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
侯遠山和沈葭一家人搬去了柳葉巷,與木珂家比鄰。侯老爹作為長輩居於正堂,而侯遠山和沈葭一家三口則是居於東廂房。
侯老爹自上次被人重傷后便再未醒過來,侯遠山為其請了方圓幾個縣城裡最好的大夫,每日里湯藥喂著,卻總不見起色。
公爹一直不醒,沈葭明顯發現侯遠山比以往多了份愁容。她知道,闊別多年再次找到父親對遠山哥來說意義非凡;她也知道,他一直都想竭盡所能的盡些孝道。他珍惜這得來不易的父子之情,縱使侯老爹什麼都不記得,可畢竟親人就在身邊,能夠時常說說話,已是滿足。可如今卻……
安安太小不會說什麼話,侯老爹又昏迷,沒有人知道之前發生了什麼。侯遠山一心想查出究竟,卻又根本無從下手,便也只能幹著急。
而就在全家人因為侯老爹的事憂慮時,總算又有了讓人心悅的大喜事——沈葭有了身孕。
沈葭懷孕,侯遠山樂得不行,去街上買了不少的補品回來,說要給她好好補補身子。安安現如今已經兩歲多了,再次懷孕沈葭也是又驚又喜,竟是比第一次還要寶貝些。
捻指已入了七月,秋意漸起,天兒也一日日的涼爽下來。
這日,侯遠山一大早去了錦繡閣,沈葭便在院中的假山後面坐著曬太陽,侯寧難得乖巧地坐在娘親旁邊看娘繡花兒。
她伸出嬌嫩嫩的小胖手學著爹爹平日的樣子輕輕撫著娘親的肚子,一雙晶亮亮的眼睛里透著期待:「娘親,弟弟什麼時候能出來?」
沈葭溫柔地摸了摸女兒的腦袋,又輕輕撫向自己的小腹,眉眼彎彎:「還早呢,起碼還要七個多月,等弟弟或者妹妹出來都要到明年的二三月份了呢。對了,咱們安安想要弟弟還是妹妹?」
「要弟弟!」侯寧不假思索地回答,粉嫩嫩的小嘴兒宛若春日裡嬌嫩的桃花,一開一合間甚是可愛,「安安想要弟弟,跟阿穆一樣好看的弟弟。」
見女兒提起高浣家的阿穆甚是興奮的模樣,無奈搖頭:「哦?安安想要阿穆一樣好看的弟弟?」
侯寧一本正經地點頭,又糾正娘的話:「阿穆不是安安的弟弟。」
「阿穆比你小,怎麼不是弟弟?」
侯寧聽了娘的話小嘴兒一撇不樂意了:「安安不要阿穆做弟弟,要娘親生弟弟。」
沈葭看女兒似要哭了的架勢,趕緊將手裡的綉活兒放下來,將女兒拉過來抱坐在自己腿上柔聲哄著:「好好好,安安乖,娘親給安安生小弟弟好不好?」
侯寧黑葡萄一般的眼睛里掛著閃閃亮亮的水霧,委屈噠噠地用右手食指戳著左手的手心:「好。」小丫頭越長越像沈葭,小小年紀便生的宛若花中小仙子,如今梨花帶雨,眸含水霧,當真是惹人疼的緊,沈葭瞧的忍不住將女兒揉進懷裡狠狠揉了一把臉蛋兒。
侯寧被她揉的「咯咯」直笑,小臉兒到處躲著,開心極了。看著懷裡嬌嬌俏俏的女兒,她覺得自己整顆心都要化了。
這時,聽得門外一陣敲門聲,她應聲起身過去開門,卻不由得愣了一瞬,又驚又喜:「月娘!」
月娘和蘇拂揚分別牽著袁瑋和袁琦的手,此時正並肩站在門口,月娘的小腹些微隆起,一看便知是有了的。
沈葭歡歡喜喜的讓了二人進院子,因假山後面有一副大理石桌椅,而那處景色最好,幾個人便在此做了。
月娘看著這亮堂而又雅緻的院子滿意地點頭:「這地方真不錯,布置精巧,別具匠心,又很有格調,你和遠山哥倒是會挑地方。這柳葉巷是整個縣城較為昂貴的地方了,看來你們錦繡閣的生意也還好吧?」
沈葭從屋裡倒了茶水,又拿了些瓜果點心過來分給阿瑋和阿琦他們吃,這才道:「也是剛巧碰上這園子的主人急著轉手,走了運罷了,倒是沒花多少銀錢。這園子里的布置都是前主人修葺好的,我們也沒大動,不過是在這假山旁邊多種了些花卉。」
月娘喝著茶含笑點頭:「那倒真是巧呢,如今這地方可是比杏花村的家好上許多。」
沈葭笑著招待她們吃糕點,這才又道:「對了,你們是何時回來的,如今不在村子里住了,我竟是連你們回來都不知道。」
月娘道:「回來五日了,剛回來鄉親們難免要應酬一番,因而才這麼晚來瞧你,可莫要多心了。」
沈葭嗔她:「咱們鄰居了那麼久,我又慣常去袁家,同你自是打心眼兒里親近的,自然知曉你的心。」她說著笑望了望她的肚子,又看看蘇拂揚,「你們倆,也算功德圓滿了。」
月娘望了眼蘇拂揚,臉上難得露出幾分少女的嬌羞:「在外面不容易,也多虧了他一直幫襯著,後來大哥親自為我們主持了婚禮。」
沈葭點了點頭:「如此也好,兩個心心相印之人自當白首偕老的,阿瑋和阿琦也會為你們娘親祝福的,對不對?」
阿琦笑著撲進蘇拂揚的懷裡:「阿琦喜歡爹爹。」
沈葭瞧了不由揶揄兩句:「你這丫頭,打小見了就叫爹,如今可算是如了你的願。」她原本以為月娘和蘇拂揚離開,等再回來阿瑋和阿琦必定會同他們生分,如今見他們相處極好,沈葭便也放心了。小孩子的心思最是乾淨不過,他們喜歡蘇拂揚,也是打心眼兒里想讓他做爹爹的。
幾人又說了會兒話,月娘才有欲言又止地道:「其實,今日來此我們倆還有一事相求。」
沈葭早瞧出了她似有心事,如今聽了這話便笑道:「你我之間還有什麼求不求的,有什麼只管與我說便是。」
月娘猶豫著看向蘇拂揚,不知該如何開口。倒是蘇拂揚直接道:「是這樣的,我和月娘這次回來打算還在此處安定下來,我想在縣城裡租一間鋪子開醫館,這個倒不是難事,只是夜裡沒個像樣的家可以落腳,你們隔壁我和林靖宇搭的那茅草屋畢竟不像話,我尋思著,你們的那處院子極好,又與袁家相鄰,方便月娘和孩子們親近,便想買下來。不知道你們可賣?」
沈葭想了想道:「這個事我做不得主,待遠山哥回來了與他商量一下,畢竟是公爹婆母留下來的。不過你們如今若無處安身可以先搬進去住著,縱使不賣,先給你們住著也並無不妥當的,左右那院子如今空置著也是浪費。」
月娘道:「知道你和遠山哥心好,可哪有白住你們的房子的。我也曉得那是祖上留下來的不好變賣,遠山哥若是不肯也無甚緊要,我們租賃下來也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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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一家三口躺在床榻上,沈葭同侯遠山講了今日月娘和蘇拂揚來時說的事。侯遠山略微蹙了蹙眉頭,隨即道:「倒是可以給他們暫且住著,但到底是祖宅,沒有爹娘的允許我不好變賣的。」在村子里,除非家中出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急缺銀子才會去變賣祖宅的,無緣無故的賣掉便是不孝。
「我也是這般想的,他們又說若是不賣租賃給他們也是可以的。」
侯遠山想了想:「都是熟人,咱們的院子空置著又無什麼用,他們只管先住著便是,咱們怎好收什麼租金。」
「我也這麼跟她說了,可月娘堅決不肯,說讓咱們商量出租賃的價格出來,給她回個話兒。我想著,租金也就是個意思,咱們收了他們住著也安心。」
侯遠山點頭:「那便一年二兩銀子吧,咱們家在山裡不值什麼錢的,也就是個意思。咱們平日貼己他們些錦繡段子也算是補了他們了。」
沈葭應下來:「如此也好,平日里給阿瑋阿琦做些衣裳,收了他們銀兩也不會讓他們吃虧,也算是妥當的了。對了,今兒個蘇拂揚還給公爹瞧病了,他給我開了方子,說每日里用藥煮了湯給公爹沐浴兩個時辰會有奇效。他是妙神醫的弟子,醫術自然不在話下,咱們不如試試。」
侯遠山點頭:「也好,若爹能醒過來咱們少不得要謝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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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八,迎來了葉子出嫁的好日子。
因為沈葭懷著身孕也幫不上什麼忙,又怕給袁家添亂,所以前一晚面沒有過去,只侯遠山在袁家幫忙到深夜才回來。第二日,天蒙蒙亮沈葭便起了身,把睡夢中的侯寧叫醒。一大早就被驚擾好夢,可憐的小安安哭鬧了一場,待沈葭說是去找阿穆小丫頭才算來了精神,很是配合的讓娘親幫著洗漱,還說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沈葭看女兒這麼小,每每提起阿穆是便煞有介事的模樣不由唏噓,這小丫頭可真是個人精了。
因為公爹還在家中未蘇醒,沈葭先去錦繡閣拖了筒子代為照看著,這才和侯寧一起趕往袁家。
袁家此時早已忙作一團,很是熱鬧。
袁林氏看到她迎了上來,將侯寧抱在了懷裡:「小葭怎麼來這麼早,你身子不便,不用來這麼早的。」
沈葭笑道:「這一胎很是穩當的,乾娘不必憂心,我會自己當心的,早些過來縱使幫不上什麼忙,也能陪著葉子說說話不是?」
袁林氏笑著點頭:「你快去吧,葉子方才還念叨你呢。」
沈葭將安安從袁林氏懷裡接過來:「那乾娘先忙著。」
她撩開帘子走進去,葉子正一身紅衣地坐在妝奩前,喜娘在幫她綰髻,灧灧的妝容配著她那套鳳鳥穿花金絲縷衣很是搶眼,都說女子做新娘的那一日是最美的,如今瞧著果然如此。葉子雖生的不夠驚艷,但貴在那雙眼睛極有靈氣,為那姿容添了三分顏色,如今一身嫁衣自是美不勝收的。
葉子扭頭看到沈葭歡喜的站起身來:「小葭姐,你來了怎的也不說個話,站在那裡做什麼?」
沈葭笑著走過來:「瞧著咱們葉子生的越發水靈,我都瞧的走不動路了呢。」
高浣此時剛好掀了帘子進來,對著沈葭嗔道:「瞧瞧你這一張嘴兒啊,跟抹了蜜似的。」
葉子也被說得不好意思起來:「小葭姐別取笑我了,你們倆可是咱們縣裡難得的美人兒,我哪裡及得上?」
「怎麼及不上,今兒個你可是把我們倆都給壓下去了呢。瞧瞧這模樣,只怕那馮秀才瞧見了都要入了迷。」沈葭笑道。
高浣也道:「這倒是,今兒個葉子可是極美。」
大嫂最不會撒謊,如今聽她也這般說,葉子不由心裡甜甜的,想到自己那英俊倜儻的夫君,不由紅了臉頰。
沈葭和高浣都是過來人,見她這般模樣哪有不懂的,也都淡笑著不戳破她。
侯寧正在著從沈葭懷裡下來,上前扯著高浣的手:「阿穆,我要阿穆。」
沈葭不由嗔她:「你這丫頭,就想著阿穆了,乾脆把你賣給嬸嬸家,天天跟阿穆待在一起得了。」
侯寧生的好,嬌嬌嫩嫩的,高浣對這小丫頭喜愛的緊,如今又扯著自己要阿穆,頓時小的眉眼溫柔:「安安想找阿穆呀,阿穆還沒醒呢,你去把他喚起來好不好?」
「好。」小丫頭說著,小跑著就去找阿穆了。沈葭瞧著不由搖頭:「這丫頭,還真恨不得把你家阿穆綁在身上。」
高浣笑著打趣兒:「安安這丫頭我也喜歡的緊,她這般黏著我們阿穆,說不定等阿穆長大了還能拐回家來做媳婦兒呢。」
沈葭被她這話逗笑了:「若是如此,我反倒省心了。」
「瞧瞧你們兩個,我這還沒嫁出去呢,你們倒是想要認作親家了。」
高浣和沈葭齊齊望向葉子,又不約而同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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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安安出了葉子的屋子,直接跑著去了高浣的房裡找阿穆。阿穆此時正在炕上睡著,他睡覺的樣子很好看,彎彎的睫毛又濃又長,膚色白皙,五官精緻,雖然只一歲,卻是比同歲的孩子要俊俏許多。
安安趴在炕頭上,很是認真的看他睡覺,聽了一會兒小聲地喚了一句:「阿穆!」
她的聲音太輕,熟睡中的阿穆根本不曾聽到,她只好伸了手想把它晃醒。然而阿穆睡得太靠里側,她根本就睡不著,無奈之下只好翹著一條腿撅著屁股往炕上翻。
袁家的炕雖說不高,可也到侯寧的心口了,她抬著腳使了吃奶的力氣也怕不上去,頓時有些喪氣,看著近在咫尺的阿穆相碰卻碰不到,她撇撇嘴竟是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外面的人都在忙著,亂糟糟的根本聽不到她的哭聲,更沒人過來幫她。倒是阿瑋和阿琦聞聲趕了過來,到底比安安大上一歲,很有哥哥姐姐的架勢。
「安安怎麼了?」阿琦上前拉住她問。
安安指了指炕上的阿穆委屈噠噠:「阿穆,阿穆不醒。」
「阿穆昨晚上很晚才睡覺的,他現在很困,咱們等他醒了再來找他玩兒好不好?我和阿瑋陪你玩。」
安安不樂意的揮著手:「我要阿穆,我要阿穆……」一邊說著,一邊鍥而不捨的邁著小腳往炕上翻。
阿瑋話不多,一直站在一旁看著她,見她是要往炕上去,默默的上去用小手抱住她的腰想把他抱上去。可阿瑋也不過三歲,安安又繼承了侯遠山和沈葭的基因,生的比同齡的高些,如今只比阿瑋矮了一點點,他那小身板兒自是抱不動她,最後便很悲劇的二人都摔在了地上。
因為阿瑋一直在後面抱著安安,摔倒時兩人齊齊往後倒,於是阿瑋算是成了安安的肉墊子。他疼的皺了皺眉頭,卻很堅強的沒有哭,倒是兩歲的安安嚇著了,又一次哭出了聲。
阿瑋原是好意,結果倒把她惹哭了,頓時有些自責,低著頭默不作聲了。
阿琦趕緊上前哄著她,用自己的小手幫她擦眼淚:「安安乖,阿瑋不是有意的,安安不要怪他好不好?」
安安抽噎著上前拉住阿瑋的手,乖乖巧巧的樣子:「阿瑋哥哥痛不痛,安安給你呼呼。」
阿瑋整個人怔愣了一下,隨即竟紅了臉,搖搖頭沒吭聲,只默默摳著自己的手指頭。
見他不說話,安安又乖巧的繞到後面為他拍掉身上的塵土,自責道:「安安把阿瑋哥哥的衣裳弄髒了。」
阿琦聞言也上前去幫阿瑋拍掉灰塵,還不忘讚賞安安一番:「安安真乖。」
小孩子喜歡被誇獎,安安一聽果真咧了嘴笑起來,正笑著卻看到炕上的阿穆不知何時已經醒了,如今盤腿坐在那兒,睡眼朦朧的,一雙大眼睛好似染了薄霧,漂亮極了。
看到阿穆,安安笑的更開心了:「阿穆醒了,阿穆醒了!」
阿瑋默默望著安安開心的樣子,目光漸漸黯了些,抿著唇依舊不說話。。