溫和清理的花花草草。但是剛才在看到少女的一瞬間,威納特突然感到了一股不可遏制的憤怒:
該死,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像的人?
簡直是討厭的人突然翻倍的感覺。
但很快一個更加美妙的想法如閃電般擊中了他:
這樣一隻孱弱的、和自己仇人長得極像的生物出現在自己面前,難道不就是為了讓自己宣洩積存已久的憤怒嗎?
這個愚蠢的女孩子怎麼會懂自己的心情?
面前的少女低下了頭,彷彿十分為難的樣子:「為什麼一定要我離開哥哥呢?他說你會照顧我的……你不是哥哥的好朋友嗎?」
「誰和他是好朋友!」威納特不耐煩地打斷。
女孩絞緊了雙手,看起來似乎非常難過,神情中滿是各種不確定。
這樣就難過了?這柔弱的樣子……
威納特想,看來他還是低估了自己的魅力啊。
不過一點點示好,居然就讓這個鄉下來的女孩傾心於他。看在她比馬芬更柔順的份上,善良的他決定再給少女一個機會。
「這都是為了你好……你才認識他幾天?能有什麼約定?離開他吧,我以後會對你好。」
來,答應吧,只要答應,看在她一片痴心的份上,自己可以考慮陪她好好玩一陣子。
「不行。」可可抬頭,給出那個讓他十分討厭但又極為期待的答案,「約定就是約定。」如果可以,她希望能夠委婉、低調地拒絕這個食物的要求。沒想到他的獨佔欲居然這麼強。那麼她就只有坦白自己的選擇了。
「我選擇哥哥。」
而她居然真的拒絕了——對危險毫無所覺地。
威納特捂住臉,渾身顫抖,開始嘿嘿嘿地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可可皺眉。這個人類看起來比魔族裡以神經質而聞名的惡毒女皇更糟糕,這樣看來,很有可能又是一隻腦殼壞掉的食物。
香甜清軟的馬芬和一隻腦部充滿劇毒元素的食物?
傻子才會選後面的。
「我只是高興。」威納特止了笑聲,「因為我真的很高興,你居然和馬芬長得這麼像……不,不僅是像,連這種固執、傲慢的神情也一模一樣……」
「……」這有什麼可高興的?一個捲軸變出來的,當然一樣了。當然可可不能這麼告訴面前的人。
等等……長得一樣?這麼執著?
可可終於反應過來。
難道其實自己理解錯了?這個傢伙覬覦的不是她的垂青,而是想要搶她的食物?
想搶她食物的傢伙?
有多久沒出現過了?
可可感嘆,先不論實力如何,這種勇氣總是值得欽佩的。出於對對手的尊敬,可可決定先手讓給對方。
威納特一甩雙手,「刷」地一聲,兩柄赤紅如焰的劍就出現在了他的左右手中。如果他的導師在場,一定會驚訝地發現,威納特不僅僅是一位精通雙手劍的武器戰士,更是一位快突破中階進入高階的魔劍士。
最明顯的區別就在於是否需要藉助鑄造的武器來進行戰鬥。
而顯然威納特已經可以經由魔法之力創造屬於他自己的劍。這也是他一直隱瞞著的、連馬芬都不知道的秘密——他曾經也是一位魔法天賦極高的學生。
魔武雙修的戰士,真論起來,威納特在學院中的戰鬥力絕對屬於佼佼者。這個秘密他本來打算留到最後馬芬被世界孤立的時候,再甩在後者的臉上,這樣可以好好欣賞那傢伙絕望驚訝的美味表情。
他現在就像一個身懷寶藏的孩子,突然碰到一個安全的展示機會,就迫不及待地亮了出來,想要獲得那報復的甜蜜感覺。
然而可可讓他失望了。
這是什麼表情?疑惑,思索,最後恍然,然後還有一絲不屑……不屑?!
「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不知道。」可可答得乾脆。人類的武器這麼多,就和魔獸的天賦一樣,誰能分得那麼清楚?在她看來,這雙手冒出來的魔法武器,其實和魔界愛好挖坑的熔岩穿山甲的爪子沒啥區別。
這是從哪個鄉下來的臭丫頭?威納特咬牙,興緻硬生生地被破壞了一半。但沒關係,只要最後的目的達到了就可以。
「你知道么?學院有七大詛咒之物,其中一個是名為《緋聞》的每日魔法快訊,專門收集各種喜聞樂見的醜聞……從來沒有人知道《緋聞》的擁有者是誰,但它總會在每天造成給人提供大大小小的驚喜,比如早上那種……呵呵,馬芬可是學院的寵兒。」
各種千奇百怪無孔不入的圖片正是緋聞的賣點,大到某位導師偷偷進行魔禁實驗,小到什麼劈三條腿四條腿劈成章魚,各種各樣的消息都可能出現在緋聞上。並且這些消息往往會配上足以讓當事人羞憤欲死的圖片,內容可能聳人聽聞,但圖片確實貨真價實。
「哦。」可可饒有興緻地聽著,點頭示意威納特繼續。
「還笑?不知死活的傢伙,你知道那意味著什麼嗎?」
「啊?」
「如果我把你在這裡剝乾淨,吊在樹上,把影像記錄下來,再過陣子,只要匿名放出風聲去,說奔尼薩羅家族的人在樹林里遭遇不可描述的厄運。你猜《緋聞》收集消息的黑信封會不會出現在我的信箱里?之後你心愛的哥哥會是什麼反應?你還能在這裡過上約定的幸福生活嗎?還有,你那便宜父親以後會怎麼處置你?」
開心。
威納特想,他已經迫不及待想看這個女孩驚慌失措哭泣求饒跪舔他腳尖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