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接下來,李潔的事發生的很快。
由於有情人掌握了先機,讓李潔幾乎沒有什麼還手餘地。
李潔恐怕還沒搞清楚是怎麼回事,就輸了,她的戰場甚至還沒有拉開。
李潔和劉春見面那天,她果然從公司拷走了大量數據,一分為二,一半放在優盤裡作為交給劉春的誠意,另一半留下當做後續交易的籌碼。
阿珍雖然沒有搞到錄音,但她拍到了兩人見面的照片,當時就發給了周垚。
周垚轉給仇紹,仇紹立刻召開了高層內部會議,同時提供了李潔動用數據的證據,幸而前幾天技術部已經將李潔電腦里可以連接的數據調換,否則公司損失慘重。
李潔下午回公司,就接到了革職查辦,且通報全行的通知,但她並沒有在商業上給公司造成巨額損失,公司考慮到她多年立下的功勞,最終沒有報警。
和李潔同一天走的,還有她手下的那組人,除了阿珍。
李潔立刻去找阿珍要個說法。
內鬼阿珍低著頭,哭著求李潔原諒,說自己都是為了錢,連下頓飯都沒著落了,這時候周垚給了她錢,她就把該說的都說了。
都是為了錢出來混飯吃,李潔氣恨阿珍為了兩萬塊把一組人都擱進去,當場給了阿珍一巴掌。
李潔收拾辦公室的時候,有專人看著。
周垚淡定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處理公事,一眼也沒有投過去。
李潔原本也是冷靜的,過了四十不惑的年紀,人生很多事都看開了,一個女人要在男權社會獲得成功,必然要做出別的女人做不出做不到的事,關鍵時刻沒有道德包袱,沒有莫名其妙的自我堅持和底線。
但是當李潔知道周垚將是暫時接替她位子的人選時,李潔炸毛了,她突然就忘記了維持風度離場的初衷,甩下手裡的私人物品,衝出辦公室的門走到周垚面前。
每個人都有一個絕對不能輸的假想敵,很奇怪,周垚成了這個人選,儘管周垚只是暫時接替職位,李潔和周垚都知道,周垚不是一個能長期待在辦公室里虛與委蛇的人。
但李潔只要一想到明天周垚就要踏進那間辦公室時,她徹底崩潰了。
李潔腳下站定,吸了口氣,壓著嗓音說出這樣一句話:「你達到目的了。」
客服部所有人都看了過來,或站起身,或伸長脖子,還有的走近幾步,怕兩人打起來。
原本在辦公室里看著李潔收拾東西的保安也跑了過來,一臉慌張,要把李潔拉走。
李潔不走,她就居高臨下看著周垚。
在她看來,這個小了她十幾歲的女人,比她狠多了。
其實只要周垚坐著不動,保安很快就會把李潔帶走。
可這不是周垚的風格。
眾目睽睽之下,周垚站起身,距離李潔只有一步,同樣她也沒有笑。
隔了一秒,周垚道:「李姐有話請說。」
李潔很想像對阿珍一樣一巴掌扇過去,可保安就在旁邊,防備的看著她,這巴掌出去勝算太低。
她只好咬牙切齒道:「我離婚了,有個兒子要養,我手下那組人不算阿珍一共七個人。今天的事之後,我們都沒法再在這個圈子裡混,你夠狠。」
周垚靜靜看著李潔半晌,突然想到菲菲曾對「狠」這個字的評價。
菲菲說,真正狠的人,是能對自己下狠手的人。
菲菲還說,男人都做不到讓人用火槍燒掉紋身,她是她見過對自己最狠心的女人。
周垚忽然有一瞬間的恍惚,眨了下眼,迎上李潔的目光,像是在看個陌生人。
開口時,周垚聲音很淡:「如果今天的情況反過來,失業的不止八個人。你們八個贏了,公司所有人都得喝西北風。到底是誰狠?李姐,做人別太絕。」
李潔咬緊牙關點了兩下頭:「你會後悔的。」
撂下狠話,人就走了。
周垚目送李潔的背影,突然明白了那句話的含義,大膽做事,小心做人。
這次若非發現的及時,今天衝過去對李潔撂狠話的,恐怕就是她。
李潔就這樣離開了有情人,客服部所有考核制度維持不變,彷彿沒有人來,也沒有人走,一切井然有序。
一旦制度和工作慣性定型,少了誰都不會影響公司。
周垚雖然暫時接管了李潔的事務,卻沒有一點塵埃落定的感覺。
她自己最清楚,這間辦公室,這個位子,她最多不會待超過半年,這裡不是她的戰場,雖然有很多人會為了一個高管的位子擠破頭。
人事部也沒有閑著,早就接到上級的指示,積極找足以長期接替李潔的人選。
兩天後的一個下午,公司來了一位來實地考察的大客戶,大客戶還帶著自己的團隊,兩男一女。
所有部門的主管都要去開會,聽說大客戶是帶資來的,一旦哄得這位滿意公司會迎來一位新的股東。
未來一年之內,公司有望上市。
周垚代表客服部也去參加高管會,她坐在末座,很低調,很少和旁邊的主管搭話。
這個時間,大客戶還沒到,所有人都在交頭接耳。
周垚就安靜的坐著發獃。
幾分鐘后,會議室的門推開了,率先進來的是陳經理,他是開門的。
進而埋進來一雙長腿,仇紹臉上掛著淡笑,他旁邊跟著進來一位氣質銳利的中年女士,後面還跟著三個助手。
所有主管起身,周垚也跟著站起來。
她面無表情的抬頭一看,愣了。
那中年女人不是別人,正是把她生出來的女人,陳瀟。
周垚的眉毛瞬間打結。
她突然有點後悔上次的一番戲言,當她媽陳瀟問她什麼生意好做的時候,她竟然提到有情人。
那只是她用來躲避話題的伎倆,看來她媽當真了。
這之後整個會議,周垚都面色凝重,半低著頭,想事情想出神。
幸好由於她才接手客服部兩天,沒有人會點名讓她站起來彙報工作。
就這樣,熬了一個小時,眾人魚貫而出,由陳經理陪同陳瀟參觀公司。
周垚磨磨蹭蹭的站起身,準備最後一個走。
誰知這時,已經走到門口的陳瀟突然站住腳,笑容漾開,回過身突然開口說道:「等等。」
還有幾位主管沒有走遠,聞言都停下腳步回頭看來。
只見陳瀟越過三位助手,重新踏進會議室,迎上隔了幾步遠的周垚。
周垚站住腳,心裡暗暗嘆了口氣。
目光迎上去,聽到陳瀟說:「女兒啊,要不還是由你陪媽媽參觀吧。」
聽到這話的所有人都石化了。
只除了負責幫陳瀟以私人名義買禮物的助理之一,這位女性助理見過周垚的照片。
一時間,周垚只覺得頭疼,這場合不可謂不尷尬。
但她竟然不覺得驚訝,這的確是陳瀟女士的行事風格,不跌破眼鏡誓不罷休。
周垚飛快地看了立在門口的仇紹一眼,隨即對陳瀟道:「其實我只對客服部了解,別的部門講解起來肯定不如陳經理。」
陳瀟側過身,也看了仇紹一眼,笑著說:「那仇總呢?」
仇紹被點名,笑著上前。
陳瀟一把就搭上仇紹的手臂,同時另一手拉著周垚:「那就兩人一起,除非你們還有比我更重要的客人要見。」
這下誰還能說不?自然陳瀟最大。
這個下午,有情人多了一道詭異的風景,還巡迴各部門。
陳瀟一行人在仇紹和周垚的陪同下,走遍了整間公司,每到一個部門了解情況時,還會態度親熱的問上兩人幾句。
周垚有些僵硬,倒是仇紹從善如流。
外人看去,只覺得陳瀟和仇紹彷彿很熟,周垚像是趕鴨子上架。
而周垚就是陳瀟女兒一事很快不脛而走。有人說,是仇紹眼光毒到,原來不是扶植照顧女朋友周垚才將人拉進公司,原來人家周垚背景又厚又硬,這一對指不定是誰巴結誰。還有人說,來了兩個大股東將來都是一家人,沒準將來公司也得改姓。
另一邊,周垚一直頭疼到下班,終於可以歇歇腳喝口水。
她不懂,為什麼她媽陳瀟能像度假逛街一樣遊盪在這家公司一下午,怎麼就這麼閑,還一左一右領著她和仇紹當兩大護法,全程都用丈母娘關愛的眼光看仇紹,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想包個小白臉。
誰知,周垚回到部門,剛喝了半杯水,陳經理就來到門口。
陳經理臉上掛著諂媚的笑容:「周經理,位子已經訂好了,十分鐘后大門口有車接。」
周垚一愣:「什麼位子?」
陳經理:「自然是晚上和陳總的聚餐啊。」
下半場是個私人聚會,陳經理沒有跟來,三個助理也只跟到酒店裡,沒有進包間。
十一月深秋,來暖氣了,室內乾燥溫度和暖。
一頓飯,基本上是陳瀟和仇紹在聊天,周垚很少搭腔,吃飽了就撐著頭髮呆。
不可否認,聽這兩人說話也是一件享受的事。
陳瀟是女中音,不尖銳,也不咄咄逼人,仇紹的嗓音更是磁性低沉,語速放慢時尤其有一種要給人洗腦的魅力。
周垚走著神,聽不進去兩人說什麼,只覺得昏昏欲睡。
直到仇紹站起身,到外面接電話。
周垚一下子清醒過來,人雖然依然半靠著椅背,目光卻對上了陳瀟。
陳瀟第一句話就是:「仇紹這孩子我挺滿意的。外形帥氣,將來生孩子肯定好看,工作能力也強,井井有條,生活上估計也不會差,唯一的擔心就是會不會因為工作忽略了老婆孩子。」
周垚看著陳瀟兩秒,突然笑道:「你看上他了?Kevin叔叔怎麼辦?」
陳瀟愣了一下,抬手去打周垚:「哎呀真是,別跟我裝傻!」
周垚笑容收起來,不再說話,又開始覺得頭疼。
她媽陳瀟是個神奇的存在,饒是她們同為女人,她生自陳瀟的肚皮,她都覺得難以理解和招架。
周垚曾和陳瀟說過無數次她對婚姻的態度和看法,但陳瀟永遠可以當一次都沒有聽過似的,每次見面必然做她的工作。
陳瀟的行動線只有一條,必須順著她的思路走,順她者好商量,不順者就說到順為止。
這樣的性格,和周孝全的確是過不到一塊的。
周垚這一刻突然覺得,離婚是對他們都正確的選擇。
陳瀟笑道:「趁仇紹沒回來,媽媽問你幾句話,你老老實實的回答。」
周垚抬眼,挑眉。
陳瀟:「你要是一輩子都不結婚,那你還談什麼戀愛呀?」
周垚又皺了下眉,靜了幾秒。
這是個很大的課題,可以寫一篇論文,論戀愛和因愛結婚的關聯性。
但她不願長篇大論,以免被陳瀟逮住邏輯漏洞跟她沒完沒了,只能簡單粗暴的來。
周垚:「婚姻,是因為要限制配偶的交配權,以及要將遺產留給下一代才出現的產物。我和他一來互不干涉,二來我也不喜歡小孩。」
陳瀟極其不認同:「好,那我就先和你說說一。沒有一對相愛的男人女人能完全做到不干涉對方。假如現在突然衝進來一個男人吻你,要是仇紹看見了無動於衷,那媽媽就鼓勵你們乾脆就分,他根本不在乎你。」
隔了一秒,陳瀟又道:「二,你不喜歡小孩,可以交給媽媽帶,媽媽最喜歡小孩了。」
周垚詫異極了,甚至是震驚:「你喜歡小孩?」
陳瀟:「當然!」
見周垚眼裡流露出諷刺,陳瀟嘆了口氣說:「我知道,你小時候我照顧你的時候不多,可那也是沒辦法。所以我現在才想彌補,真的。」
周垚緩慢陳述:「你彌補的方式就是要我結婚,再生個孩子給你帶,放棄現在的生活,做我不想做的事。」
陳瀟開始苦口婆心:「婚姻無論對女人,對社會,都是必然存在的環節。以前美國七十年代的時候,因為戰爭的影響,很多年輕人相信左翼思潮那套,反家庭,反婚姻,吸毒啊性解放啊墮胎啊,整天嚷嚷要追求自由人性解放,結果後來還是碰壁了,又開始反思如何回歸家庭,回歸主流價值觀。垚垚啊,你們這代人可別走老美的老路啊。」
周垚沒想到,她一點都不想深入探討的問題,陳瀟一下子就把坑挖開了,只等著她跳。
周垚覺得好笑,卻仍是耐著性子說:「美國是美國,中國是中國,經歷的大背景大環境都沒有可比性。是做別人眼中的正常人,忍受婚姻家庭的零碎折磨,還是做別人眼中的神經病,過著自己選擇的生活。這只是一種人生選擇。媽,我不是左翼青年,我不反婚姻,也不反家庭,我希望每個人都好,每個家庭都完整,每個人的婚姻都幸福,只是我不要而已。」
陳瀟越聽越納悶:「好,那我問你,你為什麼不要婚姻?」
周垚只想嘆氣,代溝太深:「我剛說過了,我不想限制他的交友權,如果有更喜歡的人出現,他可以離開。可是結了婚,這就成了出軌。還有孩子,離婚了財產可以分割,房子可以變賣,孩子怎麼處理?難道就像你們當年那樣處理我一樣?」
陳瀟:「只要共同利益綁定足夠牢固,婚姻就離不了。媽媽這回帶資過來,為的也是你的將來。再說,孩子……」
繞來繞去又繞了回來,周垚終於煩了:「總之我不希望將來和我的孩子之間,也要靠互相送名牌包維繫關係。」
陳瀟一下子沒了話。
周垚抬眼,輕聲道:「媽,我和你太像了。我所有心思都在怎麼過好自己的人生上,自私自利慣了,根本沒有精力去負擔一個孩子脆弱的人生。像男人一樣思考,像女人一樣生活,這是我對我後半輩子唯一的規劃。」
好半晌,陳瀟說不出話。
直到周垚喝了餘下的飲料,刷開手機看了下時間,這時陳瀟才再度開口。
「是不是因為你在美國那些事?」
周垚手上一頓,將手機放下。
美國那些事她們母女之間很少聊,只是離開美國之前提過幾句,但周垚知道,陳瀟有辦法去調查,應該知道了七七八八。
陳瀟:「其實媽媽也很後悔,當年太不在乎你,才會讓你交上那些朋友。可事情都過去十年了,你不能總讓那些人影響你啊。」
陳瀟的邏輯自成一派,一旦和她交手,就會被她豐富的經驗打敗。
周垚突然覺得,儘管她們母女血脈相融,生命傳承,卻絕對屬於不同的物種。
周垚笑了,不想再浪費唇舌:「何止影響,我還跟他們學到了一件事。」
話音落地,周垚打開包間門。
門外立著一道高大的身影,是仇紹。
也不知道他是剛走到門口,還是已經站了一會兒了。
但這些都不重要。
仇紹拉住周垚的胳膊,輕聲道:「先別走。」
換做她以前的脾氣,愛誰誰,該走走她的。
但周垚卻腳下一頓,猶豫了一秒還是點頭:「那我在外面等。」
包廂門關上。
周垚沒有走遠,只站在門口,背脊貼靠著門框,聽著裡面人說話。
煩躁的情緒,在漂浮,聽著她媽的聲音都覺得是一種催化。
陳瀟正說道:「……垚垚這孩子啊,真是讓我傷透了腦筋。我也是出於好心,希望你們兩個將來好,仇紹啊你有時間也勸勸她。這結婚啊就得衝動,想太清楚了就結不成了。」
隔了幾秒,又傳來仇紹低沉的嗓音:「現在想清楚對垚垚是好事。」
陳瀟:「你怕她將來後悔了怪你?」
仇紹嗓音和緩:「我是怕她怪自己。她對家人朋友都很寬容,只是愛跟自己過不去。」
這之後陳瀟又說了什麼,周垚一概沒聽見。
她只是低著頭,靠著門框,一動不動。
陳瀟走時,又看了周垚幾眼,欲言又止。
周垚別開目光,一言不發。
直到陳瀟被助理接走,周垚坐進仇紹的車裡,瞪著窗外一個個向後飛去的路燈,一路沉默。
仇紹播放了幾首爵士樂,車裡的氣氛尚算緩和。
車子開到畫室門前,周垚下了車,跟著仇紹進了門。
仇紹放下鑰匙,輕聲說道:「先去洗澡吧。」
可下一秒,他的手就被周垚冰涼的指尖抓住。
仇紹下意識握住,皺著眉回過身:「怎麼手這麼涼?」
他握著她的雙手,捂著,轉而要走向吧台,說:「給你沖一杯熱可可。」
可周垚卻一動不動。
她突然喚道:「仇紹。」
仇紹一頓,望著她。
周垚抬眼,眼神堅定,聲音沙啞:「有些話,我想今天告訴你。」
為什麼要說,周垚也說不清。
仇紹目光溫和:「好,你說。」
他們誰也沒有鬆開手,溫度漸漸糅合在一起,她的手掌暖和了。
「在城市生活久了,感官就會變得麻木,忘記什麼是絕望。但對我來說,真正的絕望不是生死一線,而是被生活里的無奈一點點凌遲耐心、勇氣、熱情、堅持。也許它一輩子都不會爆發,但它會每天都在累加,人活的有多長,那座山就堆的有多高。我以前看的心理醫生和我說,家庭會給人溫暖,同時給人痛苦,當那個痛苦遠遠大於溫暖,人就會想逃離。她還說,打開心結就是一個和過去的自己和解的過程。可我卻覺得,人不一定要和過去的自己和解。」
周垚話落,尾音噎住。
她低下頭,好一會兒,都沒有人出聲。
直到溫暖的懷抱包圍上來,將她拽進一副厚實的胸膛。
一隻大手輕拍著她的背,仇紹的嗓音在耳邊道:「怎麼一個不小心,我又把你的刺挑起來了?」
才不是他挑起的。
周垚笑了,伸出雙臂摟住他的腰:「關你屁事啊。」
仇紹輕笑:「也是,不關我的事,都怪叔本華那傢伙。」
周垚愣了兩秒,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笑出聲。
叔本華有個有意思的刺蝟理論,說的是一群刺蝟在冬天彼此靠近取暖,但靠的太近會刺痛,分開又會冷,反覆嘗試后,發現最終只能保持著一定距離,才能做到既不受傷又感到一點溫暖。
周垚大概就是這群刺蝟中刺最硬的那個,一旦有人對她好,就會警惕,哪怕是她媽陳瀟,她爸周孝全。
因為那背後一定有動機,有目的,而不是出於本能。
仇紹抬手,緩緩揉著她的耳根,連她的耳垂都變熱了。
很久很久,他鬆了手,笑著看她。
半晌,仇紹輕聲問:「你想過要我的承諾么?」
周垚一怔,她知道他指的是什麼。
她點了下頭,又搖頭。
點頭,因為想過,搖頭,因為不敢輕易想。
周垚很堅定:「不,我不想要。」
仇紹捏了捏她的臉:「怕打碎?」
周垚抓下他的手:「與其那樣,寧可沒有過。」
一聲輕嘆,仇紹反手握著她的手指,目光溫柔:「你在怕什麼?怕我變,怕我忘記?」
周垚咬了咬唇,倒是坦白:「也怕自己變,怕自己忘記。怕……忘記自己曾經用力愛過,恨過,怕有一天把什麼都看淡了,無所謂了,連七情六慾都麻木了。」
仇紹:「既然這樣,那你我之間,就不要承諾。」
做不到,立承諾也是為了打破,做到了,那承諾至多只是個牌坊。
周垚點頭,終於笑了:「好,不要那玩意。」
見她笑了,仇紹也覺得有些好笑。
他低聲道:「既然說到這步,我也有些話要說。」
周垚:「什麼?」
仇紹將她的頭髮別在耳後,緩慢道:「無論是否進入婚姻,兩個人相愛,多炙熱的情感最終都會轉化成感情,愛人會變成家人。」
頓了兩秒,他瞅著她,在那雙大而晶亮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他淡淡道:「如果一定會經歷這個過程,我只希望,這個人是你。」
而不是和別人。
不是任何人。
一瞬間,周垚只覺得有什麼東西湧上來,哽在喉嚨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