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九章
程喬發誓,她不是故意的。
她是真、真想走的。
但是聽見她和程老爹的名字,腳步不由自主慢下來了。
一點一點靠近,聲音的來源越來越清晰。
這不是偷聽……這不是偷聽……
程喬催眠自己——
我只是恰好路過,恰好聽到了,誰讓你們自己要說的呢?
一探頭,廳里坐著兩個人。
是老釗和小南。
程喬躲在樓梯上,眼睛露在外面,耳朵貼在扶手上聽。因為是晚上,周圍鴉雀無聲,客廳也安靜,即便壓低聲音對話,程喬也能聽得格外清晰。
老釗說:「招個屁的女婿,老陸都快完蛋了,他給陸嘉洋留個全屍就不錯了。」
小南:「啊!」
啊?
程喬在暗處和小南一起驚叫一聲,不過她是在心裡叫的,沒出聲。
給給陸嘉洋留個全屍?
程喬愣在原地,不明白為什麼老釗話里的意思,半個腦袋也還露在外面,使勁往前湊,完全忘記是偷聽來著……
明處的小南也不明白。
老釗哼笑一聲。
「程耳這個慫包,又是牆頭草,陸家要是真的樹倒猢猻散,他第一個站出來宰了小的,好送上人頭給賀東霆邀功。」
不?!是?!吧?!
老頭兒要殺陸嘉洋?
為什麼?
程喬知道,這幾個江湖大佬,經常為了搶古玩市場的生意打架放火,但是有嚴重到要殺人的地步嘛?
為了幾個破瓷爛瓷犯罪,至於么?
程喬抱臂蹲下來,她想起陸嘉洋來的時候,她家老頭都恨不得每天把她打扮成一個禮物,包裝好送到他床上,讓生米煮成熟飯,又怎麼會殺害他。
雖然陸嘉洋老是欺負她,讓她每天都想撓花他囂張的帥臉,可平心而論,程喬認為,陸嘉洋的心不壞。
而且他和老頭在一起的時候,還很恭敬乖覺。
難道都是裝乖呀?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程喬只能佩服這一老一少,全部都是演技派。
但這也從而證實,每天看著他們演戲,卻當真的自己有多愚蠢。
程喬腦子裡一團雜亂時,小南又說:「可是小少爺和那個程喬,」
他欲言又止。
老釗:「媽的,是男人不,嘴壺磨半天磨不出一滴墨來,有話快說!」
小南:「……」
他囁嚅了幾下,組織了語言道:「不當女婿,那少爺他帶程耳的女兒來是幾個意思,」捋著後腦勺,又道:「難道和女兒套近乎?」
這可把老釗問啞口了,瞪他。
「這我上哪兒知道。」
小南頗有眼色道:「我覺得咱們小少爺是看上程耳的女兒了,你看他今天看她那神情,」
他又卡住了。
你卡什麼!你到底卡什麼!?
程喬急的百爪撓心。
小南終於說:「活久見。」
程喬:「……」
「真的,就像第一次看見女人似得,我從沒看過他用這種眼神看一個女人。」小南笑了笑:「我還以為小少爺喜歡男人呢,嘿嘿。」
嗯嗯,最好他喜歡你咯。
老釗想起白天看見的兩人的貓膩,眯起眼,若有所思道:「他好像是挺喜歡那個程喬的。」
不,這您就錯了。
陸嘉洋不欺負我就行了,還喜歡我,才不信。
程喬癟著嘴巴,氣呼呼想,除非陸猴子什麼時候西天取經回來了,功德圓滿,我就相信他喜歡我。
小南和老釗繼續八卦陸猴子,程喬也就興緻勃勃聽著,但兩人說了大量吳儂語,程喬也就聽出個大概。
小南問老釗,接下來怎麼辦,老釗說:「先等陸嘉洋回去穩住程耳,逃出來再說,逃不出的話。」
他停頓下來,臉色也發沉了一會。
程喬的心提到嗓子眼。
老釗嘖嘖兩聲:「就是他沒本事咯,我們就不管他了。」
這樣啊……
程喬聽完后就沉默了。
她覺得,幸好是她在這裡聽到這段對話,否則以陸嘉洋傲氣的心性,聽到這種背叛論,肯定大受打擊,活活被虐死啊。
保不準回的狂扎他們的小人,讓你們想背叛我巴拉巴拉的。
結果,純屬程喬給陸嘉洋多操心了。
被嚼舌根的主人此時就站在她後面……
程喬一回頭,陸嘉洋就站在樓梯最上面,那邊恰好是樓下看不見的死角。
他低著頭,手裡捏著煙,沒有抽,就是在手裡滾來滾去,捏著玩,臉上沒表情,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程喬覺得這個場景太尷尬,當場被抓包,想躲也躲不掉。
該說什麼呢?事實上,程喬認為,現在這個時候就該偷偷溜走,一句話也不要說……
所以她撓心抓肝了半天,就憋出一個字:
「你……」
「噓。」
「……」
人家好不容易憋出一個字,還要被打斷。
陸嘉洋對她做了靜音的手勢,收了煙,轉過身,大手掐在腰后,掌心朝上,對程喬顛了顛。
意思是:「跟我來。」
程喬只能狗腿地跟上去。
*
陸嘉洋把她從另一條路帶出去,廚房后還有一扇門,出去就是一條小河灣。
江南水鄉的夜空很亮,程喬仰頭看,星羅滿布,美不勝收。
江風徐徐吹來,把渾身的躁意吹涼了。
程喬抖了抖,打了個噴嚏。
身上忽然一暖。
她低頭一看。
肩膀上多了一件外套。
程喬抬起頭,陸嘉洋倚在一棵柳樹上,打火機一撥,叮一聲,煙頭亮起來了。
他俊逸的臉在火光里明明滅滅。
程喬慢慢走過去:「那個……」
陸嘉洋聽到聲音,忽然轉過來,眼睛往下一瞟:「給我的?」
「啊?」
程喬也往下看,發現手裡還握著水杯,立即反應過來:「噢噢噢,是給你、給你的,水。」
陸嘉洋伸手來拿。
程喬忽然往後縮了縮:「不過,」她舔舔唇說:「是冷的,我沒找到熱水。」
「沒關係。」
陸嘉洋還是拿了過來,仰頭就喝,咕咚咕咚一下,滴水不剩。
杯子還過去。
程喬接下來后,沉默地站在一邊,陸嘉洋也低頭一個人抽煙。
好吧,一時冷場了。
冷場也好,程喬也不知道怎麼開口,剛才那個情況,就算是她這個旁觀者,聽著也不舒服,當事人一定嘔死了。
超不爽。
「你聽到了。」
陸嘉洋忽然說話了。
他依舊面對徐徐江水,沒轉過身,程喬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能胡亂的「嗯嗯啊啊」,算是回應。
「呵。」陸嘉洋笑了笑:「你覺得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老釗他們說的。」
這你讓我怎麼回答?
程喬支吾了一下,天人交戰很久,才說:「他們說的,不太好吧。」
陸嘉洋又是賊欠的一笑,透著絲絲調侃的壞笑。
你到底什麼意思啦!
要問我怎麼樣,又嘲笑我……
程喬在他背後做鬼臉,鼓起腮幫子,媽的,真的不想理他哦。
程喬想轉身就走,可是老釗和小南的背叛言論一直在心裡揮之不去,而且陸嘉洋的這件外套在她身上,暖烘烘的。
程喬走了兩步,腿就莫名其妙的自己停頓了。
忽的身後笑了一聲:「你是不是想錯了。」
笑聲里有那個男人獨有的腔調,彷彿是他專屬的標誌,讓人一聽就知道是他。
程喬聽出他語氣里濃濃的調侃。
陸嘉洋道:「是我表達的不對,還是你腦子裡根本沒想過我喜歡你。」
唉唉唉唉???
程喬扭過頭,發現陸嘉洋已經轉過來了,眼睛在黑暗裡發亮,他對她笑著,還勾勾手。
「過來。」
「……」
「哦。」程喬狗腿的過去。
剛走到陸嘉洋跟前,他伸手就把她一拉,直接拉到胸前,她個頭不高,一下子撞上他的胸肌,疼的直齜牙。
陸少在一邊看,樂的直笑。
「笑屁啦!」
程喬揉著額頭,第一次當著他面發火。
陸嘉洋伸手,繞過她的肩,攏了攏她身上的外套,把紐扣一粒一粒扣緊,然後扶著她,轉身靠上樹:「來來來,你站到這裡來。」
程喬被逼的直後退:「唉唉唉,你別、你要幹什麼啦!」
陸嘉洋哼笑,看她一眼:「我要表白啊。」
什?么?
程喬瞪大眼睛,平生第一次、前所未有的怦然心跳,就這樣忽然降臨在她與陸嘉洋之間。
可程喬接觸的男孩不多,每次有男生要接近她,都會被何耀輝趕走,不讓她有任何接觸異性的機會。
所以她不知道,這種感覺就是動心了。
而她這一生的信仰忠誠與碧血丹心,也都將會交付給了眼前這個只認識幾天的男人……
程喬覺得好熱啊,心跳得好快。
這是發燒了嘛?燒到這個地步,出現幻聽了?
陸嘉洋要跟我表白,哎喲喲喲喲……
這是我取西經的路上,聽到最好笑的笑話。
陸嘉洋已經做到不用思考,光看著程喬一臉的呆蠢,就能明白她在想什麼,不過他沒什麼猛烈的反應,伸手勾住程喬的辮子,聲音淡淡的說:
「你不是聽到老釗說的了。」
是聽到了。
程喬心說,可聽到的怎麼和你說的不一樣。
陸嘉洋:「我說的是,他們前半段說的。」
前半段?
程喬爬回去慢慢搜索,陸嘉洋已經跳出結果:「他們說我看上你的事。」
……有這一段嘛?
「有。」
「……」
陸猴子你不得了了,現在會讀心術了是不是!?
陸嘉洋哼笑:「所以,我問你,你怎麼想。」
程喬低下頭:「我還能怎麼想……」
她的聲管很細,晚上風大,給她這麼一吹,聲音更小更細,像蚊子訥訥一樣。
「我是有男朋友的人,你讓我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