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76.備嫁
自打過了生辰,莫歡就不再像以前那般閑著了。每日用過飯,都被薛氏拘到跟前,不是看嫁妝單子寫嫁妝單子,就是見陪房。
離著婚期越近,薛氏越忙碌。薛氏最操心的兩件事,第一個是嫁妝。
女兒要做親王妃,原先備的嫁妝肯定是不夠看的。好在皇家的聘禮甚是厚重,除了生禮果品,薛氏又挑了幾樣看得過眼送到莫老太太那裡,其餘的皆原封不動地陪嫁回去。
等到了七月底,騰了好幾遍的嫁妝單子終於定下終稿。莫歡大概掃了一眼,一時難以相信。這一嫁,自己倒是翻身做了實實在在的富婆了。不說薛氏壓在箱子底下的銀票、田契,就光綾羅綢緞、貂皮襖件和首飾,她未來一十二年恐怕都不愁穿戴了罷。不過裡頭最值錢的,大多是安親王府下過來的聘禮。
莫歡心裡暗樂,不管怎麼著,如今都成了她的了。
薛氏第二個操心的,便是陪嫁。連枝南燕兩個丫頭定是要跟過去的,薛氏又從院里挑了四個穩重老實的。雖然王府不缺伺候的人,只是女兒剛進門,到底沒有自家的好。
給莫歡那些莊子上的庄頭,薛氏也帶著她一一見過敲打過。知道要給王妃做陪房,庄頭們皆是滿心歡喜的表了一番衷心。
只是少了個貼心年長的人,薛氏猶豫了許久,她原打算讓周善家的跟過去,可自己這兒又離不得她,丈夫前頭也離不得周善,況且皇家規矩又多,周善夫妻兩個恐怕也不能勝任。
薛氏心裡把家裡的人上上下下都考慮了一遍,一時也尋不出一個合適的。某日偶然路過起閑居,才靈機一動想起了周嬤嬤,和丈夫幾番思量之下,薛氏帶著莫歡和重禮上門拜訪。
周嬤嬤原就覺得這莫四姑娘非同小可,沒曾想真成了金鳳凰。見母女兩人誠心相請,又念及年老有個好歸處,考慮了幾日便應了下來。
至此,莫歡身邊便多一位重量級顧問。
薛氏這才放心了不少。只是她還沒高興幾日,莫老太太便送了兩個丫頭並一個媽媽來,只說兩個丫頭留著給莫歡跑腿,陳媽媽人老,經歷的事兒多,進了王府好幫襯幫襯莫歡。
薛氏看著那兩個妖妖嬈嬈的彩玉彩嬪和滿臉奸滑模樣的陳媽媽,心裡嘔得不行。
這哪裡是為女兒著想,分明是給她添賭去的。那個彩玉還是馮媽媽的外孫女兒,別當她不知道那個老虔婆打著什麼主意兒,也不害臊。
只是長輩賜,不可辭,薛氏只好咬牙應了下來,又暗中教導莫歡,進了王府再慢慢收拾不遲。
莫大太太依樣畫葫蘆,也送了兩個人來,比得莫老太太更加過分。莫老太太那兩個好歹面上看著安分些,莫大太太送來的那兩個,皆是細腰豐.胸,體態風流,媚眼如絲。嘗過歡情的男人,最懂其中妙處。
十四歲的莫歡還沒有長開,往兩人身邊一站,那完全就是五香肉和焯水白菜的區別。
薛氏怒火叢生,倒把莫老太太那裡積的火氣全撒在莫大太太身上,當下便把莫大太太的人送到榮禧堂。當著幾個人的面不客氣道:「知道的人,會說大嫂子一片好心,不知道的人,只以為大嫂子是別有用心,專門給小夫妻添堵呢。」
莫大太太能不要臉這程度,薛氏如今也不忍著,有些人那是給臉她也不要臉。
薛氏此言一出,莫大太太險些氣歪了臉。她只當薛氏會一聲不吭地接下,沒曾想會當眾下她的臉。還不是仗著有個王爺女婿,腰板硬了才敢同她大聲氣地叫板,也不想想,這伯府里,也不只她一個有王爺女婿。
莫大太太待要削她幾句,莫老太太難得發了聲,訓斥了幾句,到底把莫大太太的人給退了回去。
薛氏和莫大太太兩人間愈發劍拔弩張。
八月初,薛二老爺和薛二太太帶著薛家的賀禮一同北上。
「二舅母。」莫歡一進廳內,還未同薛二太太行禮,便被她拉到身旁。
「我的兒,讓我好好瞧瞧。」薛二太太把莫歡攬到身邊,撫了撫她鬢髮,細細地看了莫歡一眼。上次見她不過是個半大的孩子,如今人一抽條長個兒,愈發明媚嬌艷了。又轉頭朝著薛氏贊了一句:「還是妹妹養得好,若老太太看見了,恐怕要愛得不行。」
說完,又不住地輕撫莫歡的纖纖細手,心中嘆了聲可惜。
說到底還是她家的兒子沒福氣,歡姐兒模樣俊,性格好,她父親又在朝為官,再加上嘉哥兒對她又是心慕非常,她想著這是樁不可多得的好姻緣。誰曾想半路殺出安親王這個程咬金來。
她這次進京一是為了給外甥女賀喜,二是為著把兒子帶回去。原先讓兒子上京,除了念書,也存著讓兩個孩子培養感情的心思。現下外甥女都要嫁了,兒子再待下去恐怕也不合適。
薛氏何嘗不是這樣子的想法。當時她想著娘家的二嫂子為人和善,對著歡姐兒也是真心喜歡。為著這個,她才千方百計地想把莫歡定給薛嘉仁,只可惜有緣無份。
姑嫂兩人對看一眼,皆是會心一笑,斂了心頭所想,既然婚事已成定局,如今萬事只能朝前看了。
三人又說笑了幾句,薛二太太朝身邊的丫頭打了個眼色,把一個小匣子遞到莫歡跟前,笑道:「你是個有福氣的孩子,外祖家也沒甚麼好東西給你。你就把這盒子塞你嫁妝里,也添不了多少重。」
莫歡頓了頓,得了薛氏示意才雙手接過,打開看了一眼,小小的匣子里只放著幾張紙,是江南百畝良田、兩處莊子的契子和幾張千兩面額的銀票。
莫歡一時拿不定主意,只好捧到薛氏跟前去。
「二嫂……」薛氏看了一眼便要退回去。娘家雖然財力頗豐,可先前聽聞歡姐兒定給安親王,已經送了許多好物件來做陪嫁,如今再添這些,實在太過了些。
薛二太太輕按住薛氏的手,知道她的顧慮,誠心道:「這是我們出門前,老太爺同家裡人議定過的,妹妹不要多慮,原也是我們對著歡姐兒一片心意。」
再者,歡姐兒要嫁的是王爺,對著薛家來說,有個做王妃的外甥女,將來也能有許多便利,這點銀錢有什麼不捨得的。
薛二太太怕小姑子再要推卻,輕笑一聲道:「這次我來,看管田地的虞老頭也一併來了,可不能主子都沒見著,就讓人家回去罷。」
薛氏細細一想也知道娘家人的心思,躊躇了會兒便讓莫歡收了下來。從某種程度上而言,婚事也算是在她們這邊出了岔子,若再不收下這些東西,恐怕要和娘家人離了心。
八月十五,是莫歡在平陽伯府過的最後一個中秋節。原是團圓佳節,實該熱鬧喜慶,因著伯府三位少爺皆是八月十五最後一場秋試,一家老小挂念著考場里的人,只湊在一處吃了席說笑了幾聲,三位太太並莫老太太又燒香念佛去了。
家裡的女孩只余莫歡一人還未出閣,莫士銘和莫士鈞又回了前院,莫歡只好同銳哥兒玩。
銳哥兒手腳攤得開開的,白日里玩得累了,現下躺在莫歡的床上,睡得正香。
莫歡一點睡意也無,伸手戳了戳銳哥兒白胖的小臉,見他打個小呼嚕,翻了個身只留了個小屁股給自己。
莫歡不客氣地又掐了掐銳哥兒的小屁股,起身坐到炕上去,只杵著下巴看著外頭的月娘。窗外清亮的月光透過薄紗,偶有一陣秋風,引得屋外樹葉婆娑作響。
她心裡慢騰騰地想,四哥哥這般用功,應該能中的罷?等四哥哥考完試,再過幾日,他就要背自己上花轎了?那個時候,凈空的頭髮也該長長了,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束起頭髮來迎她?
八月十七,三位少爺一出考場,便被伯府的馬車接回了家。在榮禧堂問過了安,莫士釗就回了屋子,衣裳都未換,倒頭便睡,一覺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待莫歡去看他,莫士釗已經梳洗收拾妥當,不見昨日疲憊樣子。他一見到莫歡便咧嘴一笑道:「妹妹放心罷,後日哥哥有的是力氣背你上花轎。」
…………
八月二十,天剛放亮,莫歡就被連枝南燕喊起來,伺候著沐浴。
等她醒過神來,兩個丫頭已經往她身上套嫁衣。嫁衣是內務府按著親王妃品制送來的,華貴繁複,兩個丫頭得了周嬤嬤的指示,有條不紊地將衣裳環佩替莫歡一一穿戴齊整。
莫歡剛用過幾口燕窩羹,勇毅侯夫人便趕了過來。她應了莫老太太相請,做了替莫歡開臉的全福人。連枝把備好的兩個大紅封奉了上去,連道辛苦。
勇毅侯夫人看了莫歡一眼,對著莫老太太連聲恭維道:「也是您老人家有福氣,才能養出這般水靈有福氣的孩子。」
此話一出,引得旁人連聲應和。
莫老太太被捧得身心舒暢,京城貴婦人走動,她鮮少被人這般言語奉承,一時覺得面子裡子都賺得足足的。
莫歡坐在妝鏡前,勇毅侯夫人手腳利落地替她絞面。還沒等莫歡疼意泛上來,一旁的人已經替她塗粉描眉。
之後頭上便是一沉,她艱難地抬頭看了一眼妝鏡,動作間頭上鳳冠珠釵叮噹作響,她舉手看了看廣袖上的蹙金挑繡的紋飾,暗想,這一整套就是做傳家寶也不為過。
三房內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好在薛二太太和莫二太太幫襯,倒是忙中有序,薛氏趁著旁人不注意,撫了撫莫歡手,眼裡不舍,不放心的又叮囑了一句:「我昨晚同你說的,可都記住了?」
莫歡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薛氏說的是什麼,還沒等她臉紅,只聽外頭隱隱一陣喧囂的鞭炮聲,銳哥兒一身大紅色小錦袍,歡歡喜喜地跑進來,高聲嚷道:「王爺姐夫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