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情蠱

「你若是真心的,爹就讓他這輩子都不敢對你有二心。你若是假意,爹便讓他不能娶你,另給你擇一個好人。」蘇子裁神色格外的認真,「只是,你可知道他曾經戀慕之人是誰嗎？」

「阿爹知道？」蘇玉薇一愣。

蘇玉薇自然不懷疑自己的父親能夠看出這些倪端。只是，她父親已經離家二十年了,居然還知道這等隱秘之事？

「為父雖然離家二十餘年，卻一直關注著府里的事情。你那祖母,不是個省心的。為父不願意和她吵，便乾脆躲得遠遠兒的。後來娶了你母親,為父便更加不能回家了。別說你母親的出身你祖母看不上,就算是你大嫂都被你祖母折騰得險些沒了。後來你大哥看不下去了，這才借著外調離開了府里。為父又豈能帶著你母親回去受罪？我知曉你母親不是什麼簡單的人，她不說，我也裝作不知道。我不願你母親因為我受一丁點兒委屈，哪怕知道你母親有能力應付。」提到已經過世的妻子，蘇子裁眼中閃著一絲柔情。

蘇玉薇見狀,只覺得她阿娘這一生,也算是值了,最起碼,有一個這般愛護著她。甚至在她失蹤后,也不曾另結新歡。

她阿娘為了晏家勞心勞力了一輩子,甚至放棄了自己的幸福,到後來積勞成疾、憂思過慮而終。可憐她這番心意,卻沒人領情。到頭來，她的女兒被人逼成這個樣子。雖然當初她叛出晏家是自願的，卻又何嘗不是被人逼的？

「只是，誰又能保證一輩子不發生什麼意外？萬一哪一日，為父不得不回家，也得有所準備，不能兩眼一抹黑，到時候讓你母親受委屈。因此衛國公府那邊兒的事情，我知道的恐怕比你大伯還多。當年，我本以為你祖母和你大伯母放縱你大姐和成王相交，就是有意讓兩人結親。為父想著，你大姐和成王是姨表親，安王妃這個人雖然不是個好婆婆，卻也不是壞婆婆。再者，成王已經分府另住，便想著這也是一門好親事，誰曾想，她們竟然打著借成王做跳板，讓你大姐做皇后。衛國公府的長房嫡長女的確有資格做皇后。可是有資格做皇后的，並非她一人。皇帝最後選了你大姐，不過是因為他與成王交好，想著這是成王的姻親，便偏向了你大姐。

成王顧忌著你大姐的名聲，就算那個時候兩家有意結親，也是把這消息瞞得死死的。外人也知道這對錶親關係甚好，再無其他。為父知道這個消息以後，想要告訴你大伯，卻來不及了。從這裡到上樑，就算是快馬加鞭也得一個多月。消息送到為父手裡在傳過去，根本就來不及。可憐你大伯至今被瞞在鼓裡，這些年來，衛國公府受到不少打壓，都是被那對貪心的母女以及你糊塗的祖母給耽擱了。「想到家裡那群不安分的，蘇子裁就覺得煩。

「阿爹沒告訴大伯這些？」蘇玉薇有幾分好奇。

「你沒怎麼見過你大伯吧？」蘇子裁問道。

「大伯每日都極忙，甚少和府里一起用餐。」蘇玉薇沒說的是，她也很少去太夫人那裡用餐。

「你大伯什麼都好，就是性子太直了。他若是知道了，第一個反應就是休妻，第二個反應便是進宮當著文武百官的面請罪。不論是為你那幾個堂兄還是為了皇帝顏面又或者是府里的顏面，這些事情都不能告訴你大伯。」提到自己兄長的性子，蘇子裁就嘆氣，「蘇家這一代，你大伯有才華，卻不知變通，做事不夠圓滑，腦子也是一個筋。守城還行，開拓卻是萬萬不行的。娶了這麼一個妻子，又有這麼一個母親，你大伯這輩子不被牽連了就不錯了。你二伯整日鬼混，也就是靠家族的庇蔭做個不大不小的官。你四叔上進好學，但是資質有限，至今還被你祖母打壓著。若非為父暗中幫了幫他，你四叔現在還不知道什麼樣呢。好在底下的幾個孩子，除了你二哥，都是好的。就算是你那個做事混賬的二哥，真若是進了朝堂，也比你大伯強。」

蘇玉薇聞言，倒是有幾分可憐自家那個一直被蒙在鼓裡的大伯了。

「你既然知道他成王喜歡的是你大姐，為何還要嫁他？」蘇子裁問道。

為什麼？當然是想做寡婦了。只不過，這些話，蘇玉薇不會對蘇子裁說。

「阿爹，你覺得他對我是真心的嗎？」蘇玉薇問道。

「是真心的。」事實上，蘇子裁很想說一句，並非真心。只是，蘇子裁最不願意做的就是誆騙女兒了。

「這就夠了。」蘇玉薇笑了笑。

「這就夠了？你喜歡他嗎？你可知就算是他對你有真心，可是有這麼一個事在，就意味著有無數麻煩。誰知道他會不會對你大姐舊情復燃？誰又會知道若是有朝一日他不再喜歡你，會不會因著你大姐的事情去恨你？」蘇子裁的每一句話都在點子上，而蘇玉薇卻不擔心。因為，蘇玉薇知道，自家阿爹說的事情永遠都不會發生。不是說蘇玉薇相信蕭玄清會對她海枯石爛，而是蘇玉薇知道，還未曾到那一天，蕭玄清就已經死了。

「阿爹，你知道我為何執意想要嫁給他？」蘇玉薇突然問道。

「為何？」這也是蘇子裁疑惑的地方。

儘管父女倆分別了十餘年，可是蘇子裁卻清楚，他的這個女兒可不是什麼單純不諳世事的小姑娘。他的這個女兒，其實比許多男人還狠。

「因為我想忘掉一個人。」似乎想到了什麼，蘇玉薇的眼神是讓人讀不懂的痛，「我曾和他訂了親的。我們也算是青梅竹馬，經歷了不少風風雨雨才走到一起的。可是有一天，他突然和另外一個女人在一起了，要和我退親。我自然不肯的。從小到大，都沒有人能從我手裡搶走我的東西。」

蘇子裁一愣，他對女兒知道的太少太少了。

「薇薇，你值得更好的。」對於看不上自己女兒的人，蘇子裁是瞧不上的。

「和他糾纏了許久，我終於累了，想要放手了。可是，就在這個時候……阿爹，你不知道吧，我有一個弟弟，是我姨母的孩子。他有自己的親姐姐不去粘，卻整日喜歡粘著我，知道年紀大了才不跟在我身後。他也有一個青梅竹馬，一個姓沈的姑娘。沈姑娘是個好姑娘，心地善良，一手醫術卓絕天下。當年阿娘病入膏肓之時，沈姑娘還年幼，雖然不曾救下娘親的性命，卻讓娘親走得沒有太大的痛苦。我那阿弟和沈姑娘自幼吵吵鬧鬧的，一對兒歡喜冤家。我們旁人看著明白，他們兩個卻始終不明白。直到有一天，那個女人的族妹喜歡了我阿弟，對著我阿弟用了蠱。」

蘇玉薇現在想想，也是覺得有趣。誰能想到，一對兒可憐兮兮的苗家姐妹，居然敢對八仙的人用蠱。

「那蠱是情蠱，用了他便會死心塌地愛上施蠱者。只是，這世上最執著的便是人心，尤其是蠱蟲能夠控制的？青竹那小子硬是抗住蠱毒，依舊死心塌地地喜歡著沈姑娘。也正是如此，不只讓那兩個苗女用蠱的事情暴露出來，更是讓他們這一對有情人終於坦白了心意。我喜歡的那個人，也正是中了那苗女的蠱毒。後來他回來想和我重歸於好，可是我卻累了，我也不想再和他在一起了。其實仔細想想，他也沒什麼錯，只是，就算是他無辜，可是曾經的傷害卻沒辦法磨平的。其實，總覺得話本上寫的那些破鏡重圓很是有趣兒。男女主角有太多的誤會，最後解開了都會在一起。可是，誤會是解開了，難道傷害就真的可以當做不存在？」蘇玉薇諷刺地笑了笑。

「你很好，是他不夠愛你，僅此而已。」蘇子裁神色有些複雜，沒想到這件事還另有內情。

「是啊，就是他不夠愛我。可是，這世上，多少沒有感情的夫妻還不是白頭到老了。我本也是不指望他愛我愛得死去活來的。我只是倦了而已。有時候，我真希望他不再喜歡我，不是因為中了蠱毒的緣故。這樣我也不會至今都放不下他。平心而論，阿爹，蕭玄清不論是容貌氣度還是聰明才智，都是這世上的翹楚。我想著，倘若這世上我還能愛上別人，那也就只能是他蕭玄清了。阿爹，我想忘了那個人，所以讓我嫁給他吧。」蘇玉薇眼中藏著一絲祈求。

蘇子裁看著這樣的蘇玉薇，無法說出拒絕的話。

蘇玉薇覺得，自家阿爹應該是暫時信了她的話。果然，說謊的最高境界，就是就真中帶假，假中帶真。

「罷了，你若是願意，我這個做爹的也不會阻攔你。只是盼著你想好了，若是想不明白，那就遲些再嫁，爹幫你把婚期推遲。就算是你嫁給他，然後喜歡了別人，爹也想法子幫你。」蘇子裁對待自己這個愛女，素來是沒有什麼原則的。

若是別人說這番話，蘇玉薇大概會噗之以鼻。可是自家這個爹……想著阿爹做過的事情，蘇玉薇覺得這也不是沒可能。

「好啊。」蘇玉薇笑了笑，心裡卻在發苦。有這麼一個爹，她日後想抱著牌位進成王府，就沒那麼容易了。她真的只想抱著蕭玄清的牌位進成王府啊!蘇玉薇忍不住在心裡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