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給下馬威

林慧玉和林黛玉還沒有等到天亮，就等來了三皇子搬來的救兵。遙遠岸上那隱隱傳來的轟轟的馬蹄聲，她們哪怕身在船上都感覺到了。本就還沒有安心下來的林黛玉立即站了起來，驚道：「這是怎麼了？什麼聲音？」

林慧玉也站了起來，拉著黛玉說道：「沒事了，現在徹底沒事了……」話沒說完，終於完全放心下來的她就感到頭暈目眩，一頭栽進了黛玉懷裡。「姐姐，姐姐你怎麼了？」黛玉嚇得差點哭了起來，伸手摸摸慧玉的額頭，觸手滾燙得像是摸到了火爐。她淚珠滾滾而下，只恨自己沒有早點察覺到姐姐生病了。碧雲和秋萍忙上前來，將昏倒的林慧玉扶到了床邊躺下，又忙著去岸上尋訪好大夫。一時間，船上人人皆動了起來。黛玉心繫著病倒的姐姐，反倒將岸上傳來的動靜忘到了腦後。而在她們看不到的地方，一場實力懸殊的血腥鎮壓，拉開了序幕。隨著這場戰鬥拉開的，便是之後朝堂之上的腥風血雨，那便是無關林氏姐妹的事了。

當林慧玉有了意識的時候，她看見自己，提著一盞鮮紅鮮紅的燈，在漆黑中行走。那盞燈散發出來的光芒，紅得像是鮮血一樣。我這是在哪裡？她茫然的朝前走去，似乎，沒有去的地方，也沒有回的地方。一種難以言喻的，彷彿天地間只剩下她一個人的孤寂感，緊緊的纏住了她。走著走著，她忽然聽到前面傳來車子刺耳的剎車聲，然後，她便看見前世母親常開的那輛白色跑車，出現在她的眼前。車子裡面，母親滿頭滿臉殷紅的鮮血，睜著一雙了無神採的眼睛，軟軟的倒在椅背之上。「媽媽——」林慧玉大聲叫喊著，朝著她真正的母親跑過去。可是，還沒等她跑到母親面前，車子便消失了。四周，又變成了一片漆黑。只有她手裡的燈，仍然在散發光亮。

「女兒，你好狠的心啊……」忽然，她再次聽到了前世父親的聲音。緊接著，面色慘白，兩眼暴起的父親，跟去世時一個模樣出現在她眼前。「我是你親生父親啊，你怎麼能下得了手？女兒，我好痛啊……」

林慧玉看著面前熟悉的面容，一時間淚如雨下。「你說我狠心，可是導致這一切發生的，不是你自己嗎？爸爸，你知不知道，我比你更痛……」

「凌琿玉，納命來……」哀哀凄凄的女聲，忽的響了起來。黑暗中現出一團幽幽的白光，白光里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牽著一個小男孩的手，朝著林慧玉走了過來。女人身上穿著的白裙子底部，淋漓著黑紅色的血液，還在不斷滴滴答答的朝著地面上滴落著。她牽著的小男孩腦袋破碎成一團，連腦漿子都露了出來。這兩個人，正是凌琿玉前世的繼母和同父異母的弟弟。

「走開，你們給我走開……」林慧玉捂住耳朵，尖聲嘶喊起來。「我沒有做錯什麼，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女人嘿嘿的笑著說道：「是啊，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是天經地義的事。那麼現在，凌琿玉，你就給我償命吧……」她抬起血淋淋的手，朝著林慧玉伸過來。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啊——」林慧玉大叫著睜開了雙眼，眼前所見，是一頂青灰色的帳幔。我……這是在什麼地方？

聽到林慧玉的聲音，蓋著氈子躺在矮榻上假寐的林黛玉立即醒了，歡喜的站起身來：「姐姐，你醒了？」坐在床邊靠著床柱打盹的秋萍也馬上清醒過來，兩人一起湊到床前，欣喜的看著林慧玉。林慧玉盯著她們看了好一會兒，方才想起自己身在什麼地方，啞著嗓子說道：「我……躺了多久了？兩位殿下那邊，可還好嗎？」

秋萍將林慧玉扶起來靠著床，又去倒了一碗熱茶，慢慢的餵給她喝。嘴唇接觸到水，林慧玉才發覺自己已經渴得不行了。一連喝了兩碗茶水，方才擺手說不要了。黛玉坐在床邊，細細的說給她聽：「姐姐已經躺了兩天了，可把我們給嚇壞了。兩位殿下那邊挺好的，三殿下還來看過姐姐，送了許多珍貴藥材來……」

這麼說來，已經沒事了？叛亂，想必已經鎮壓下去了。林慧玉心裡一松，才覺得肚子餓了。秋萍像是知道林慧玉的感受一般，忙忙的端了粥食和小菜進來。就著咸香的大頭菜和風乾狸子肉，林慧玉美美的吃下去了兩碗胭脂米粥，方才覺得身體不那麼難受了。

在船上的剩下的日子裡，林慧玉幾乎都是躺在病床上度過的。數日之後，到達了京城，她方才可以起身了。站在船頭看著越來越近的京城碼頭，林慧玉長出了一口氣。大名鼎鼎的榮國府，她馬上就可以一窺真容了。

不多時船隻抵岸，林氏姐妹便在丫鬟婆子們的簇擁之下，上到了陸地之上。三皇子雖然急著回宮，卻也仍然等到林慧玉上了岸，親自過來問候了幾句，並言道，會留下一些人，幫助她們運送行李到榮國府。林慧玉和林黛玉聽了這話，忙道謝不提。黛玉還好說，仍然有些懵懂著，唯獨慧玉的心裡卻是非常高興的。她知道，榮國府無論主子下人，都是「兩隻勢利眼，一顆富貴心」，頗有些容易看不起人的意思。如今有了皇子派遣的人護送她們進府，也可稍稍彈壓一下他們了。

岸上如原文所說，已經有榮國府派出的轎夫和僕婦等著了。然而，人手還是遠遠不夠。幸好有三皇子留下的人，這樣一來倒也勉強夠用了。林慧玉看著林黛玉上了轎子，再回過頭來一看，卻見榮國府眾人面露尷尬之色。原來，轎子只有一頂，擺明了是給林黛玉坐的。那麼她林慧玉怎麼辦？靠雙腿走著去嗎？林慧玉見狀心裡哂笑，知道榮國府這是給她下馬威看呢！只是不知道，究竟是老太太的意思，還是那位菩薩一樣的二太太的意思……

林黛玉上了轎子，卻久久不見出發，心裡奇怪，忍不住掀起了轎簾來往外看去。等知道了目前的情況，不禁又氣又羞，眼淚都開始在眼眶裡打轉了。她不等丫鬟進來攙扶，便自行下了轎，走到林慧玉身邊，福下/身去道：「姐姐……讓姐姐受委屈了，姐姐沒法走，妹妹也不會去……」心裡，已經暗暗對未曾謀面的榮國府眾人有了怨懟。

三皇子原已經上了馬，見林家眾人久久不曾出發，不禁感到奇怪，便叫隨侍的小廝前去打聽情況。等知道了原因，他便吩咐小廝道：「趕緊騎上馬，回府去要一頂轎子來，要快！」言罷，小廝領命而去。卻見他策馬揚鞭，只留下身後一路煙塵。

卻說這一邊，林慧玉見林黛玉情緒不對勁，忙拉了她的手道：「妹妹無需憂心，事情總有解決的法子。大不了，我們再去租一頂轎子就是了。不要難過……」

林黛玉見林慧玉明明受了委屈，卻還只顧著安慰自己，心中不禁更加難受，只得緊握住姐姐的手，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般，不斷的往下滾落。林慧玉一邊替她擦淚安慰著她，一邊在心裡想到，這下好了，絳珠仙子要還出去的眼淚，全給了她了。往好處想，就沒那神瑛侍者什麼事了，但願……

林慧玉安慰好了妹妹，正要叫人去找計程車馬轎子的地方，忽見一頂比榮國府派出的只好不差的轎子，穩穩噹噹的抬到了自己面前。一個衣帽周全笑容滿面的小廝對著她施禮道：「林大姑娘，我們爺知道姑娘這邊轎子不夠，特特叫奴才去府里抬了一頂轎子過來，送姑娘去榮國府。」說完話，他微微低著頭，並不往林慧玉臉上看，十分有禮的樣子。

林慧玉識得這小廝，是三皇子身邊得用的人，聞言心裡十分感激：「替我多謝三殿下，實在感激萬分。」

「奴才知道了，姑娘請上轎吧，天色不早了。」

「好。」

在碼頭上耽擱了半晌功夫，林家眾人終於啟程去往榮國府。林慧玉坐在轎子里，悄悄將紗窗掀開一條縫隙往外看。京城風景，果然與揚州大不相同。倒不是說比揚州繁華多少，只是與秀雅的江南是兩種不同的風格罷了，要更加大氣一些。但是，林慧玉還是更加喜歡江南的風格。溫柔細膩，典雅清秀。

不多時，轎子便來到了寧榮街。當林慧玉看到寧國府正門門口蹲著的兩隻大石獅子的時候，不禁想起了那句話來：只有兩隻石獅子是乾淨的。她禁不住嘴角微彎的笑了起來，這句話，倒並非言過其實。

約莫是知道了碼頭上發生的事，以及三皇子對林家的另眼相看。榮國府這一次開的並不是角門，而是側門。經過側門的時候，林慧玉在轎子里微笑。倒是開了一個好頭，自己冒著生命危險去救援皇子，果然是有回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